【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zaxsw.org】 书名:一块豆腐压海棠 作者:风雨一霎 ================= ☆、公子如花隔云端   春寒料峭,隆冬天初霁。   远方传来一阵鸡鸣,四喜自被窝里探出头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将衣衫穿好。   洗漱完毕,她将桌椅依次排好又里里外外用湿抹布抹了一遍才满意点头。打开店门,支起油锅,半黑的路上开始有几个零星的人影。   “油炸臭豆腐哟!闻着臭吃着香咧!独门秘方秘制酱料哟!”她鼓着嗓子朝行人吆喝道,一面将一排腌制好的臭豆腐推进油锅。   她手法娴熟,豆腐在沸腾油锅中渐渐变作嫩黄,香味也逐渐在小巷中飘散开来。   “老远就闻见四喜家臭豆腐的香味了,昨儿个刚下了大雪,今天怎么不多睡些?”这会功夫,几个熟客穿着厚实的冬衣缩着脖子走进店里坐下。   “这可不成,我休息了,你们上哪儿吃臭豆腐呀!”四喜笑出一排银牙,顺手将炸得金黄酥脆的臭豆腐装在碟子里递给那几个熟客,“老规矩,甜面酱里撒点辣椒尖子?”   “还是四喜了解咱们的口味,这吃惯了四喜家的臭豆腐再吃别家的总觉得臭得不够味啊!”几人忙取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喜欢以后就常来光顾啊~”四喜搓了搓手,从蒸笼里取出三个隔夜馒头走到店外啃起来。   她蹲在街角,身上穿着半新的红棉袄,夹着冰霜的寒风将她梳得熨帖的额发拂乱。她寻思着这沈大娘家买得桂花油就是不如罗大娘家的实惠好用,这小风一吹整个人立马变作金毛狮王了……   冬日里太阳升得慢,但此时街上摊贩已开始沿途叫卖,她就着热开水将硬馒头灌下去。这时又有三两个客人走进店里坐下。   “四喜,老规矩!给我炸一盘臭豆腐再烫一壶酒,今儿这天可真是怪冷的!”   “好嘞!”   四喜手脚麻利,不一会臭豆腐就出锅送上了桌。算算再过一会就要到早市了,她干脆将余下的臭豆腐一并炸了。   豆腐没下锅前臭不可闻,出锅之后却是十里飘香,香气四溢。这就跟做人一样,有的人外表虽是朴实无华的,但深交起来却是别有内涵。而有的人外表美丽,交谈起来却寡淡无味。   然而人呢,却一味轻信美丽的事物。   四喜家隔壁卖豆腐花的豆腐西施直到太阳高挂才懒懒放了招牌出来。可即便是这样,仍有一群人慕名而来。   “窦   西施姑娘,今儿个你做的豆腐花好似又比昨日的滑嫩不少啊!”十来人挤在一个狭小店面中撅着嘴喝豆腐花,大汗淋漓,完了还满脸惊艳地赞叹着。   四喜是承认这窦西施撒葱花的手要比那碗里的豆腐花还要白上三分,也承认她腰肢软,胸脯大,貌美城东一枝花。   可是,可是她身上喷得香粉隔着一条街都能把人熏得打喷嚏,难道这些人真没感觉么?   四喜吸了吸鼻子,仍然是觉得自家的臭豆腐闻起来比较接地气,见又有两个客人入座,心中一正欢喜,忙笑迎了过去。   “客官,刚出锅的臭豆腐香着呢!”   清晨闹市,人群熙攘,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渐渐散开,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宝马香车,上面所坐仆从又是一身油亮布衣,精神抖擞,想必应是什么世家子弟的手下才是。临遥是个小城,平日里别说马就连驴子也见不着几头,更别说是用这种毛色鲜亮的骏马所拉的马车出现了。   蓝衣仆从赶着马车在街上不疾不徐地行进着,若说是举止高傲倒也不尽然。只是这一举一动显然不同于普通老百姓的架势使得街上众人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出行竟有如此大的排场,今儿个我算是开了眼了!”   马蹄迭迭声缓缓地停在了四喜的铺子之前,这让方才还在人群之中围观的四喜心中很是忐忑……难道,马车上这位贵人是想要吃她家的臭豆腐?!   虽然大清早,你若是看见一位身披绫罗的贵家公子或小姐坐在简陋的小店里大快朵颐,手中端着一碗貌不惊人的臭豆腐……这将会是很煞风景的一幕。   马车停下,车上仆从回身掀开帘子对着里头恭声道,“公子,赶了这么久不如先找个地方歇一会用点早膳吧。”   四喜站在外头热泪盈眶,不愧是世家公子的仆人,这一言一行都是高贵人的做派啊!如此说来,这位公子果真是要她这块小地方赏光用个早膳?!   “如此也好。”帘子微动,从里面探出一抹杏色的身影。   天寒地冻,偏生被这一抹柔和的暖色揭开了一角□。那人自马车上下来,负手逆光,长身玉立,风姿清雅,黑眸映辉,端的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风采。   四喜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心道这佳人的锋芒可不是随便一个小人物便可以沾光的,一不小心就万箭穿心,七孔流血了……   可这公子立在自家小店前面,出于职业道德她还须得上前殷勤一番。   “公子,新炸的臭豆腐,可香啦!”   众人正沉浸在貌美佳公子的辐射之下无可自拔,忽然有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出现,纷纷脱离出荡漾的幻境低头寻找罪魁祸首来。   寻了半天,这才发现倚在木门边一脸寒酸相的四喜来。对着此等浊世佳公子不想着吟诗作对,反而邀请人吃臭豆腐,实在是很没品!   在众人的嗤鼻声中,那公子终于将眼神投射到四喜面庞上。   黑眸微眯,未语先笑。   其目光似微风拂面,带着春日里悠长的芬芳,使得四喜整个人都如坠云端一般,绵软无力起来。   看着四喜,他笑得温文,“多谢姑娘美意,”说着,身形微转,一抹杏色与四喜擦身而过,走进隔壁的豆花铺子安然坐下。   窦西施大抵还是见过几分市面的人,见那公子走进铺子也只是微微一笑,顺手递了一碗雪白的豆花上去。   那公子执起搪瓷勺,手指纤长比起那瓷勺还要白上三分,他埋头,舀了一口轻轻放进嘴中。眼尾微扬,似是在回味,仿佛手中捧得不只是一碗豆腐花而已。   从没见过吃豆腐花都如此斯文好看的人物,这要是换做臭豆腐还能如此高雅么?   也是,四喜自惭形秽,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这看着低俗,闻着低俗的臭豆腐如何能入了那上等人物的法眼呢……   转眼即到晌午,一大清早的劳累终于是要告一段落了,四喜一面张罗着午饭,一面收拾着桌椅。算算这个月儿进账不少,该是给自己添几副头面才是了。   “你今年也该十七了吧,该说门亲事啦!张婆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总不会害你的~”想起前两日城西张媒婆的一番话,四喜叹了口气。并非是她心气儿高不愿意找门亲事,只可惜爹娘去得早没给她留下什么,就剩下这个小小的豆腐铺子维持生计。这些年光维持温饱便不错了,她哪有余钱去存嫁妆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儿如何只是想成便能成的呢?   对着昏黄的铜镜她抿了抿头发,镜前的女子眼仁黑,瓜子脸,皮肤被油熏得有些发黄   ,仔细收拾倒也不算难看。毕竟她娘原先也是城里有名的美人,她怎么说也是承了三分样子的。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若是她收拾齐整了,说不定就有哪个小伙子看上她前来求亲也说不定呢!到时嫁妆之事儿就好说了!   反正她四喜的要求也不高,不用太有钱,有个地方住就行;不用太体贴,人老实一点就可以;至于长相么,五官端正就可以了。   这要求应该不高吧,她对着镜子顺了顺自个身上有些褪色的红棉袄,脑海里忽然回想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来。   谁人不想嫁一个如意郎君呢?只是这如意,也要看与你配是不配了……像这等人中龙凤岂是她这一等凡人可以染指的,还是不要白日做梦得好。   “姑娘,你看看这支钗多漂亮,只要五两银子!”   “大叔,做生意要实诚啊,你这钗子分明就是个便宜货,怎么能卖五两银子呢!”转了一圈,到处都是坐地起价,信口开河的人在做买卖。   四喜寻思着还不如去布庄扯几块布回来做新衣裳划算,于是脚步一转,走进就近的布庄里。甫一走进布庄就见里面人头攒动好不拥挤。   “奇怪!这过年都不见布庄生意这么好,怎的今儿个都跟买布不要钱一般?”四喜狐疑着向前几步,终于是有所明了了。   “公子,这块布可是从京城运来的,料子是极好的,不信你摸摸!”人群中央,布庄老板两手捧布,一脸谄媚地看着眼前人推销道。   “老板客气了,我们公子不过是想要寻常的布料做衣罢了。”杏衣公子但笑不语,身前的两位小厮支开布庄老板,指了指架子上的另外两块布料道,“这块湖蓝,那块赭色,我们公子要了,别的老板就不用费心了。”说着掏出钱递给老板。   “公子,你以后再来啊!咱们家的布料全临遥最齐全了,千万要来啊!”老板依依不舍地将一行人送至门口。   而那抹杏色再度与靠在门边的四喜擦身而过,若有似无的檀香缓缓没入空气之中。   “老板,那位公子是何来历,怎的你对他如此殷勤啊?”这全满德布庄怎么说也是临遥数一数二的布庄了,怎么今日老板如此自降身份啊?   “你们有所不知,那位贵人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海棠公子呀!”   “海棠公子?可是那位十三岁便名动天下的海棠公   子傅家傅云楼?”   “正是!”   大同三十年,海棠公子傅云楼忽得急病,缠绵病榻数月方可下地。其家仆遍寻良医,终于得到江湖神医管明月隐居于临遥的消息,于是好说歹说说动自家公子前来求医。   可没想到,这海棠公子一来,却是在这临遥小城长期住下了。   这下可好,整个临遥城的少女芳心都齐齐涌动起来,走在路上满大街都是粉红泡泡委实有些骇人。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新文啦,以前看过风雨旧文的朋友一定要来支持哦!! ☆、姻缘能否签注定   转眼既是开春,积雪融化,初蕊齐放,临遥城中是一片繁花锦绣的新气象。   近日来,临遥城外那蟠龙山上的昭明寺香火格外旺盛,一来,这临遥城人有初春上山还愿祈福的习俗;二来呢,这昭明寺是求啥灵啥,格外的灵验;其三,据说这昭明寺中藏着前朝高僧的佛舍利,颇有些秘而不宣的神秘色彩。   寺庙建在蟠龙山上的最高处,四面环树,山脚有一碧水湖,风水是极好的。蟠龙山本就是一处钟灵毓秀的福地,这下众人越发虔诚地前来参拜。   这可不,四喜挤在涌动的人潮之中,深深感到这上山的青石板路有些不堪重负。谁叫这昭明寺特别灵验呢,今日她也是抱着来凑热闹的想法前来的。   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攀上这蟠龙山高峰,时值艳阳当空,虽是初春,但晒在人背上也是火辣辣的。才一会,四喜那一身新作的春衣就被汗水濡湿。   她抬手摸了摸额际的汗珠,仰头去望那庙前耸动的人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今日是没机会了。这要挤入这庙中还是一个技术性问题,更何况她还要突破层层阻碍去后山求签,诶……这实在是难上加难。   四喜正立在庙前发呆,忽然肩头被人猛地一推搡,她没有防备向前趔趄了一下。   眼看地面近在咫尺,她虽是形象不佳,但也不希望在众人面前摔个狗啃泥啊!正在她一脸懊恼地摔下去之时,凭地里生出一只手来将她整个人牢牢扶住。   “姑娘,你没事吧?”   其声如石上清泉,清冽好听,四喜微微一愣,后借着那人的力直起身子来,抬眼一看,那人一身赭衣立在自己面前,貌若春松,身形俊朗,一双黑眸如同松间明月一般朗朗泰然。   她心头一滞,越发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她埋下头诺诺道。   “姑娘客气了。”赭衣公子眉头稍扬,收回放在她肩头的手,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对后头的男子道,“听闻此处的玄空大师佛学造诣高深,明月你可有意与我前去参拜?”   彼时,四喜早就识相地退至一边。见他侧身与立在后头的蓝衣男子说话,神情不再温文疏离,而是带着不自觉的亲昵,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傅二,我看你今日前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蓝衣男子冲着赭衣公子稍稍挑眉,面上有桀骜之色。   二者都是与整个人群格格不入的出挑人物,有鹤立鸡群之姿,令人无法直视。   小小目视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杏色身影,心中暗自默念道:还是杏色比较配他啊……   纵然前来上香之人众多,然而千年古刹依旧有着千年古刹应   有的宁静,众佛在芸芸众生的祭拜之下,敛着温柔的眉眼,带着缅怀众人的慈悲,普度众生。   后院内,树影婆娑,菩提花开正盛,幽香扑鼻。   四喜独自走于院中,忽看到树下坐着一个青衣老僧。这老僧看上去年岁挺大,眉须皆白,他席地而坐,面前摆放着一只签筒。   咦?难道这老师傅是专门替人解签的?   四喜心中一喜,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想要求个好姻缘么?既然庙中挤不进去,那么问这老和尚求个签也是一样的道理啊,反正都是佛门中人应该不碍事吧!   “老师傅,你这儿能替人算命么?”她见老和尚四周尚且无人,心道须得抢先才行,万万不能落在别人后头。   老和尚见有人过来,抬起头来。   “这位女施主,你想要求什么签呢?”他徐徐打量了四喜一圈,眼眉眯眯,笑得很是和蔼。   “大师,我……”四喜扭捏了一番,还真是有些说不出口来。   “我想求个姻缘签。”   “姻缘签?”老和尚捏须一笑,指了指地上的签筒对着四喜道,“既是如此,女施主便自己求一只签吧~”   “哦。”四喜依言执起签筒,摇了三下,一枚签啪地一下落在了地上。她将签拾起递给了老和尚。   老和尚接过木签,自里面抽出一张细长的签文来。   “大师,这签文怎么说?”   见老和尚凝眸望着那签不说话,四喜心中极是忐忑。她深怕会手贱抽中一张下下签,预示着自己会孤独终老;又害怕要找到如意郎君会经过许多坎坷难关。   老和尚终于将签文从眼前挪开,抬头看了四喜一眼,嘴角缓缓裂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恭喜这位女施主,这可是上上签呢!”   “什么?真是上上签?”四喜长吁了一口气,接过签文一看,见上面白纸黑衣,是一行诗文。   “鱼在深渊未化龙,毫光直射斗牛宫。清云有路终须到,直待峥嵘上九重。”她年幼时虽是跟娘亲认过一些字,但要参透这诗文中的含义这可就力不能及啦。   “大师,这签文说得是什么意思?”四喜有些不解地看着老和尚,她才疏学浅,但也看懂了峥嵘二字,这二字好像与坎坷崎岖不无什么两样嘛……   这不就是意味着她的姻缘之路会十分坎坷么,为何这位大师还说是上上签……   “女施主你有所不知,这签文正是意味着来日你苦尽甘来,得到好姻缘的机缘。”老和尚笑得很神秘,四喜却似懂未懂。   “大师,小女子还是不怎么懂啊,要不你再说得透彻一些。”四喜心知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礼佛悟道的机会了。   “女施主的意思   是?”老和尚看向四喜。   四喜被他看得颇有些不好意思,想必这大师一辈子也没碰见过悟性如此之差的人,今日她真是给大师添麻烦了。   “大师,小女子的意思是说你干脆告诉我,我何时能够遇见我的意中人啊?”   老和尚一听,眉开眼笑起来,他边笑边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四喜傻眼,“大师,你别这样,稍微透露一些吧!小女子的姻缘就全靠您啦!”   老和尚依旧笑而不语,这可真是急煞四喜。   她继续央求道,“大师,您就透露一些吧,比如这意中人有什么特征啊,要是小女子遇见了该如何处之啊?”   老和尚见其一脸渴求,心头不禁软了几分。   “那好吧,贫僧今日就破例告诉女施主这一回吧。”   四喜双手合十,“多谢大师了。”   “你这意中人啊,若是有缘定会遇见。只不过这途中颇有几分坎坷曲折,你可会在意退却?”   四喜摇头,那老和尚又接着说道。   “要找到他可说是容易也可说是不容易,只需找到与你拿同一张签文之人,那十之八九就是你的有缘人了。”   “贫僧言尽于此,女施主你就不必强求了。”老和尚说完,双手合十,闭目不语。   而四喜立于树下许久,终于是有些参透。   “这么说,我这姻缘还是十足坎坷啊……”她捏着手中的那枚上上签,心中百味陈杂。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上哪去寻一个手里拿着与自己相同签文的人呢……   难,实在是难!   看来她想要顺利出嫁的愿望此番是落空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准备嫁妆,然后请那张媒婆安排一桩婚事比较靠谱啊。   意中人什么的,有缘才能相逢,无缘皆是狗屁。   四喜蟠龙山此行可谓是铩羽而归,功败垂成。缩在店里颓了两天,四喜终于重拾了心境,决定埋头苦干,努力存嫁妆。   天微微亮,四喜便在油锅前忙碌起来。油炸得酥脆金黄的臭豆腐飘香,浓郁地散播在大街小巷之中。   而此时,正有一顶豪华小轿自大路转进小巷。   坐在轿子中的管明月忽然嗅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异香,香里带着臭,臭里带着香,不由得惊讶道,“这外头卖的是什么,味道怎生如此奇怪?”   倚在一旁独自看着窗外的傅云楼听后,微微一笑。   “你这厮窝在临遥小城也不是一日两日,怎么连这最寻常的街头小吃也不认识?”他眼角略略扬起,明明是和悦的语气说出来偏偏带着三分揶揄。   “傅二,你这话就说的不地道了。我天天忙着培植药草,哪有时间出来   闲逛。再说,你这条命还不是靠我捡回来的,休要在这摆谱,我才不吃你这套!”管明月一听,有些愤慨起来,他撇过头不去理会这位鼎鼎大名的傅二公子。   “轿夫,路边停一下。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小吃?”他蓝袍一掀跃下马车,临了还气鼓鼓地瞪了傅云楼一眼。   对于自己这位燥脾气的损友,傅云楼报以无奈一笑,只得跟在起身后一道下了轿子。   二人循着气味一路走着,没走几步就看见街角那家貌不惊人的小店。   “豆腐香啊~豆腐臭~油炸豆腐臭里香啊~”彼时,四喜正旁若无人地炸着豆腐,一面哼着小曲儿,分毫没有注意到杵在自个面前的两位俊俏公子。   “店家,你这儿卖的什么那么臭?”一位年轻公子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四喜心中一乐,这可是今儿个第一位客人呢。   忙用湿抹布搓了搓手,她抬头笑道,“咱家卖的是用祖传秘方调制的臭豆腐,公子你有没有兴趣尝一尝啊!”   眼前这位蓝衣公子相貌真是不凡,四喜一面偷偷打量着管明月一面端出一碗新炸的臭豆腐递到他面前。   “公子尝尝吧,不好吃不要钱~”   管明月点点头,端着碗跑去桌上坐下。四喜见今天第一笔生意做成,心里好不欢乐,这炸起臭豆腐的手脚就更利索了。   而这时,另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姑娘,再来一碗臭豆腐。”   “好咧!”她忙将锅里金黄的臭豆腐一撩摆进碗中,顺手递给了那个人。接着她又转过身,心道这人的声音好耳熟,却不知在哪块听过一般……   “麻烦姑娘替我加些辣子。”那人没有走,四喜回过头,刚好对上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公子,你刚刚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么?”   傅云楼睫羽微敛,刚要开口却被管明月抢先。   “他爱吃辣,店家你有多少放多少~”   四喜猛点头,夺过辣椒罐子往那碗里撒了几大勺,完了颤颤巍巍道,“公子够辣么?”不够,她整个罐子送他也可以。   “够了。”   傅云楼点头浅笑,接过碗走到管明月身旁坐下。   而四喜则盯着油锅狠狠地发呆,眼下她怎么看这些臭豆腐都跟镶了金似的,金光灿灿闪闪发亮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写一篇好书是不可以急躁的,更何况奥运会还木有结束呢~ ☆、福祸总是双至   “没想到这臭豆腐闻着奇臭,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啊!”管明月撅着嘴夹了块热腾腾的臭豆腐放进嘴中,一面喊烫一面啧啧称赞。   “你怎么光看着不吃?”他见傅云楼一手撑头,一手弹桌,黑眸微垂,却并不动筷。想来这厮一定又不知上哪神游了才是。   听到某人的嚷嚷,傅云楼才稍稍回神,他微微一笑,执起筷子,夹起那沾满辣椒粉的臭豆腐优雅地放入嘴中。   臭豆腐极有荣幸地在他嘴中咀嚼着,与此同时还有两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注视追随着。   见这块幸福的臭豆腐终于从他的咽喉中缓缓地咽了下去,管明月首先激动地追问道。   “味道怎么样?”   “尝起来确实很香。”   傅云楼沉吟半刻,扬起眉头冲着四喜微微一笑,“主要是姑娘你的辣椒粉放得够味。”   躲在一旁偷看的四喜被他这么一笑,整个人都笑懵了。她没想到这平凡不起眼的油炸臭豆腐也能入了这贵家公子的法眼?   她简直跟着那黄灿灿的臭豆腐一般闪闪发光了……   “公子,还,还想要么?辣椒粉很多呢……”对着那人明若春光的笑容,她踌躇半天方才如获救兵一般地抱着辣椒粉罐子忐忑道。   “多谢姑娘美意,不过傅某认为越是喜爱的就越是要节制才行。”坐在简陋木桌边的俊美公子今日身着一件月白春袍,一头青丝稳妥地收在玉簪之下,即便在如斯寒颤的环境之下,他也偏能端出一副出尘之姿来。   四喜被他笑得两眼发直,两腿微软,一时间不知该答些什么才好,只好一个劲地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小人受教了。”   “什么越是喜欢就越要克制,这是你傅二自己创出来的歪理吧!我管明月可不这么认为,越是得我眼的,我就越是想要多看几眼!”管明月平日颇有些看不惯傅云楼那套泰山崩于面前都不为所动的老神在在,他放下手中木筷,冲着四喜大声道,“麻烦店家再来一碟臭豆腐,若是有条件,再弄壶酒来可好?”   四喜忙点头,她这儿虽是小店,但平日里供食客们消遣的薄酒还是有的。   这厢她转头过去忙碌,木桌上的二人却相互对视起来。   “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没好事。”管明月悻悻地放下筷子,不满道,“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大爷我这美好的一天估计是要毁了。”   “我看也不尽然。”傅云楼眼波一颤,嘴角泛出一丝笑花来,他夹了一枚盐津花生放入嘴中悠悠道,“你这几年日子过得也太过悠闲,如今有我在,偶尔给你添些乐趣罢了。”   管明月鼻头一皱,“叨扰我一人也就算了,如今还有牵连到无辜之人。   ”   说着他转头看向犹自在灶头前忙碌的四喜,荆钗布衣,悠然自乐,做梦都不会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傅云楼挑眉,一改之前慵懒模样,将身形稍稍直起。   他轻声道,“若非你执意要尝尝这臭豆腐的滋味,如今又为何会牵连他人呢?”   管明月看向他,有些气恼,暗自咬牙道,“就你什么都知道,如今该怎么办?”   傅云楼耸肩,面上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从容自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着他大声对灶台的四喜喊道,“姑娘,有劳你将头埋在灶台底下,没有我的吩咐千万不可抬头,好么?”   他人在逆光之中,看不清神情。而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递过来,温和中却透露着毋庸置疑的权威。   四喜听后整个人一愣,第一时间是照着他的话抱着头半蹲在灶台边。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蹲下来的同一瞬间,“嗖嗖”一声,几道银光自外头射过来,刷地一下钉在灶台之上。紧接着又有几个不明来历的黑衣人突然冒出来,手持着明晃晃的长刀向傅云楼二人猛冲过去。   杀气已至,傅云楼袍角微卷,人却未动。而一旁的管明月拍案而起,脚勾一提,整张桌子腾空飞起狠狠砸在那伙贼人之上。   跟着他抓过隔壁桌上的筷子筒,整个人一跃而起,手腕一翻,数十道筷子雨齐刷刷地向接踵而至的黑衣人射去。   而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尚不知是何情况的四喜突然看见一道黑影重重地跌在她脚边,胸口上赫赫然竖立着一只筷子之时,她惊了。   “我,我的筷子……”   她颤抖出声,见那人胸口还有微微起伏,吓得倒退几步缩在灶台不敢出来。   “解决了么?”在管明月几个旋身之下,先后而来的黑衣人纷纷倒在地上。而傅云楼至始至终一脸云淡风轻地立在一边看着,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曾飘动。   “还有几个埋伏在外头。”管明月狠狠踹了躺在地上犹自喘气的刺客一脚后厉声道,“说!是谁人指示你们来的?!”   谁料话音未落,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齐齐两眼翻白没有了生息。   管明月上前一检查,见其人面色青白,眼角隐隐留下血痕。   “是事先就藏好的毒。”他看向傅云楼沉声道,“还有一些见时机不对趁乱逃了!”   傅云楼微微摇头,走到尸体边仔细端详一会后对管明月道,“穷寇莫追。”   四喜正缩在灶角瑟瑟发抖,忽见一道人影挡在自己面前,仍旧以为是那黑衣的贼人逼近,惊得大声叫唤出来。   “啊!不要杀我!”   她只是个微不足道卖臭豆腐的穷人罢了,尚且没有成亲   ,老天爷千万要保佑自己不要被误杀啊!   “姑娘?”   没有明晃晃的刀锋如期而至,有的只是一人如春风化雨般温煦的声音。   四喜颤巍巍地抬起头,见傅云楼立在自己前面,黑眸坠光,笑得温文尔雅。   “没事了姑娘,那些贼人已经被我们击退了。”   他一只手轻轻搭在四喜肩头,紧接着稳稳一提便将她整个人搀扶了起来。   “没事了?”   四喜惊魂未定,站起身来环顾一番四周更是差点没被惊得一口气憋了回去。   “这,这……”   望着眼前那一片狼藉,四喜只觉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整个人扶着灶台几乎都不能动了。早知道会砸了她赖以生存的小店,那还不如一刀了结了她来得痛快呢!   “姑娘,酒水可否准备好了?”   一只白皙的手接过她抱在手中的酒壶,在四喜的目瞪口呆之下,两位公子复又坐回一地狼藉之中,姿态怡然地酌起小酒来。   这贵家公子就是贵家公子,举手投足果然不是她这一介粗俗凡人可以揣测的……这前脚还在被人追杀,后脚竟然还有胆子在原地喝酒,仿佛刚才一幕只是饮酒作乐前的预热节目罢了。   四喜蹲在地上一脸肉痛地清点着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只盘子,多少双筷子,她两眼一片漆黑,只觉得流水般白花花的银子正从眼前流去。   她实在是不能明白这二位公子如此洒脱是为毛啊……为毛她不能一脸平静地坦然接受自家店铺被砸的事实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位公子终于是尽兴而归准备告辞了。而四喜则心神恍惚,清白着脸,差点手抖算错了帐。   傅云楼心下自是明了,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四喜,并柔声道。   “姑娘,今日之事是我们拖累了你。请你收下这笔钱,也好修缮一下小店才是。”   四喜盯着那素色锦囊看了许久,终于是接了过去。她是没有理由不收这些钱的,倘若没有这个豆腐店,那她明日真的是要上大街喝西北风了。   “多,多谢公子。”她垂着头道谢,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管明月看着她有些可怜,便安慰道:“姑娘你别怕,那些人不会再来的。你就放心收了这笔钱,以后我还要经常光顾呢!”   四喜点点头,却觉得那锦囊里除了钱好像还塞了什么一般,捏着怪怪的。   “此地不宜久留,我怕我们再待下去,恐怕还会连累到这位姑娘才是。”傅云楼沉吟一番看向管明月。   管明月点头,转身对四喜作揖道,“今日之事连累了姑娘,在下十分过意不去。待过几日必定前来好好道歉。”   四喜连忙摆手道,“   不用了不用了,公子客气了!”   几番推让之下,两位公子离开小店。而四喜一人捏着锦囊呆立良久,方才想要拆开锦囊审视一番其中装有多少钱财。   扯开锦囊,其中有不少碎银不说,还有两锭银子,别说是修缮小店了,就是要把整座小店盘下来也成啊。   四喜心头忽然由生一股占了便宜的愧疚感,她接着往里摸,却从那锦囊里摸出一张小纸条来。   “这是什么?”   手心里的纸条细细长长,像是签文,她摊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   鱼在深渊未化龙,毫光直射斗牛宫。清云有路终须到,直待峥嵘上九重。   她人微微一顿,手一松,一张纸条悠悠地飘落到脚边。   傅云楼在临遥城内临时盘下了一户民居,规模虽不是很大,但也算小桥流水,布置得十分雅致。   这天守门小厮忽然前来传报,说有一年轻女子徘徊在大门前久久不走,上去询问只说欠了公子钱,说着呈上来一枚锦囊来。   傅云楼接过锦囊一看,脑海中浮现一个衣着朴素,长相清秀的女子模样来。他微垂着眼,两手一翻从那锦囊中掏出一枚银元宝和一些碎银来。   “还真是欠公子钱呢!小人还以为是来行骗的,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呢!”那小厮见状狠狠地拍了一记脑袋。   “人还在门口么?”傅云楼将锦囊放回桌上,平静如水的面容微凝,像是陷入了一番沉思般。   “应该没走多远,公子,难道那姑娘是您的友人?”   傅云楼嘴角微扬,“算是吧。”顿了一会又从腰中摸出几个铜板递给那小厮道,“你去东街买些臭豆腐回来。”   那小厮接过钱很是不解,挠头问道,“公子怎么突然想吃臭豆腐了?”   傅云楼微微一笑,“兴之所至。”   “姑娘来份臭豆腐打包带走!”   四喜原以为将那多余的钱还给那傅公子会显得自己有些矫情,有些故作清高姿态不识时务。所以自从傅府回来之后,心中便一直莫名忐忑。   谁料这傅家小厮竟会来自己店铺卖臭豆腐,这么说傅家公子应该没有生气吧。   她心中激动莫名,又想起那公子喜好吃辣,不免手一抖,多放了几勺辣椒粉进去。   而那小厮接过臭豆腐一看,见那金黄酥脆的豆腐几乎被红艳艳的辣椒粉给掩埋,心中不由得啧啧道:   只道是这姑娘欠了咱们公子的钱,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大的私怨啊!   作者有话要说:旧文完结,以后专心填坑 ☆、芳华十八思春记   近来跟随傅云楼多年的小厮清风对自家主子的疑惑是一日大过一日,想不到一向饮食清淡,温文尔雅的傅云楼竟然会染上吃臭豆腐的癖好,隔三差五便差人去东街买些臭豆腐来享用,实在叫人不解。   要他说,这臭豆腐原先没吃过头几次吃尝个鲜也就罢了,可这再美味的山珍海味也禁不住像自家主子那么吃啊。   这是臭豆腐又不是鲍参翅肚,难道多吃还会延年益寿?!   是以,某位小厮今日又被差遣去买豆腐也,他埋头看着手中用油纸包裹着的臭豆腐,心道那老板娘也真够狠的,这辣椒粉放得一日胜过一日多,难道真真是想要辣死他家主子么?   可巧,正好一阵邪风飘过,那红艳艳的辣椒粉齐齐涌入他口鼻。   “兀那妖风!”清风被抢得连连咳嗽,忍不住骂了几句。   就算这出去买臭豆腐的差事有外快赚,他以后也不接了……这闻多了,上茅坑都有些恍惚!   “公子,臭豆腐买来了。”清风恭敬地将买回来的臭豆腐装在一只白玉瓷盘中呈上来摆在木案之上。   正埋头看书的傅云楼闻言,略略抬头,“放着吧。”   又稍过一会,他放下手中书卷,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臭豆腐放进嘴中。   那金黄外皮之下包裹着一层嫩生生的豆腐,外面还铺了一层厚实的辣椒粉,然而自家主子却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之纳入咽喉之中。   立在一旁的清风看得着实心惊肉跳,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子?”   “嗯?”   傅云楼双眸微垂,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盘臭豆腐发呆,忽听一旁清风出声唤他,便抬起头来。   “何事?”   只见清风一脸扭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无法开口的模样,他心下了然扬了扬唇角问道,“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吧~”   既然公子让我说,那我可就说了……   清风鼓足勇气回道,“有件事小人最近一直放在心上,既然公子今日问了,那小人便斗胆说出来。若是说错了,那公子就权当听个笑话。”   傅云楼点头,“说吧。”   “近来公子频繁吃这臭豆腐,是不是别有隐情?”   傅云楼挑眉,“照你说,我该有何隐情?”   清风面上划过一丝窘迫,他埋头道,“虽说这卖臭豆腐的姑娘长得确实清秀可人,不仅样貌标致,人也老实。只可惜其蒲柳之姿无法与公子一身清华相提并论,而她身上那股市井气质就更无法与公子比肩了。”   傅云楼细嚼慢咽,第一块豆腐刚好落进肚里,他夹起第二块豆腐瞅了瞅清风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啰嗦了?”   清风扶额,“小人的   意思公子还不明白么?公子你该不会对那个卖臭豆腐的姑娘有意思吧!”   论长相,这姑娘只能算清秀可人,论风韵,跟麻杆似的一点起伏也没有……他是左看右看横看竖看看不出半点好来,他家公子不会是爱屋及乌了吧……   “那你认为呢?”   傅云楼一张脸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   “这,”清风犯了难,他跟了公子数年,从未见公子对哪位姑娘如此上心过,只是……月尚且有阴晴圆缺,这人总是会有变化的吧。   “照你这么说,我天天吃米饭,难不成还是因为爱慕那种田的老农不是?”见清风不语,傅云楼反唇相讥,语气中带着三分揶揄。   他既这么说了,清风心里倒也定了心,看来公子对这个卖臭豆腐的姑娘应该是无甚心意的吧。   “只是小人不解,公子为何隔三差五便要照顾她的生意?”   傅云楼放下筷子,正视清风,“问那么多作甚?”   清风讪笑着挠挠头道,“小人这不是关心公子嘛~”   “再多嘴就把你卖去隔壁红娘馆做冰人。”傅云楼悠悠地看了清风一眼,而后者则立刻噤声。   “啊对了,公子,小人突然想起有点杂务还没做,小人就先告退了!”某人寻了个理由撤退。   真是的,他不就是想多替公子考虑嘛!按照公子这个家世怎能随随便便找个寻常女子将就了呢?他可是秉持着作为一名忠仆的职责行事啊!   目送带着一脸不甘离去的清风背影消失在门外,傅云楼收回眼神转向盘中剩下的几块臭豆腐。他用筷子拨了拨,嘴中淡淡说道,“是应该结束了。”   “四喜,等人啊?怎么坐立不安的?”从大清早开始,四喜就一直伸长脖子保持着某种禽类引吭高歌的姿势从店内朝外矫首眺望着。   “算算也该是这个点了,怎么人还没有来……”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四喜兀自叨念着,分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干涉。   那熟客见四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疑惑,正欲再度开口却被旁人给拉住。   “人家小姑娘思春你凑什么热闹啊,真是不会看眼色!”   “思春?”被拉住的人一脸疑惑,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哦,是了,眼看四喜也要变成大姑娘了,该是找个如意郎君的时候了~”   “只是这四喜看中了哪家小伙,竟能把她迷得如此失魂落魄,连干活都没心思了!”另一位食客无奈地指了指盘中炸得边缘有些焦黄的臭豆腐看向其他人,摊手道,“四喜这姑娘长得好,人又实诚,要是我再年轻二十岁哟~”话音未落就被其他人哄笑着打断。   “算了吧,你个老不正经   的小心被自家婆娘知道,拧着耳朵揪回去好生打一顿!”   “四喜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身边有什么靠得住的小伙子可以跟四喜好好撮合一下呢!”   “这么说来,我还真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呢!”   “真的么?”   三个鬼鬼祟祟的脑袋聚在了一起,一看就不像是在干好事。   四喜此时还不知道,这几位热心肠的熟客正在暗自策划要将自己打包出租,连人带豆腐店一并配送出去。   若是她知道,此时必得吐出半升鲜血才是。   傅家小厮不来豆腐店买臭豆腐已近两日,四喜百无聊赖地伏在桌上,懒懒地拨着算盘珠子。望着空无一人的店铺,她心中更加郁卒。   几个熟客最近光顾的次数也是愈见减少,难道是她炸臭豆腐的手艺退化了?四喜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从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客人了?她抬头,见有几个相貌端正的后生从外头缓缓踱进店铺。   “客官,除了臭豆腐还有其他下酒菜,吃点啥?”她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嗯,不急,先来碟臭豆腐吧。”   一行人分开坐下,四喜转头开始忙碌。   不对,不对,今日委实不对。四喜拧了拧眉头,为何她总感觉后背麻麻的呢?像是有几双眼睛在打量自己一般。   她侧头,却见那几个后生坐在店里,或看风景,或发呆,或相互交谈,总之就是没一个人偷看她就是了。   “难道是我自己的错觉?”四喜纳闷,近日来头重脚轻,精神恍惚,难道是要有大病?不行,一会关了店得去药铺抓些药回来才是!   “咳,老板哦不,姑娘,敢问你今年芳龄多少?”   四喜刚将一碟豆腐放到一个后生面前,却见那人展开扇子半遮着脸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想来是要达到风流的目标却一不小心东施效颦了。   四喜只觉自己手微微一颤,紧接着头皮一阵发麻,她犹豫了半晌,终于在那后生孜孜不倦的眼神下投降。   “这位大哥,小女子今年十七了。”   “哦~”   那男子故作风雅地摇着扇子,“十七啦,不小了,是要许人家了吧!家里还有什么人呐?”   四喜起身,而另外两道打量自己的视线则慌慌张张地撤开。   “父母早亡,现在只有小女子一个人了。”   那后生一听,眉头一拧,深叹道,“可怜你一个人支撑着小店了,那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四喜拧眉,诚然她一人孤苦,但今后有何打算也不用同你一个外人说道吧!   她端在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正愁如何打发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却听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人家姑娘今后有何打算,同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有何关系,这位仁兄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一些吧!”   四喜惊喜回头,管明月恰好从外头跨出一只脚来。她将视线接着往后移,果然看见了蓝衣背后那一抹杏色身影。   积攒在心头这几日的烦闷顿时消散干净,她没来由地开心,连看着那后生的表情也温和了不少。   “管公子,傅公子你们来啦!”   那位喋喋不休的后生终于在管明月的强势侵入之下告败,而四喜则如获大赦一般从那人身边逃开。   管明月常来她的小店,毫不客气地走到老地方坐下,而傅云楼却立在门口不动,黑眸微微一转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后对四喜微微一笑。   “看来店里最近生意不错。”   四喜面上泛红,不敢去看他,只得低头轻声道,“前几日多谢傅公子照顾店里生意了。”   “这是应该的。”   傅云楼柔柔看向四喜,又接着说道,“不过今日傅某倒是有一件事要麻烦一下四喜姑娘。”   “嗯?”四喜抬头,面上划过一丝意外。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小爷我自外头移植来一株极珍贵的药草想要放在傅云楼家养着。只可惜我看他家那些小厮一个比一个没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四喜姑娘你才是伺候我家药草最合适的人选啊!”管明月在一旁插话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四喜扶额,看护花草也就算了,竟然还用上了伺候二字,看来他这株药草一定是千金难买的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怎么行呢?”四喜连忙摆手,“还是找个会照顾花草的人来才好!”   “诶~我那可是稀世珍草,若是懂行的人起了邪念可如何是好,还是由四喜姑娘你这样信得过的人来帮忙好啊!”   管明月嫌自己一人难以说服四喜,便将一旁笑而不语的傅云楼推上前去。   “怎么说这草现下在你院子里,你好歹为我说两句啊!”   被赶鸭子上架的傅云楼揉了揉额角,转头对四喜柔声道,“照顾花草不用花费姑娘多少时间的,只须每日清晨浇水松土便可。”   说着,他嘴角一撩,一抹淡笑自面上浮现。   而四喜只觉得灵台微微一震,整个人都不知东南西北了!   “可,早上我要开店,哪有时间赶去公子府上浇花啊……”   “这个好办,反正他家好些个空房。四喜你可以先住到他家去!”眼看阴谋得逞,管明月狠狠心又往里头烧了把猛火。   “这……好像不成吧……”男未婚女未嫁成何体统……四喜只觉得脑袋被人拧成一股绳,而两端则有人在不断施力,令   她矛盾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大家给我加加人气哟! ☆、竹林深处有玄机   “这怎么不成。我倒是觉得你一个弱女子守着这家小店才甚为不妥呢!”管明月拧着眉将四周环顾一圈后摇头晃脑道,“你看这四面破败,家徒四壁的模样。万一半夜里来个什么采花大盗你也防不住啊!”   采花大盗?   众人面面相觑,别说是采花大盗了,这临遥小城十年都出不了一个成事的盗贼。此地民风甚为淳朴,可谓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偶尔出现几个小毛贼也只是小偷小摸,偷偷人家养的鸡之类的——   试问何来采花大盗啊?   四喜狐疑地看向管明月,心道这厮可千万别在这儿散播什么不利于民生的谣言哦,俗话说得好,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临遥城虽小,但也不能小觑了那些七姑六婆的八卦能力。   “咳咳,四喜,你过来一下。”   无视他人质疑的目光,管明月旁若无人地朝四喜招了招手。   难不成又想了什么损招?   四喜把耳朵凑了过去,“何事?”   她只听管明月附在自己耳边轻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今时不同往日。你忘了前几日差点命悬一线的经历了么?你们临遥城纵然治安再好,民风再淳朴,也难免会有意外嘛!”   想起前几日令人心悸的一幕,四喜大为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道,“你说的是是是!”   只不过……这罪魁祸首貌似……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二人,心道:还不是你俩招来的祸事,如今却弄得人心惶惶,连采花贼一说都给编排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如果傅公子方便的话,小女子就叨扰了。”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推辞倒显得有些不合情理了。再说小城也没有那么多男女之妨的讲究,更何况傅家有那么多家丁奴婢的,她就权当自己给人家去做长工吧~   管明月见四喜点头,立马喜笑颜开,他忙道,“至于工钱什么的你自然不用操心,傅二的家底还是很丰厚的,别说养你一个就是养十个你都不成问题!”   他话音未落,周围人面色齐齐一变,唯有傅云楼一人淡笑立在那店中云淡风轻。而四喜则是向前趔趄一步,喉头隐隐有些想要喷血的冲动。   这管公子的嘴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说话站在那里还有几分斯文,这一说话就活脱脱一个雷神转世,直叫人被雷得外焦里嫩才肯罢休。   看着众人的反应,傅云楼报以微微一笑,想来已是十分习惯这位老友惊为天人的措辞了。他上前一步对四喜道,“姑娘放心,工钱自然优渥。”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工钱傅公子你看着给就成,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四喜连忙摆手,她可不想给这傅公子留下什么贪心不足   的坏印象。   “这怎么会不是什么大事呢?!”   谁料这厢管明月听了不乐意了,他满脸严肃地对着四喜沉声道,“照顾我的亲亲花草如何能算是小事,小爷平时都是用命在爱护他们啊!”   如此一本正经,掷地有声,这么说——   四喜拧了拧眉心,有些迟疑道,“这么说,我也要同你一般用生命去爱护这株药草么?”   说到底,原来这看护药草的伙计还得豁命啊!   她无奈之下,与一侧的傅云楼交换了一个求助的眼神,“这可如何是好啊?”她突然有些后悔应下这门差事了……   “不必理他这些歪理,只需当做寻常药草细心看护便可。”傅云楼向她递来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这时,管明月又再度开口,只听他悠悠说道,“对你我当然不会像要求自己那般苛刻啦,这么着吧,参茶你就不用喂了。不过,浇灌药草的水源一定是要最洁净的,不能有一丝污染,听到么?”   甫一听到参茶二字,四喜便有一种撒开蹄子在草原上狂奔怒号的冲动。参茶是何物?参茶可是她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好不好!?   她四喜长这么大,别说是参茶了就连人参也没见过一根,冬日里若是能吃上一顿萝卜肉汤都已是万幸,这群人居然那参茶去喂药草!?简直是暴敛天物啊,简直是不可饶恕!!   “诶?四喜你表情怎的如此狰狞,一会青一会白的?”   一片死寂——   “人参茶,是啥味?”   过了半晌,才听到四喜默默地来了这么一句,管明月揉了揉下巴,两眼望天,“参茶啊~光是泡水喝还挺难下嘴的。但若是与乌鸡一同放在锅里煮个把时辰,再放些枸杞什么的药材进去,那喝进去才叫滋补~”   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真不知这些有钱人是如何过日子的,难道真如那书中所说那般这世道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么?   四喜心头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不甘,于是她狠狠拍了拍胸脯对着管明月保证道,“你的药草交给我,不用什么参茶就能照顾得很好!”   “当真?”   管明月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想他用那上等的千年人参培养药草都会将药草养枯,更何况是四喜这般的信口开河了。   “自然当真,养不活大不了你不给我工钱!”四喜真是豁出去了,胸脯拍得砰砰响,就为着替穷人家争一口气来。   管明月狐疑的眼神自她面上转了两圈,终于是点点头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拿不到工钱可别哭鼻子啊!”   四喜扶额,又不是四岁小孩了还哭鼻子,她笑道,“工钱是小事儿,   我若是养得好那公子你该怎么做呢?!”   管明月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但仍是嘴硬道,“这简单!若是靠你的法子养活了这株药草,那我便拜你为师呗!”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四喜掩住嘴笑了。   是以,四喜就这样草率地将这件活计给应承了下来。不过事后她却觉得自己有些逞勇斗狠了,毕竟她自己也没有确切的把握能够将那连参茶都养不活的药草养活啊……若是真养不活那药草,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面子又没酬劳?!   诶……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喜姑娘,四喜姑娘——”   这不,傅云楼已派了傅家小厮前来接四喜过去了。   “就来了就来了!”四喜来不及细想,直接踹了包袱跑出门去。   多想无益,车到山前必有路——   门口竟然停了一顶轿子,四位轿夫笔直地立在四周。甫一看到如此煞有其事的一幕,四喜受宠若惊,差点一个倒栽葱在门口滑到。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扶住——   “哟,四喜姑娘,走路千万要小心啊,这要是摔着了回头我怎么回去跟公子交差啊。”清风望着四喜拧眉。   “实在是对不住了清风小哥。”四喜颇为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瞧着那顶轿子对清风小声道,“这轿子可是给我坐的?”   清风笑道,“不过是顶寻常的轿子,姑娘您坐进去便是。”   四喜点头,钻进轿子里老实坐下。   人刚坐定,轿子就被悠悠抬起,四个轿夫稳步前行,四喜竟感觉不到一丝摇晃,她绷直着身体坐在那里,心里忐忑活像大姑娘上花轿一般。   不过是几条街的路,没必要用上轿子啊……   四喜一面偷偷掀起帘子看前景,欣喜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埋怨傅云楼的小题大做。   轿子拐入小巷,出了东街,一路往城外而去。四喜瞅着这与傅府大相径庭南辕北辙的路程撩开嗓子叫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轿外的清风许是听出她掩饰不住的紧张,抿了抿嘴角对着里头道,“四喜姑娘你就好生在里头坐着吧,我不会把你卖掉的~”   见里面没声,他不禁想到四喜置于轿中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扑哧一笑,心里倒是对这个姑娘多生了些好感。   “不去傅府那我们要去哪里?”四喜问道。   清风答,“还不是管公子那些规矩嘛,非要姑娘您亲自去接那株药草才行,说是要亲自教授你一些养草的诀窍。”   他说的无奈,四喜听得更无奈,所谓养草的诀窍不会又是用参   茶灌溉吧。照管公子这样大费周章的种法,反倒会适得其反起到拔苗助长的效果吧!   “那这么说,傅公子也在了?”   四喜小心翼翼地问道,想起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要与这位高贵无欺的公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便深深有种莫名的忐忑,然这忐忑中却带着一丝雀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有件事她倒是忘了问——   “清风小哥,为什么这管公子不在自家院子里头种植那药草呢?”   既然那么爱护为何要送予他人照顾啊?   “这个么~”清风语气略有得色,“说来也巧,先前管公子与我家公子打赌输了,按照约定该将原先公子点名要的那株药草送予公子,只是这药草极为的珍贵,那管公子如何也舍不得拱手相让,故此才搞出那么多麻烦事来。”   “原来是这样~”四喜恍然大悟,于此同时,轿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姑娘,咱们到了。”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   “清风,你确定这里是那管公子的居处么?”四喜抬头望着眼前那一片绿莹莹的竹海,用手抹了抹汗。   方才他们已绕着这片竹海走了两圈有余,别说是人住的屋子就连一只鸟窝都看不见。难道这管公子真真如同那书中所说的世外高人一般是住在天上的?   “这,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一片桃林呢!”清风伸手在那突起的竹节上下游移着,心里不禁埋怨起那神神秘秘的管明月来了。   “也不知这次是想出什么狗屁机关来!”   “机关?”四喜好奇地看过来,“什么机关?”   清风道,“你应该是不知道这管明月公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呀!找到了!”他在一棵碗口粗的竹子边蹲下,双手握住那竹子边上拳头大小的圆石头用力一拧。   随着一阵清脆的咔哒声传来,四周景色瞬息变化,竹海绿意倏地一下隐去,而一个人身影近在咫尺。   “清风你倒是长进了,我原想着若是你找不着路口,我还得出来接你呢。”   傅云楼长身玉立,一身绛红色春袍,如同那茵茵绿意中折射出来的一抹艳光一般直直刺入四喜的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豆腐小姐奇遇记,大家要多多照应哦,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 ☆、违法勾当做不得   “傅公子。”四喜略显局促地扯了扯衣裙,明明是着了新作的春衫,然而此时依旧觉得有些寒酸。   她埋头,心中有些遗憾。   “四喜姑娘你来了。”   傅云楼朝着四喜微笑,黑黝黝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端倪,端的是一贯的温文尔雅。   “还好清风不负重托将你带了来,否则我可要罚他这个月的工钱了。”   许是看出四喜的紧张,他嘴角弯弯拿清风开起了玩笑。   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心思啊……   四喜在心中默默叹着,抬起头对傅云楼点头微笑道,“这可不怪清风小哥,实在是管公子这居处过于别致,直叫人晕头转向。”   傅云楼点头,一副深以为意的模样,“是也,他这居处外皆布置了常人无法看懂的风水迷阵,有些刁钻至极就连我也需研究一番才可摸入门道。”   四喜面上一片震惊,“真的假的?”   傅云楼嘴角弯出一个括弧,“今日你们的运气还算好,曾经可是有人在这风水迷阵之内困了一日有余的。”   一日?!   四喜敢肯定眼下她的面色一定不怎么好,要是关上一日她可没有足够的干粮可以备用啊……   “这管公子为何要弄出如此刁钻的迷阵,难道是怕有贼人前来抢夺那些珍贵药草么?”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个理由足以支持这位古怪的明月公子之所作所为了,否则……还是有人悬赏捉他?!   联想起那日的黑衣杀手,四喜看向傅云楼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这傅公子该不会也是因为犯了什么事为逃避追杀而躲在此处的吧……这么说她岂不是羊入虎穴,助纣为虐?!   “四喜姑娘你在想什么?”傅云楼打断了她这厢的胡思乱想,黑眸中带着些揶揄。   “你该不会以为明月是在做些什么不法之事吧?”他黑眸深邃,看着四喜一字一句缓缓道。   四喜只觉喉头一紧,跟着心里咯噔一下,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道,“那为什么要弄这些玄乎的东西,难道有什么不可示人么?”   实际上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因为傅云楼正拿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一双黑眸犹如深涌的潭水一般,喜怒不辨。   乖乖   ……该不会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四喜按着胸口,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   “四喜姑娘。”傅云楼扬唇。   四喜表情怔忪,看着傅云楼有些不知所措来。她只怕傅云楼会一改往日和煦,恶狠狠地对她来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   然后将其灭口……   “身在江湖总有些不能示人的秘密,但绝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恶之事,明月所弄的这些法阵归根究底还是为了自保而已。”   傅云楼身形微转,伸出手朝前方指了指后缓声道,“明月该是在里头等急了,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说着他便大步向前走去,再没回头。   四喜跟在后头,只怪自己太过唐突,什么都不知却怀疑起别人来。说白了,她不过是来帮忙的,他人的事她哪有权利插足啊……   这傅公子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应是个最难伺候的脾□……她这么无礼,他该是生气了才是。   四喜心中后悔,表面上却也不敢露出分毫来,万一她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岂不是火上浇油。   诶,还是老老实实地替人养花为妙啊!   一路无话,傅云楼在前头走,四喜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喘。   又走了一阵——   “到了。”   四喜抬眼望去,山坡上有一处民居,白墙茅顶,墙根四处围有高高的栅栏,想必应是管明月的花圃才是。   果然,有一人弯着腰埋在草丛中,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呀,傅二,四喜!你们来啦!”   头戴草帽,袖子高高挽起的管明月极为兴奋地朝四喜此处跑来,脸上还沾着些泥巴。   他热情如斯,四喜倒有些招架不住。她退后一步,避开管明月兴冲冲挤来的身影后道,“公子这是在作甚,怎的弄得如此,如此狼狈?”   管明月毫无顾忌地搓了搓手,“当然是在照顾我那些药草啊,他们可金贵得很,一天不伺候就乱使性子!”   一溜泥灰扑簌簌地从他身上落下来,还未等四喜开口,傅云楼便接口道,“你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口热茶没有不说,还这副德行,连我都替你脸红。”   管明月挠头,“诶!傅二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呀   ,我怎生觉得你比我还像是主人呢?!”   傅云楼正色道,“我最不喜整天将自己搞的乌七八糟之人,与其出来吓人还不如躲在家中不要出来的好。”   乌七八糟……四喜默不作声地低头将自己审视了一番,还好还好……虽然衣着简朴但还算不上影响市容。   “你!”管明月气结,“什么叫做乌七八糟啊!小爷我这样玉一般的人才即便是穿着布衣草鞋依旧是潇洒倜傥,秒杀万千少女无数!”   傅云楼无心听他那些唠叨,转过头对四喜和颜悦色道,“四喜姑娘,明月犯病估计得好一会呢,不如我们便先进去坐着吧。”   四喜默默点头,跟着向管明月投以了我同情你的眼神。   “让你见笑了。”屋中铺着草榻,傅云楼与四喜席地而坐。   “哪有的事。”四喜摇头,乡野汉子赤膊的她都司空见惯,更不要提管公子这样不合格的农夫了。   两人相对无话,傅云楼怡然自得,一身清闲,四喜坐立不安,满头是汗。   他不会还在气我方才说的无礼之言吧……四喜偷瞄了傅云楼一眼,心中忐忑不已。   这么坐下去可不是办法,以后还得抬头相对,怎么说也得先于那傅公子打好关系才是啊。   四喜寻思半天,准备与傅云楼搭讪。   可说什么好呢?   谈天气?不好不好……谈喜好?不行不行,关系远没有那么亲密……随便闲聊?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会冷场了……怎么办?   为了如何搭讪成功,四喜又犯了难。   “四喜姑娘,你在想些什么?”   就在此时,傅云楼忽然悠悠开口。   四喜惊喜之余带着些许慌张对他说,“我在看管公子种植的药草!”   她总不能说她是在想如何跟傅公子你搭话吧……说出来岂不是贻笑大方?!   “哦,药草?”傅云楼唇角一扬,黑眸看向四喜道,“不知四喜姑娘对何种药草比较感兴趣?”   四喜一愣,接着煞有其事地往窗外望了一圈后沉声道,“我见外头那绿荫葱茏生得极好,不知是何等药草啊?”   她两眼一抹绿,只道这管明月还有两把刷子,竟能将这药草培育得如同野草一般旺盛。谁料话一出口就听傅   云楼轻咳一声,门外更是传来清风带着几丝压抑的笑声。   “怎么了?”她有些好奇地看向傅云楼。见其眉梢微扬,瞳仁映光,一手掩嘴,似是想笑却又忍着的模样。   “哈哈哈哈——”外头传来一阵挠门声,原是清风笑得耐不住了。   “到底怎么了?”   四喜着急之余,心道自己肯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这门外种得并非是药草,而是野草罢了。”   傅云楼嘴角微扬,一副不忍心告诉四喜真相的样子。   “野草?!”   四喜也知自己出了洋相,赶紧将头伸出窗外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后,红着脸将头转了回来。   “果真是野草啊……”   她语气惆怅中带着三分自嘲,心想现在可好,不用搭讪便可以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了……   “你们在笑什么呢?”   管明月换好衣服出来,见傅云楼眉梢微扬,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而四喜则很是颓废地蹲在角落头也不抬,不禁好奇问道。   “没什么。”傅云楼笑眯眯地看了四喜一眼回道。   “没什么?”管明月很是狐疑,“没什么那四喜为何蹲在墙角也不出来迎接一下我!”   话音未落,只见蹲在墙角的四喜背影微微一顿,而后慢慢转过身来,神色凄凄,满面悲怆。   管明月被唬地倒退一步,抚着心口对着四喜道,“四喜你这样是作甚,无病也被你吓出病来了。”   “真是对不住了。”四喜吸了吸鼻子,方才她在墙角反思之时已想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在傅府的时日多着呢,难道每日都要靠出洋相度过么!   四喜你要吃一堑长一智啊!   “我就是闲着没事缩在墙角逗逗蚂蚁。”   蚂蚁——   管明月心道他这屋中哪里会有蚂蚁?!看一旁傅云楼笑意更深,心中疑惑更深。   “你们——”   “你准备何时将你那宝贝拿出来,难道还想耍赖不成?”深知管明月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傅云楼出言打断他的话。   “谁说的!我怎么会耍赖呢!你勿要在四喜面前诋毁我!”管明月果真中计,思绪毫无   例外地被傅云楼引到了药草之上。   四喜向傅云楼投以感谢的眼神,心道,若是被这管公子知道她连药草和野草都分不清的话,打死他也不会将那千金难买的药草交给自己啊!   “既然你不会耍赖,那就把东西拿出来吧。”傅云楼一掌拍向管明月肩头,管明月后退几步,整个人都犹如跳起来一般大叫,“你拿的什么力气打我呢!是想杀人越货吧!告诉你!我是威武不能屈的!”   他在那里自顾自地叫嚣,这厢傅云楼眸色微微有些发沉,唇角笑意虽盛却让一旁的四喜打了个寒噤。   笑起来的傅公子比板着脸的傅公子更可怕,四喜对傅云楼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   “明月,快把东西拿出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耗着。”   “真是的!”   管明月的一张嘴仍在骂骂咧咧,而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往内室走去。   正在四喜大为惊叹之时,傅云楼突然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方才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不过要对付这种厚脸皮,这招还真是百试不爽。”   温文尔雅之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这就是人后的傅公子么?四喜有些疑惑了。   半晌——   管明月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瓦盆走了出来。   “这可是我的命根啊……”   他郑重其事地将那个瓦盆放在案几之上,满脸不舍,眼角隐隐还有泪光。   真是疯魔了……   四喜将头凑过去一看,被眼前的一抹血红给夺取了神智。   “这是什么药草?”她惊叹道。   “凤凰草。”管明月嘴角扬起一抹幽深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身体不好,大家见谅,隔日更= = ☆、珍爱生命远离美男   凤凰草,乃江湖中人趋之若鹜的疗伤圣品,因其茎叶赤红状似凤翎而得名。   “凤凰草?”   这仅仅同食指般粗细的小草绽放出犹如烈焰一般灼灼的颜色,四喜心下惊叹之余也难免有了些顾虑。   “管公子。”   管明月正一脸荣光地享受自家宝贝被人瞻仰的那种自豪感,这时四喜忽然将他叫住。   “怎么了?四喜?”   见管明月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己,四喜的表情更为局促起来,她捏着裙角小声道,“管公子,如此珍贵的药草真要交给我么?我怕我没经验,若是养不好……”那岂不是害了大事儿了?   一只手搭上她肩头,管明月嘹亮的嗓音自耳畔传来。   “四喜啊,凡事要做了才知道会不会嘛~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你养不活呢~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打了赌么?你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打退堂鼓啊!”   “我……”望着某人跃跃欲试的眼神,四喜实在是不忍心回绝,“那我就试试吧。”   诶~这么珍贵的药草若是真在她手里枯死,那她真是万死不能辞啊。   “这就对了!”管明月一兴奋起来整个人就活蹦乱跳,完全没个正形。   “我去内室将我那本育草手札拿来给你,你回去好生研究一下!”   管公子来是一阵风,去是一阵雨,望着那个直蹦蹦撞上桌角的某只黑影,四喜扶额,默默叹了口气。   眼下又剩下她与傅云楼二人在这屋中,四喜心中微动,心说不如继续方才那个搭讪行动。   是以,四喜鼓足了勇气回过头——   “傅——”   她心中打好了一千万遍的腹稿却还是在这清朗高贵的人儿面前消了音。   眼下,傅云楼立在四喜身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纸扇把玩。他埋头,些许黑发自颈边滑落,黑眸微敛,长而密的睫羽犹如颤动的蝶翼一般盖在眼睑之上。   他的手可真好看……   四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把弄着扇子,心道若是变为那把扇子也不失为一个美妙的归宿。   而此时,傅云楼却抬头冷不丁地朝着四喜微微一笑。   “四喜姑娘你莫要紧张,在下不才,略懂种花。若你有需要,在下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他眉梢微扬,黑澄澄的瞳仁将四喜整个人都映射其中。逆着光,他这一笑显得格外梦幻,如同世外仙人一般格外出尘,清清朗朗,直逼得人灵台一激灵。   “那,那就有劳傅公子了。”   四喜不堪其光辉,忙低下头来避其锋芒。   乖乖……这傅公子笑起来的威力好生的吓人。四喜只觉得鼻头微微有些发热,急忙狠吸一下鼻子方可缓住。   难道这就是隔壁二丫所说的——   美公子适应不良症?   四喜忙掰着指头数,头晕?有!想留鼻血?有!腿软迈不动步子?有!两眼发直?有!心扑通狂跳?有!   一只手数完,她接着换另一只。   忐忑中带着三分羞怯,羞怯中带着七分跃跃欲试?有……   冥冥之中有一种想要染指的念头?   ……   得出结论的四喜默默地往傅云楼相反的方向挪了几步,珍爱生命远离美男。   这会功夫,管明月终于扭着小蛮腰自内室出来,他郑重其事地将手中那本手札递给四喜且沉声道,“四喜妹子,今日哥哥我就将我神医门从不外传的护花手札托付于你,你一定要妥善收藏,勿让外人抢去,听到了么?”   从不外传?   四喜犹豫着接过他手中那本破烂的书札,还有——她什么时候成为他们神医门的一份子了?   “如今我已将护花手札托付于你,你也算是我神医门的半个弟子了。想我师父生前一直想要找个女娃做徒弟,可惜没能如愿。”管明月一脸沉重地抬起头,“师父啊!我神医门终于有了女弟子了,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四喜,“……”   傅云楼,“……”   他话音未落,碧蓝如洗的晴空中突然响了一声惊雷。   四喜眉头一抖,不会吧!还真的显灵了?!那她若是照顾不好这株药草,这老师父的在天之灵不也全数知晓?!徒弟爱草如命更不要提这师父,自己若是一不小心将这珍贵的凤凰草养死,那老头岂不是会夜半索命?!   一番惊吓之后,四喜看向这本手札的眼神越发崇敬膜拜起来。   我说吧!这招百分之百管用!   管明月颇为自负地睨了傅云楼一眼,她果然吓得半死,这下可不能随意对待我的宝贝花草咯~   傅云楼浅笑摇头,天天正事不做,就知道弄出些歪门左道来唬弄别人。   百米开外的山林——   清风正满腹怨言地收拾着放过礼炮后的一地狼藉。   “这管公子也真是,天天装神弄鬼不说,还要让我顶着大太阳在此处受苦,实在是很没人性!”   他一边寻思着回去要问公子多要些跑腿费,一边却不小心踩到炮筒。   “轰——轰——轰——”   四喜听着接二连三的轰鸣声对着管明月正色道,“管公子,你看这平地惊雷打得如此之凶,你师父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管明月的眉毛随着炮声的此起彼伏而不停颤动着,他抹了抹汗对四喜干笑道。   “师父他老人家脾气一向不好,想必应是在上头受了气吧!”   清   风你这臭小子敢坏本公子好事?!   “这可不行,你师父怎么会在上面受欺负了?莫不是纸钱烧得不够?”四喜一本正经地看着管明月。   “这……”   管明月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他向傅云楼投以求救的眼神。而后者却悠悠地展开扇子,云淡风轻地朝他微笑。   “我有烧纸钱啊!怎么会不够!”他嘴硬道。   “光烧纸钱是不够的,管公子你一定是心不够诚!”四喜绷着小脸很是严肃,“死者大过天,管公子你可不能随便唬弄过去!”   炮声在半空中砰砰没完,管明月这厢享受着四喜喋喋不休的说教,真真是求死的心都有了。   傅二,你再救我一回!   万般无奈,管明月凄楚地看向傅云楼,眼神中源源不断地传递着,“考验兄弟情的时刻到了”   “四喜姑娘——”   四喜寻思着今日得好好说道说道这管公子,怎么惹得一个老人家在天上这么不开心。谁料这时傅云楼却出声打断她。   “时辰不早了,等天黑了山路就不好走了。不如我们先下山,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哦,也是。那我们走了,管公子你千万要记得去给你师父上香啊!虔诚的!”傅云楼捧着盆栽在前,四喜跟在后头还不忘嘱咐管明月。   “是是是!我一定记住!”   管明月一脸苦相,心道姑奶奶您就快些回去吧!   出了茅庐,天色已渐黑,四月的天,山风吹在面上有些微凉。   “公子,天黑了,山路艰险不宜骑马。”   清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满脸的泥灰。   “我已知晓。马车备好了么?”   傅云楼不知何时将那把扇子顺了过来,如今握在手中轻摇倒也十分潇洒倜傥。   “早就命人备好了。”   清风向远处击了三掌,紧接着,一片巨大的黑影缓缓从暮色之中驶来。那是四喜起先在市集中见过的马车。   “四喜姑娘您请。”   清风自马车上抽出一张折叠小凳,四喜踩着凳子弯腰跨入马车。马车内装饰精致,两边坐垫皆由刺绣的锦缎褥子铺成。内部地方极大,当中还放置了一张茶几,马车四壁还设置着一格格用于摆放小物的抽屉。   “哇——”   趁傅云楼还未上车,四喜先瞪大眼睛赞叹了一番。有钱果然是不一样,连马车都装饰得如此奢华……   别说是坐人,让她晚上呆在里头睡觉,她也没有意见呐!   充分地发挥了作为一个市井小人该有的羡慕嫉妒恨后四喜老老实实地挨着坐垫一边坐下。   “四喜姑娘,你随便坐,不必拘谨。”   傅云楼跨上马车   ,见四喜后背绷直坐得十分端庄,不由微微一笑。他掀了袍角坐在四喜对面,自抽屉中掏出一个茶壶来。   “自山上下来估计得有一会,你要不要喝点茶?”   “喝茶?”   四喜严阵以待的思绪被他手中的茶叶罐子所吸引。见傅云楼将放了茶叶的茶壶放在炉子之上,香烟袅袅,茶香四溢。   “这马车上还能煮茶啊?”   她只道富人会享受,没想到竟是这种享受法,还能在马车上喝茶呢!   “当然,你要用些点心么?”   傅云楼从左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摆放着各色糕点,像是新做的一般,闻起来很香。   四喜看着眼馋,却也不好意思动手。   茶煮好了,傅云楼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白玉杯摆在二人面前。   “不要客气,品茶用点心,这岂不是美哉~”   四喜接过茶杯,小心地押了一口,暖流入肚,口齿生香。   “好茶啊!”   “喜欢就好,吃点心。”   山风呼啸,车厢内明亮如昼。   四喜慢慢地啃着点心,一面偷偷欣赏傅云楼沉静如水的面容。   他一手支头,一手翻着书卷。白皙的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之下显现出如玉一般的温润之感。   忽然,车上猛地一滞。   四喜一个不稳直接扑在傅云楼身上。   “怎么了?”   她还来不及从傅云楼怀中爬出来,却被傅云楼一把按住嘴巴。   “嘘,不要出声。”   他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一阵激烈的刀剑撞击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更新了~喜欢就收藏啊~~ ☆、公子无名   山间月色被乌云掩盖,马车外传来激烈的刀剑碰撞之音。四喜伏在傅云楼怀中,心跳如鼓。   “我们,怕是遇见山贼了。”   傅云楼喉头微动,说得四喜心头一颤。   早知这一带有山贼流寇流窜,多年来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临遥城百姓深受其害没有他法,故此每年都要将一部分收成粮食献给山贼以求自保。   只是这山贼平日里并不会在官道出现,而如今却选择入夜抢劫——   四喜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这傅公子的马车如斯豪华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可以坐的,那山贼定是发现这点以为碰上大户想要好好干上一票呢!   诶——她四喜何苦来哉,自从识得这傅公子之后,这玩得都是豁命的把戏啊!   “四喜姑娘莫惊,我这马车有些玄妙,那些贼人若想要进来倒也要花上不少力气。”   傅云楼将四喜扶回坐垫之上,俊美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仔细看,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当,当真?”   四喜抱着胳膊,她听隔壁棺材铺的钱婶说这新来的山大王尤其好色,每每下山掠夺总要抢好些个黄花大闺女回去坐压寨夫人。若是碰见略有姿色一些的,也要狠狠调戏一番才做数。   这要是劫财也就罢了,若是劫色那可就麻烦了。一想到那一脸横肉的虬髯大汉狞笑着向自己扑来的模样,四喜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外头的打斗声仍未停止,没想到清风与那两个驾车的随从倒是深藏不露居然能与那伙贼人相持如此之久!   四喜心中刚刚燃起一丝希望之火,就听外头传来一声粗嘎的吼声。   “里头的人还不速速给我出来!”   此声一出周围还夹杂着一些凌乱的哄笑声,四喜梗在喉咙口的心蓦地一沉,心知这次是逃不掉了。   “公子……”看着傅云楼依旧沉着的面容,她颤抖出声。   清风他们已经寡不敌众被那伙强盗给制服了……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勿急。”   傅云楼抬眸对四喜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   他这一动作,四喜心下更急。她往死里瞅了傅云楼两眼,心道这傅公子虽说俊美端华,举止温文有礼,但绝对算不上是孔武有力。对付一两个山贼也就罢了,若是这七八个一起上,胜算恐怕是不大。   更何况,她记得傅公子好像不能武吧……上回全程是管公子动手,傅公子未动一根手指头。   意识到形式的严峻性后四喜两手蒙面,无语泪流。   看来今日事凶多吉少啊……   这厢四喜听从傅云楼之言按兵不动,那边山贼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为首那人骑一匹枣红大马,一身精炼短打,双肩置有铠甲,手中执一把缺口大刀。他相貌英伟,眉目俊朗,嘴角略微一斜,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迭迭朝马车过去。   四喜在那马车之中,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心一点点被拉起。   蹄声停住,外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里头的人给我听着,速速出来交了财物,若是晚了,休怪我刀下无情!”   怎么办?!   四喜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出声,而此时一直稳坐喝茶的傅云楼突然笑了。   “你所提要求甚是无礼,公子我为何要听从于你?”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四喜面色一白,死死地抽了一口气。   “公子,这山贼没有人性,你若是激怒了他,今日我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啊……”见外面一片寂静,四喜不由压低声音对着傅云楼颤声道。   而傅云楼却为作答,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里面的人好大的口气,难道我还要礼数做足请你出来么?”   良久,外头迸射出一声冷笑。   “来人啊,去给我将马车拆了!我倒是要看看这里头坐的是何方神圣!”   “是!!”   又是一阵脚步声——   几双手同时伸出在那马车上摸了一遭,又齐齐停住。   “停下来作甚,还不快些将马车里的人撵出来!”   见手下停住,那人不由得怒叱道,“都给我手脚利索点!莫要弄出一副头一天做山贼的表情来!”   他说话中气十足,四喜在车内按了按心口。   “报告大王!这马车找不着门!”   众人将马车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却连一丝缝隙都找不着,惊讶之余,只得硬着头皮向那人报告。   “没门?!”   车外响起一声暴喝,“尔等休要胡言!这马车若是没有门,那这里头之人是如何进去的!让开!”   同时,四喜望向傅云楼,疑窦丛生。   马车怎么会没有门?方才她明明是从那个小门进来的啊!   傅云楼但笑不语,他身体略微向前倾,一手撑头,一手弹桌,似是待外头那群草寇如跳梁小丑一般无所顾忌。   被他这种情绪所感染的四喜渐渐也觉得放松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傅公子深藏不露,似是对所有事都了若指掌一般。   有他在,一定无事吧……四喜在心头默念。   “奇了!这马车当真没有门!!”   那头领在马车上摸索一番无果,不由得往地上啐了一口。   “既然无门,那就用刀给我劈开!”   他一把夺过身边人的刀狠狠地向马车砍去。   “哐——”一道金光   划过,长刀断成两截,而马车外壁没有一丝裂痕。   那人握着发麻的虎口,脸色发沉,周身裹着一层浓厚的戾气。   “大王莫急,小女子倒有一个法子可使这马车中人出来。”   四下无声,忽有一女子的清澈嗓音平地响起。   没想到这山贼之中竟还有女子,四喜心下一惊。   “有何方法,你但说无妨!”   此女子容色甚美,虽是一身布衣立在乡野之中也毫不遮掩其周身所散发出来的贵气。只见其美目流盼,负手走到被狼狈绑在一起的清风等人跟前定住。   “要让这马车里的人出来还不简单,把这些人都杀了,看他们还不出来?!”她笑得娇美,转头对着马车喊,“里面的人听见了?你们若是不出来,那我便将外头这些人一个个杀了!你们要是忍心看无辜着丧生,那便安心坐在里面就成~。”   她话音刚落,四喜面上一白。   这女子心肠好生的歹毒!她看向傅云楼,表情不知所措起来。   同时,外面的女子声音复又响起——   “看来你们是不想这些人活了~那好,来人啊!给我一把刀!”   四喜面色惊惧,情急之下,伸手抓住门把手,“不行,我绝不能让他们死啊!”,   一只手覆上她的手,她侧头见傅云楼的面庞近在咫尺。   “待在里头不要出来。”   他看着四喜,黑眸微敛。四喜愣住,缓缓点头。   “保护好凤凰草。”   他指了指放置凤凰草的特殊暗匣,四喜再度点头。   “很好。”   傅云楼看着四喜,唇角缓缓地勾勒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那女子正要扬刀,却见马车内走出一人来。那人立在黑夜之中,杏色的衣角与远处萦绕的浓雾交融在一起,他缓缓走来,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丰神朗玉,浊世风华——   那女子握着刀迟迟不动,她看向傅云楼,面上飞快地划过一丝红晕。   “现在我已出来,你们是否可以放了我的家仆?”   面对一众山贼虎视眈眈,傅云楼面色平静,只道是寻常讲话一般。   “哼~里头还有一人,你莫要骗我!”   那山贼头子啐了一口,提刀下马走到傅云楼面前,“快将女人和财物交出来!否则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傅云楼挑起眉梢看了那山贼头子一眼后道,“车内乃是在下的内人,岂有随便出来见人之礼?”   “哈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一众山贼哄堂大笑。有一人出列对着傅云楼吼道,“你可不知咱么大王最爱夺他人之妻了么?!”   “是啊是啊!上次那书生的婆娘在大王身下叫的可真   够力啊!真是令人回味~”一些人将下流猥琐的眼神投射到了马车上。   “不知你这小娘子尝起来是何滋味——”   说着他提着刀往马车走去,然而却有一股强力将他整个人掀飞到地上。那人摔了个大马趴,直接懵了,只见有一道黑影笼罩在面上。   “天底下要从我眼皮子底下夺人,怕是没几个。”   傅云楼身形微躬,眼角稍稍扬起,周身散发出强烈的肃杀之气来。   “好大的口气!”   那土匪头子抄起大刀率领众人朝傅云楼攻去。孰料刀刃还未接触到其身,就见那抹杏色急速一转,紧接着刀刃齐齐断裂。   好深厚的内力——   众人大惊之下,面面相觑。这要是再打下去,岂不是送死?!   那土匪头子心中也是一震,心道这临遥城内何时来了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他倒也不是逞能混杀之辈,当下便朝傅云楼躬身抱拳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公子来历,有所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转变的倒挺快——傅云楼挑眉,也罢……他原也不想与这群山贼闹出什么事儿来。他不做痕迹地向马车看了一眼,想到四喜缩在马车内那副几近昏蹶的模样,眸中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么你可以让你手下放开我的家仆了?”   山贼一听,心下一定,所幸那人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否则以他的内力武功,他们这些人今日怕是都要命丧于此了!   “是是是,快把人放了!快!”   “大王这——   “大王让放就是放了!问那么多作甚!”   方才那女子用刀尖划开绑住清风等人的绳索并朝着傅云楼微鞠一躬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小女子名唤莫颜,请问公子大名?”   她姿容甚美,在此等夜色之下也展现出明珠般的皎皎美态来,平日旁人都是看得眼痴,偏生傅云楼看也未看她一眼,只答了一句,“公子无名。”便转身离开。   公子无名?   那女子望着傅云楼的背影,眼神中出现从未有过的神采来。   清风等人再度上马,随着一声嘶鸣,马车向前驶去。   “莫颜,你怎么不走?”   山贼头子见那女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马车缓缓驶入夜色之中,不由好奇道。   “大王,我不是说我要找世间第一的男子作为我的夫婿么?”   月光下,那女子脸上露出娇美的笑容。   “看来,我是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多多捧场~ ☆、初入傅府   傅云楼打开车门之时,四喜正胆战心惊地将面贴在门上。谁知他这时猛地将门打开,四喜一个没有防备跌坐在地上。   “诶哟——”   她跌坐在地上样子很是狼狈。   “四喜姑娘,你没事吧。”   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傅云楼看着四喜,似笑非笑。   “傅公子,你回来了?!没事吧!”   四喜惊喜之下抓住傅云楼的胳膊左看右看,深怕在他身上找出一个洞来。   “我没事,四喜姑娘。”   她正反复查看着,忽然听到傅云楼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由得动作一滞,心中忐忑起来。   这傅公子又不是从甚么刀山火海中下来,自己为何要如此紧张……这样一来,岂不是让那傅公子误会了?   “没,没事就好。”   四喜面上飞快地划过一丝窘迫,慌忙撤开手埋头回到坐垫之上。   马车继续行驶,傅云楼坐于四喜对面,重新开煮的茶壶发出嗡嗡的响声。   四喜欲言又止,想问傅云楼方才是怎么解围的……却又觉得问不出口,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权利去询问一般。   问了觉得唐突,不问却又觉得心中憋闷得慌,四喜蹙着眉头,感到全身心从未有过的矛盾。   “四喜姑娘、四喜姑娘?”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四喜置若罔闻,直到傅云楼伸手在木几上弹了两下方才回神。   “啊——什么?傅公子你叫我?”   傅云楼看着她笑了,“你想什么那么出神?”   “额——”四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想什么,不过就是发个呆而已。”   “傅公子你叫我是?”   “我们已经到了,四喜姑娘请下车。”   傅云楼微微一笑对四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云楼在临遥城中临时租下的院落不大,却是先前一个大户人家迁走时遗留下来的别院。青瓦灰墙,大门朱红,其上雕有彩漆门帘。门口还有两个石墩,皆刻成貔貅的模样,用以聚财。   “这宅子可真大啊——”   四喜仰着头,着实为眼前这座气派的宅院给惊呆了。   想她在这临遥城活了十七个年头竟从不知这喧闹拥挤的小城之中也有如此一座别致幽静的宅院。   “先前的主人正是觉得宅院毗邻闹市嘈杂不堪,是以才会在此处另建新宅,没想到宅院刚落成便举家前往京城,这下倒是便宜了在下。”   傅云楼嘴角噙着笑,负手向前走去。四喜见状忙跟了上去追问道,“这么说,傅公子要长期住下?”   听说他本是京城最最有名的海棠公子,是为了医治旧疾才屈驾到这小小的临遥城中,待旧   疾恢复,肯定是要离开的吧……   这么想来,四喜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怅惋,好像十分舍不得这傅公子走一般。   “恐怕是。”   傅云楼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如三月春风一般暖暖地拂在她面上。   “那也很好啊,临遥虽小,不过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还有好些好玩的地儿公子还没去过呢!”四喜心头一喜,说话也不禁带了三分雀跃。   “若是以后公子无事,我倒也可以充当向导陪公子游一游临遥城,也算是不虚此行。”她大着胆子对傅云楼道。   月色下,她瞅着傅云楼的眼眸微微一眨,接着嘴角漾开一抹弧度,“那就劳烦四喜姑娘了。”   心下一块大石落地,她轻松地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这厢他们穿过一面垂花门,跨入庭院之中。   沿着游廊走,两侧是东西厢房,正中乃是正房,庭院两旁种有两棵高大粗壮的银杏木,对面的紫藤花架之下设有供人休憩的石凳石桌,整座院落虽小,但精致不失大气。   走在前端的清风见四喜两眼放空又看痴起来,不由语透自豪道,“姑娘是没见过咱们公子在京城的宅子,可比这儿规模大上数倍不止啊!”   四喜张大嘴,又听他得意道,“初夏之时,池塘边上粉荷皆开,坐一叶扁舟在那湖心赏花才是妙绝啊!”   清风说得意犹未尽,还想再卖弄一番却被傅云楼一记冷眼所止住。   “四喜姑娘,那么便委屈你先住东厢房了。”傅云楼指了指那紫藤花架边上的厢房对四喜歉意道,“小宅简陋,还请姑娘见谅。”   四喜听了连忙摆手,“傅公子客气了,是四喜叨扰了!”   这宅子还简陋?那她住的地儿就是鸡窝了……这种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富贵地儿她怎么好意思挑剔呢!   “姑娘不用客气,有什么需求找清风便是,他住在后院的厢房内,有事招呼一声即可。”   傅云楼立在那廊架之下,杏色的袍子在夜风中微微鼓动。四喜看出他眉梢之间略有疲色,想着应是今日对付那些山贼所致。   “公子,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别耽误了身体。”   见傅云楼不动,她拎着包袱朝他嘿嘿一笑,“公子不睡,我可要睡了,明早还有事儿呢。”   “不急,我习惯亥时就寝。”傅云楼抵唇一笑,“姑娘早些休息,傅某就不打扰了。”说着他朝正房走去。   四喜一直目送着他走入房中,这才合上房门进去休息。殊不知傅云楼复又走到门边立着,视线越过那花架悠悠地落在她门边,良久才将视线移开。   夜已深沉,树上传来几声蝉鸣,夜幕之中隐隐有些萤光在闪烁。   亥时几分,正房中的烛火终于灭下。此时,四喜也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札,起身将蜡烛吹灭。   累极睡下,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清晨方才醒来。   东厢房采光极好,天刚亮便有日光穿过木窗投射而来,铺在四喜面上暖洋洋的。四喜伸了个懒腰,翻身起床。   待洗漱完毕之后,她穿过侧门走进跨院,院中有一口大缸,她勺了一瓢水走到放置凤凰草的花架上开始浇水。   育草手札中说这凤凰草极怕日照,一天三次浇水是万万不能够忘的,平日里要放在阴凉处,避免日晒。是以,她专门问清风讨要了一个花架置于树荫之下,防着太阳光。   天刚蒙蒙亮,庭院深深,寂静无人。   四喜一人悠闲自在,浇了水之后便在院中随意溜达。这时,她听见隔壁院中传来一些声响,寻思着是谁那么有空大清早起来,四喜探头探脑地跑去拱门那边偷看。   这一看,不得了。四喜后退两步,捂着鼻子扶在墙上。   同一时间,傅云楼斜倚在门栏之上,神色慵懒,一头青丝垂在肩头,衣襟松垮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晨曦之下,他整个人如同被一层柔光所笼罩,抬眸瞬间,说不出的漠然疏离。   “傅,傅公子,你这么早便起了?”   见傅云楼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四喜心头划过一个诡异的想法——这位傅公子莫不是没睡醒吧……   果然,傅云楼看向四喜,眉梢微微蹙起。   “不是早起,而是被人吵醒。”   有别平时,刚醒的傅云楼声音有些沙哑,隐隐带着被吵醒后的不悦以及疲乏。   原来这傅公子有起床气啊……四喜刚想开口揶揄几句,就听外头又传来——   “这些花瓶要轻放轻拿,切不可摔了!”   是从隔壁宅院传来的声响,四喜仔细一听,好像是有人乔迁。   “隔壁有人搬来,怕是要吵上一阵了,傅公子你无碍吧?”   四喜小心翼翼地望着面色不虞的傅云楼小声问道。   傅云楼揉了揉眉心道,“麻烦姑娘你一会出门看看隔壁到底是何人搬来,让清风过去打点一下。”   说着他撩了撩头发复又走进房中,边走边自言自语道,“邻居什么的最是麻烦。”   考虑到某人被扰清梦后的不爽,四喜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多加打扰为妙。于是她收拾一番后出了门。   谁知刚跨出大门走了几步,便听到一记清脆女声在隔壁门响起。   “日头那么热,不如我请几位大哥喝茶吧~”   四喜在门口堪堪停住,心道这声音好是熟悉,不知在哪里听过。她不由得往里头望去,遥遥望见一个女人的后   脑勺,看不清脸。   算了……四喜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寻思着开店的时候快到了,当下便收回眼神急匆匆地往店里赶去。   之后的一些时日,四喜每日往返于傅府与店中,早出晚归,虽是住在一处,但与傅云楼见面的机会甚少。   这天她收了摊子准备回府,走在羊肠小巷之中,忽觉得后头有人尾随着。她又走了几步,听那脚步声依旧跟在后头不急不慢,这一来,四喜心中倒慌张起来。   想她住在临遥城中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次试过被人尾随……   难道真如那管明月所说是潜伏在临遥城中伺机而动的采花贼?!   四喜面色一变,不由加快脚步。   孰料她这一快,后头那人竟走得比她还要快。四喜心里一急,当下什么也不管发了狠地向前跑去。   她在前头跑,那人在后头追。没跑上几步,四喜便被那人一把压在墙角不能动弹。   “不许动,我手上有刀子!”   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鼻而来,四喜往后缩了一下脖子,却被人用刀抵住了脖子。   这厮居然动刀子……四喜背后立时爬出一层冷汗。   对付此等恶徒切不可反其道而行,需得顺着他点方可脱身呐……是以,四喜状似淡定实在内心惊涛骇浪说道,“钱在右边荷包里,拿走便是。”   孰料,话一出口那恶徒却有些愠怒,“你怎么不喊救命?!”   “啊——”四喜面上划过一排黑线,“我喊救命你就会放过我么?”   “当然不会!”   “那我喊什么救命,岂不是白费力气?”   这条小巷平日里就没有什么人路过,她叫了也是白叫……四喜朝他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年头什么人都出来打劫,真是的!   “你若不叫,我何来抢劫的快感?!”恶徒面色狰狞,将刀子又往四喜颈项逼近了一些。   大难临头,四喜没有法子,只得遂了那人的意,扯开嗓子大叫,“救命啊——”   叫声未停,忽觉一阵猛力袭来,本来压在她身上的恶徒被人一把举起向高空扔去。   “我还没有出场呢……”   歹徒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天际——   而四喜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傅云楼轻描淡写地拍拍手对着她微微一笑。   “你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四喜僵硬地点点头,心中对傅云楼的认识又上升至一个更高的层面。   两人正待离开,却听巷子外头有一人拍手称赞。   “公子真是好身手。”   四喜遥遥望去,那人是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眸顾盼神飞,一身云清织锦襦裙翩若流云,好一个百里挑一的美人!   四喜正惊讶,这时傅云楼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看向那女子神色清冷,缓缓道,“姑娘,有何贵干?”   作者有话要说:头号情敌出现,猜猜她的身份,是个很有趣的设定~ ☆、劣质迷魂药   时值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巷子深处,霞光拉长三人的身影。   傅云楼与那女子对望,不言不语,气氛诡异。   而四喜被其挡在身后,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她两眼瞪直,视线在二人面上小心翼翼地来回扫了一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二人似乎是认识,但又似乎不是那么熟……   两厢对峙,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却让人感觉是如此的漫长。周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意味不明的气氛。   忍了半天,四喜终于是忍不下去,正当她准备出言缓解一下气氛之时——那个女子忽然面朝着四喜开口了。   “姑娘,我是隔壁宅子新搬来的莫双双~”   四喜诧异,不是对着傅云楼而是对着自己,这委实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姑娘,你怎么称呼?”   见四喜愣着不说话,那女子俏皮地歪头问道。   “你叫我四喜就成。”   四喜看向那女子,她虽是一别于方才那副令人难以捉摸的形象而展露出少女应有的娇憨之态来,然而凭着四喜那一丁点微末的直觉,她依旧对此女没有什么好感。   那女子很是热情地与四喜寒暄一阵,大有一副与其结交成闺蜜的架势,然而四喜却一直不冷不热,她客气地回应着,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来。   眼看时候不早,那女子看了看天色,对四喜微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做饭,你有空来串门啊!”   由于她的眼神太过炽热使得四喜不能招架,是以她无奈地点点头,目送着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回去的路上,四喜一直在反省自己,为何她怎么看那女子怎么不顺眼,甚至连话都不想多与她说上一句。想了半日,她得出一个令自己愁肠百结的原因:她莫不是嫉妒人家的美色?!   虽说那女子长得确实挺美,但比起那窦西施来还是差了那么点丰盈,她胸没有窦西施大,腿没有窦西施长,脸盘虽美,但也略小了些——   四喜拧着眉向前走去,对于那女子,心里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敌意。   “四喜姑娘——”   突然,走在后头的傅云楼叫住了她,四喜回头,见傅云楼立在夕阳之中,一身杏色衣袍仿佛与那暮色何为一体。   “傅公子,怎么了?”她疑惑道。   “晚上一起用膳吧。”他的视线透过四喜朝远方的天际望去,良久,又补了一句,“我想你应该还没有用晚饭吧。”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四喜还来不及回答,就见他越过自己肩头径直向前走去。   远方霞边灿然似锦,宛若是仙人用天丝织就的一匹五彩锦绣般令人炫目,暮色四合,晚风骤起,   四喜望着傅云楼的背影,迟疑了半刻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语,遥遥望见傅宅的大门,四喜忽听傅云楼在前头道,“今日那女子,你还是不要与其有过多接触比较好。”   “额?”四喜表示非常意外。   傅公子那么说,难道他与这个女子相识?可是看女子的模样又好像是不是一回事……   她正纳闷着,又听傅云楼道,“此女虽无大恶之心,但绝非良善之辈。若以后不得不接触,你也要多长一个心眼。”   四喜点头,“我省得。”   看来她的直觉到没有错,此女果然不如表面上显现出来的那般良善。   “你省得?”   傅云楼回头,微微扬起眉梢,那神情似乎是在说,“你不被人家卖掉就已是万幸了。”   “……”   四喜面上微微一囧,诚然她是属于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的类型,但她好歹也有分辨是非善恶的能力吧……傅公子这样,也,也太瞧不起她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那小的一丁点的自尊心被严重受挫了,于是扁了扁嘴回道,“傅公子,四喜不才,但怎么说还是有点智商的!”   话一出口,她反复琢磨了一番,却发觉这话说出来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刚想反悔,却听那厢傅云楼又道,“我以为四喜姑娘你不苟言笑。”   四喜面上划过一丝冷汗,“傅公子,我没有在说笑话。”   傅云楼挑眉,“难道你刚才说得不是笑话么?”   四喜扶额,“我刚才像是在说笑话么?”   她明明是再郑重不过了……   傅云楼看着四喜,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像。”   四喜,“……”   此时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她心中的悲愤,她只想在草原上狂奔怒号!   然而傅云楼却似感受不到她此刻的心情一般火上浇油道,“四喜姑娘,说笑话的能力是天生的,若是说不好也不用过多地去苛责自己。”   ……   你令堂的,四喜扶着腰向前走去,忧伤的背影在暮色下显得格外的无辜。   “公子,四喜姑娘,你们可是回来了~!”   刚跨进门槛,便见清风远远朝自己招手,脸上露出令人可疑的热情笑容。   即傅云楼暴露其本色面目之后,四喜对这对主仆的行事作为表现出非常大的质疑来。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排除了主仆二人会在饭菜中下毒的可能性,四喜认为今日这顿饭必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果然,清风手把手将四喜扶至餐桌前,表情十分谄媚。指着那一桌子菜对四喜道,“四喜姑娘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尝过我的手艺吧~赶紧试试,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   意。”说着他还十分贴心地替四喜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中。   四喜狐疑地望了望桌面,见一桌面浓油赤酱香味扑鼻,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这下她心中疑惑更加厉害了一些……   这主仆二人该不会策划要把自己卖掉吧……   想到这里,四喜握着筷子的手哆嗦了一下,这一桌子菜,她当真是不知该如何下口。   红烧肉……看起来很是可疑;酱烧肘子,色泽看起来也有些奇怪……;卤牛肉……是不是疯牛还不知呢……   犹豫了半晌,在主仆二人灼热的视线之下,四喜终于不堪重负,夹了一筷子碧绿的青菜放入嘴中。   琢磨来琢磨去,好像还是这盘青菜看起来比较安全,吃起来比较没负担。四喜苦大仇深地嚼着青菜,孰料却忽略了自傅云楼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后来,四喜曾经无数次懊悔地想过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二百五兮兮地把那筷子青菜送进嘴里,还反复咀嚼了一番才咽下去。   一顿胆战心惊的酒足饭饱过后,清风将饭菜撤走。而傅云楼与四喜面对面坐着,大眼对小眼,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额,傅公子,若是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回房了?”   四喜准备起身,却被傅云楼一把按住。   “傅公子,你还有什么事么?”   四喜望着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傅云楼在她质疑的目光之下,露出一丝诡异莫测的笑容,他对四喜缓缓道,“四喜姑娘,难道你不觉得有些累么?”   “有些累……是什么意思?”四喜看向傅云楼。同一时间,一片黑影自廊下刷刷而下,整座庭院顿时被一阵诡异及危险的气氛所笼罩。   “不觉得累么?”傅云楼挑眉,轻飘飘的语气中带着三分遗憾,“那就有些麻烦了啊。”   四喜顺着他的目光,扭头望去,黑暗蔓延,森寒刀光已至大厅之外。一阵凉气自脊背延伸缓缓流经她的四肢百骸,一片寂静,四喜只听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响。于是她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听见自己对傅云楼颤声道,“我现在觉得累还来得及么?”   良久,她才听傅云楼回道,“晚了呢。”   话音未落,一枚飞镖破空而来——   整个身子骤然腾空,耳畔风声四起,晚风拂过四喜的额发,惊慌失措间,她的脸定格在傅云楼深不可测的黑眸之中。   在四喜曾经所看过的任何一本话本子里头,男主角都将是以一种天神般无敌的形象凌驾于世人,或是白衣飘飘仗剑走天涯,或是背负血海深仇身不由己……她从来没有奢求过要找那样一个爱人,一个英雄,只希望能够找一个平凡人共度一生,白头偕老。然   而就是在这倏忽即逝的几个瞬间里,令她做了一个足以改写她余生的决定,而这个贸然却不失坚定的决定虽然使其经受了难以想象且不能承受的动荡和劫难,然而在泪眼垂眸中,她依旧不悔。   傅云楼反手执剑,将四喜护在怀中,而围攻他们的是一群面上纹有诡异黑纹的黑袍人。他们的黑袍之上用令人刺目的金线绣成金乌的模样,三头齐鸣,展翅欲飞。   这些人所用的武器很是奇怪,像是长满了倒刺的鱼钩一样,在半空中挥舞着极为诡异的弧度。傅云楼仅仅用夺来的剑舞出华丽而繁复的剑阵,在刀光剑影之中,他的身形犹如展翅的白鹤,翩若惊鸿,手腕一翻,长剑划出一串剑花将那群紧逼其后的黑袍人逼退半步不敢前进。   只可惜敌方人多势众,而傅云楼这厢既要保护四喜,又要执剑对战,久而久之一定会落于下风。   剑阵绚烂,铿锵声不绝于耳,四喜转头看向傅云楼,明明是大难临头插翅难逃,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慌张来。   这般胸有成竹,倒让四喜为他揪了一把心——傅公子一定是怕我害怕,是以才可以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模样来安慰我!   如此想来,她便更不愿意拖他后退,四喜拧着眉头,隔着纷繁的剑花看外头的敌人,突然腰上微微一紧。   她刚要回眸,傅云楼却早附在她耳边低语道,“别乱想。”   接着他剑锋微微一转,一个黑袍人应声倒下,鲜血溅了四喜一身。眼看包围圈破出一个口子,傅云楼没有片刻停留,带着四喜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直接攀上那房梁,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直到他们跃出三个屋脊,那些黑袍人才堪堪赶上。   “这些人是谁?”   四喜抱着傅云楼的脖子,他轻功极好,几乎是足不沾尘,毫无阻力一般向前飞驰而去。   “杀我的人。”   他语气平淡,仿佛后头紧追的人不是要杀他,而是要请他喝茶一般。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四喜眼下终于知道傅云楼方才想要喂她吃什么了……只可惜,好像不怎么管用……这尼玛是劣质迷魂药好么?!   话说她自从跟了傅云楼这厮以后,替人养花不说,如今还替人陪葬,想来真真是不怎么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送过来,留言留出来~ ☆、坑蒙拐骗   “四喜姑娘,你莫拿那种看恶人的目光来看在下,在下可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当傅云楼的声音在破庙中响起之时,四喜惊愕地收回目光——她明明掩饰得很好啊。隔几秒偷瞄一次,难道做得很明显么?   傅云楼笑而不语,伸手用枝桠去拨弄了一下火堆,黑黝黝的眸子在那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幽邃。   临遥城中虽小,但是四通八达的小巷极多。这些小巷分布极广,交错纵横,白日有光倒也罢了,一到入夜就更能分辨方向。若不是从小生长于斯,在这儿绕上一遭后必会迷路。四喜便是凭借了自幼对城中道路分布的了解而帮助傅云楼甩脱了那些黑袍人来到城外一座废弃已久的破庙暂避。   破庙破败不堪,四面透风,那比人还要高的佛像上结满了蜘蛛网,唯有那雕刻在横梁,圆柱上的那些精美浮雕依稀带着些往日的辉煌。   然而,在这样一个阴风阵阵,前有狼后有虎的凶险夜晚,菩萨的慈眉善目并没有让四喜产生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而是在暗影绰绰之下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夜风从四面八方齐齐用来,将那破庙的木窗吹奏得嘎嘎作响。四喜听得心头一阵发悸,不由得向傅云楼那边挪了一点。   想这深更半夜,山野破庙,孤男寡女已是尴尬至极,四喜努力与傅云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奈何这小风一吹,她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里充斥的皆是山野间流传的那些鬼怪故事,一下子什么狐妖,什么女鬼通通跑进四喜脑中作怪,吓得她是草木皆比,动也不敢动。   突然,傅云楼翻动着火堆的手微微一顿,四喜见他默默地将视线投射到自己背后的一点后慢慢定住。   傅云楼就这么不说话,黑眸直蹦蹦地盯着那里不动。四喜被他这么一看,后背缓缓渗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冷汗来。   她颤声道,“傅,傅公子,你在看什么?”   傅云楼的一双黑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的诡异,他拧眉对着四喜道,“你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四喜闻言,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你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后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四喜僵硬地坐在那里,很没骨气地不敢回头看,她深怕回头会看见一张咧着森森獠牙的僵尸嘴杵在面前。   而这时,傅云楼却扬手将手中的木叉子径直往四喜背后投掷而去。草堆中立时发出一阵扑簌簌的响声,过了一会才渐渐平息。   四喜这才如获大赦般猛拍着胸口大喘气,万幸万幸,还好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山精鬼魅……而紧接着当傅云楼将木叉子举起之时,四喜那颗刚刚从鬼门关抢救回来   的心立即停跳了半刻。   “啊——”   等到四喜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挂在傅云楼脖子之上了。而木叉子上的乌鞘蛇鲜血淋漓,肚肠都滑了下来。   四喜见状,本想从傅云楼脖子上下来的念头被立刻打消,“傅,傅公子,你能不能把手上的东西拿远一些……”   傅云楼挑眉看向她,却见她紧闭着双眼,一只手颤抖着指向自己手中的木叉,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额角滑下一滴汗来。   “你怕蛇?”傅云楼嘴角滑出一丝笑意。   四喜猛点头,心想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话可不是白说的,自从她五岁那年被一条大水蛇咬过之后,她对蛇便抱有了一种莫大的恐惧,怎样都消除不了。   “那我把蛇扔掉,你肯不肯从我脖子上下来?”   四喜即使不睁眼,现在也能听出傅云楼语中的笑意了。她扁了扁嘴不满道,“又不是我死赖着你不放,只是这蛇委实太可怕而已!”   又过了一会,她听傅云楼道,“好了,你可以下来了。”   可以下来了?   四喜尝试着睁眼,四处打量一番,确保傅云楼没有窝藏蛇尸之后这才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傅公子,你辛苦了。”   抬头对上傅云楼似笑非笑的眸子,四喜硬着头皮对他道了一声谢,然后逃也似的跑去火堆一边坐下。   太丢脸了,真是太丢脸了!   四喜在心里狠狠地抽打着自己,再害怕也不能慌不择路爬到人家傅公子身上去啊!别提男女授受不清,就算她真的抱有想染指的心意,人家傅公子也不会接受啊!   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四喜叹了口气,又想到那老和尚所说的一番话,心中默念道: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两厢无语,破庙中除了火堆燃烧所发出的呲呲声之外就没有其他声响了。蓦地,平地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咕~咕~”   此起彼伏的腹鸣声将斜倚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傅云楼给唤醒,他睁开双眸,见四喜一脸窘迫地抱住肚子。   “你饿了?”   四喜点点头,还不是拜那些黑袍人所赐,害得她一顿好饭好菜什么也没吃着,就被拖到这处破庙挨饿!   可眼下除了吞口水之外,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外面黑沉沉的也不好出去觅食。四喜饿得不行,只能画饼充饥,对着佛像下的蒲团流口水。   哇,好圆的大饼啊……   饿着饿着,她就有些恍惚了,恍惚着恍惚着,她就产生幻觉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幽幽地传入四喜鼻尖,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心道:完了,这次怕是真要成饿死鬼了,竟然产   生了错觉……”   直到有人将一块戳在竹签子上的肉递给她之时,她才惊喜交加地发现自己原来不是在做梦。   肉!香喷喷白嫩嫩的肉啊!   四喜泪流满面,感恩戴德地接过竹签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肉烤得正是火候,外焦里嫩,吃到嘴里还有一股异香!   四喜满足口腹之欲后还不忘对旁边那人道谢,“谢谢你的肉!”   那人捏着竹签子,朝她微微一笑,牙很白,笑容很亮,“不,是你的肉~”   四喜猛吸一口气,见他脚边明晃晃地躺着一枚蛇头……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虽然手刃了威胁自己多年的天敌很是解恨,但本书的女主角仍然不能承受这样莫大的欢喜……   是以,她脖子一仰,昏死过去了。   等到四喜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早已离开破庙,而是躺在一片柔软的垫子之下。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茶香,耳畔还有轻微的翻书声。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因为她此时正在傅云楼的马车上——   四喜猛地从垫子上直起身来,对着面前的傅云楼怒目而视,“你怎么能逼我吃蛇?!”   彼时,傅云楼正歪在靠垫上看闲书,面对四喜义正言辞的质问,他头也不抬道,“在下又没有强迫姑娘吃,一切都是姑娘自愿的。”   四喜气节,“你没告诉我那是什么就给我了,这难道不是故意为之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蛇肉虽香,而如今却梗在喉头想起来就腻得慌……   傅云楼放下书卷,好整以暇道,“在下以为以姑娘的智商还是可以猜测得到的。没想到……”话音未落,还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   四喜垮着脸,躺回坐垫之上。   谁让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连看也没看就中招了……她捂着脸深叹了一口气。   “你再休息一会,我们便可以到达云中了。”   过了很久,四喜才从垫子上整个蹦起来,“什么?!云中?!”   她认为这前前后的一天大概是她这一辈子最失控的时刻了吧……因为变化无所不在,尼玛赤了脚也追不上啊……   “对,云中。”   面对着四喜的目瞪口呆,傅云楼笑眯眯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傅公子,目前为止我最想不通的一件事便是有人追杀你,你去云中,这个没有问题。可是你作甚要带着我一起来啊?”   马车继续行驶,傅云楼目不转睛地看着葱茏的山水美景自车窗中一划而过。而四喜则坐在对面,苦大仇深,一副被拐卖了的无知少女的模样。   “如果我现在放你回去,你瞧会怎么着?”傅   云楼看了四喜一眼后,闲闲道。   “这……”四喜拧紧了眉头,思索了一阵后得出一个令她浑身汗毛竖起的结论。   “我该不会被人马上灭口吧……”四喜战战兢兢地向傅云楼望去,而后者则很是肯定地点点头。   “天啊……这群人难道不顾王法么?!”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居然敢做出此等杀人放火的滔天恶事,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四喜越想越气,狠狠地拍了一记大腿怒道,“我就不信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我不就是一卖臭豆腐的嘛!就这样也入得了他们眼?”   诚然她这么想也不无什么大错,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傅云楼看了她一眼后幽幽道,“你这么说没有错,可惜就可惜在你看见了他们背后的金乌标志。”   四喜倒吸一口气,“就是这样,他们就要灭我的口了……”   “诶~”傅云楼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原想着喂你吃了蒙汗药之后你就会昏睡过去,孰料这药对你不起半点作用。你可知那些黑袍人是谁?”   四喜一边摇头,一边委屈道,“我怎么知道蒙汗药吃下去会没有用,我又没吃过……”这事儿可不怪她。   “那些人是陇西最有名的暗杀组织,金乌的杀手。而且他们有一惯例,凡是看到他们背后的金乌标志之人必死无疑。是以,我本想借此机会让你躲过一劫,孰料……”傅云楼言下之意就是指四喜的运气也太过背了一些。   一想到背后有一群杀手在孜孜不倦地追杀自己,四喜就觉得四肢无力,两腿发软。   “那,那我跟你来了云中,那我的豆腐店可怎么办?”   云中乃是陇西向北的一座都城,靠着云中山因此得名为云中城。云中之地生产矿石,资源丰富,出土金银矿石通过管道运往四方,是以云中城可谓是富可流油,是掌握着整座帝国经济命脉之一的都城。   然而云中并不只因富庶而出名,还得益于驻留在云中的两大武林门派,云中派及归鹤山庄。云中派是陇西第一大派,规模庞大,影响自是不用说的。要说便说那并列其后的归鹤山庄。这归鹤山庄建成乃有百年历史,却在近几年来才为人所知。相传这归鹤山庄建在云中山上的至高处,因有白鹤迁徙此处而得名归鹤山庄。   归鹤山庄行事低调,十年开山门收一次弟子,且条件极为严苛。由于古老的传统,每一代武林盟主都会将一面特殊的令牌交予归鹤山庄保管,赋予它维护武林正道平衡的权利。   是以,每每发生武林纠葛,归鹤山庄总会第一时间介入,且公正无私,有错必纠。因此,归鹤山庄在江湖中威名虽高,却树敌无数。   “这么说,那金乌杀手追杀你,是因为你是归鹤山庄的人?”   看见傅云楼眼中划过一抹难掩的惊色,四喜知道她终于难得聪明了一回。   “所以你此次来临遥,其实是来追查什么案子的?”   难得聪明一次,当然要趁胜追击了~   傅云楼笑而不语,而此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古言还是有些小冷啊,下一篇还是回玄幻吧= = ☆、归鹤山庄   四喜从小就明白,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吃的东西不吃,可是在一夕之间她就将前两条至理名言彻彻底底实践一番,顺便还总结出上一条新的:不该看的千万不能看。   眼下她立在归鹤山庄的大门口,深深有一种被人卖了的错觉。   “四喜姑娘,以后你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就成,千万不要客气~”   清风在前头大摇大摆,甚至带着些雀跃地走着。四喜拧眉看着他背后小山高一样的包袱,心中腹诽道:这厮竟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全部家当给一并打包弄到了车上,真是自说自话,讨厌得很!   “那我能在这里摆摊么?”   关心生机要紧!说到底,四喜还是不忘自己的老本行。   清风脚步一滞,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四喜一眼道,“四喜姑娘,我们家公子既是把你带到归鹤山庄那就不会让你饿着肚子,你就放宽心享福就是!”   这归鹤山庄可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可以进来的地儿,如今这四喜姑娘托了公子的福才有幸得见山庄的风貌,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想着自家那点豆腐铺子,目光真是短浅得很。   清风余光瞄见四喜在后头东张西望,一脸见不得世面的土包子样,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这厢四喜跟在傅云楼后头,倒是对这个神秘的山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所谓是山庄,那便是靠山建立,而这归鹤山庄却有所不同。山庄屹立于云中山的最高峰白云峰之上,依山而建,山庄内处处萦绕着飘渺的云雾,使人走在其中大有如履仙境之感。   与此同时,这归鹤山庄的构造也与其他普通山庄不同,由于靠山地势不稳,本来是不适合建造建筑,然而山庄的建造人正好利用这一特点建造了五步一亭,十步一阁,依次向上叠加的山庄内景。   第一层是供山庄内部长老处理要务,开例会的议事堂,而第二,第三层则是专门为一些份例低的弟子所准备,用以他们平时的起居和练功所用的场所。   四喜向上望去,白云雾霭之下,这归鹤山庄仿佛像是看不到头一般。山庄内不论男女弟子皆穿一身荼白练功衣,见了傅云楼都毕恭毕敬地称,师叔。而傅云楼则是一脸和煦,向这群弟子微笑致意,端的是一副亲和友善的模样。   切,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当年她不也是被傅云楼这厮的外表所欺骗,还以为是个什么冰清玉洁的人儿,谁知却是个最得理不饶人的主儿!   四喜跟在傅云楼后头偷偷瞪他。谁知这傅云楼却像是背后生了一双眼睛般地回头一看,正好对上她还来不及恢复正常的白眼。   于是,就出现了以下对话——   “四喜姑娘,你眼   睛不舒服?”他对着四喜微微一笑,周围女弟子的面孔绯红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春心萌动的气息,四喜自然是顶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看向傅云楼的眼神微微带着些抗拒。   “傅公子,你的眼睛漏电了……”   “是么?”   傅云楼撩了撩垂在额前的发丝,在白如棉絮一般的云海中,他整个人如同下凡的谪仙一般出尘夺目。   四喜连同周围一干女子皆看直了眼,心道这厮真是太妖孽了……   “那这样呢?”   他挑眉,朝四喜眨了眨眼。   “额……”   四喜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以上皆为作者幻想,事实上四喜按耐住了心头的悸动,故作淡定地将头转开对着傅云楼道,“天色不早了,傅公子咱们还是先往上面走吧!”   “嗯,也是。”   傅云楼一听,收回盘踞在四喜身上若有似无的目光,又恢复成先前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城模样。   “我们走吧。”   四层,五层是归鹤山庄内有一定地位的弟子所居住的宅院。在归鹤山庄内,学成的弟子往往会被分配到一个机会去处理一件案子,若是他能够妥善地将一切处理完毕。那么山庄长老便会赐予他一块代表着归鹤山庄的令牌,这块令牌按照每个人的不同特点造型不同。例如傅云楼,他别号海棠,那么他的令牌便是雕刻成一枚海棠花的模样。   拿到令牌不论男女,皆被世人称之为公子。他们穿梭于江湖之中,大部分人都不知其真正面目,说白了,傅云楼是少数几个被外界所知晓的归鹤山庄公子而其余的人皆是隐藏在暗处,若有需要才会出现。   很显然,傅云楼在归鹤山庄的地位极高,一路走来,四喜看到所有人都恭敬地朝他俯首。四喜仔细地注视着那枚悬于他腰间荡来荡去的海棠花状令牌,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   被这样一道灼热的眼神在腰眼直射,傅云楼自然有所察觉。他看四喜眼神所指,伸手摸起腰间那枚令牌对着四喜道,“四喜姑娘可是在看这件物事?”   四喜点头,又将头凑过去了一些,“我寻思着你这令牌模样好生稀奇,我从来没见过人把令牌雕成一朵花的样子。”   傅云楼微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归鹤山庄的传统,每位公子的令牌都不尽相同,以后你便会知道。”   说着他将令牌从腰带上解下来,递给四喜。   四喜接过来一看,见整块令牌由上好的楠木雕刻成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两边用红绳系住,下面用黑色珠子穿成一条络子。   “这令牌样子倒是很好看。”   她摩挲着那海棠花上的纹理,眼中划过一丝   艳羡之色。   要说她四喜平生除了臭豆腐之外还喜欢什么,那便是喜欢这些木雕刻的小玩意儿了。平日里在集市中看到欢喜的,她总会有意无意地去收集。只是这次走得急,竟没把她最喜欢的家当带在身上,想想就觉得心里膈应得很。   “你喜欢?”   傅云楼很敏锐地察觉到四喜的情绪变化,四喜抬头,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对啊,别看我是个卖臭豆腐的,实际上我也有很高尚的爱好好嘛?”   四喜囧了囧,看傅云楼那个样子,好像做小商贩的都喜欢数钱一样。她对铺卖猪肉的大爷业余爱好还是写字呢!村东的秀才都没猪肉大爷写得豪放~正可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一个卖臭豆腐的喜欢些雅致的木雕好像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大事儿吧……   “不,四喜姑娘你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说你有这个爱好很好。”   相处久了之后,四喜对傅云楼的紧张感越来越少,同样对方现在和她说话,语气中的疏离客套也少了许多。   四喜看着傅云楼走在前面,心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这里就是在下平日里起居之地。”   傅云楼立在一处幽静别院门口,指着门牌对四喜道,“在下的别院叫做海棠居,四喜姑娘你若是无趣可以过来找我,不过要记住,千万别敲错门。”   他说这话时,眼神朝四周若有似无地转了一转,好像有什么极隐晦的秘密一般。   四喜也顺着他的目光朝四周望了一圈,除了并列的宅子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啊,于是秉持着发扬长舌妇的八卦精神的四喜开口询问道,“傅公子此言何来啊?”   傅云楼微笑,“倒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这里有些人习惯清净不爱被打扰,你若是敲错门,他们会很困扰。”   “原来是这样啊~”四喜点点头,却忽略了傅云楼语气中所带的深意。   “那我住哪儿啊?这里是你们这群公子住的,我总不能住这儿吧!要不傅公子,你随便找个下人住的房间给我住了得了。”   四喜心道,住哪里都不是问题,你这儿管吃管喝就成~   孰料傅云楼却摇摇头道,“此处没有下人,一切生活皆要自理。”   “那清风是怎么回事?”   “清风是跟着我一道前来的家生子,庄主网开一面这才收留他在山庄内带着,平日他会在厨房帮忙赚些零钱。”   什么?!在厨房帮忙还能赚零花?!   四喜这一听,眼中立刻放出了一道精光,这么说,她也可以留在这儿的厨房帮忙了啊……不但不用拉下脸子来吃闲饭,还可以赚些零钱填补着家用,这不是一举两   得的好事儿嘛!   四喜这么想着,当下就扯着笑脸对傅云楼道,“傅公子,你看我也不能在庄上白吃白喝吧,不如……”   傅云楼自是省得,他点头笑道,“四喜姑娘你莫急,在下早已为你打点好一切了,你随我来。”   经过一天的安顿,归鹤山庄的厨房里又多了一名厨娘,于是每日菜单上有多一样菜:油炸臭豆腐。   看着傅云楼的面子,管事将四喜安排在四层末尾的一座小宅里,有三间房,一个院子,充分了满足了四喜在里头养鸭种菜的需求。   这天四喜刚刚从厨房搞来一些花泥,又不知从哪儿捡了几块烂木头,准备为凤凰草重新搭一个花架。毕竟她人虽是不在临遥了,但是与那管明月的承诺还是要遵守的嘛!   “哐哐哐——”   四喜拎着榔头在那敲敲打打,山中凉爽,而这白云峰之上更是四季如春,微风阵阵。时值正午却感觉不到一丝闷热,四喜更是一改近几日的郁结,心情大好,手上力气都大了不少。   一晃眼就到了饭点,她回屋胡乱吃了点馒头后又急匆匆地回到院子。孰料,原先供她干活的一块空地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看上去比四周缭绕的云彩还要亮上几分,见四喜出来,他收回打量那堆木材的目光,抬起头来——   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这是四喜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此人姿容甚佳,举手投足亦有谪仙下凡之态,木秀于林,凤表龙姿。   那人有一双形状极美的凤眸,他就这般直勾勾地看着四喜,一动不动。   “公子,公子,请问您有何事?”   四喜瞅见他晃荡在腰际的令牌,想来一定是归鹤山庄的某位公子才是。   “就是你大清早在我宅子外头,敲敲打打?”   那人的声音如同碎冰一样砸在四喜心头,冷冽不止。   “吵着公子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停。”说着,四喜慌忙松开握着榔头的手。她可不想初来乍到就与他人结下梁子呀……   孰料那人看着四喜,却缓缓道,“不用,挺悦耳,继续,我回房睡觉。”   话音未落,四喜只觉一道白光掠过墙头而眼前的男人早已没了踪影。   “什么人哪……”她立在原地愣了半晌。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又见面了~ ☆、迟来而归   白衣人去而不返,想来应是回屋伴着四喜的敲打声酣睡去了。   而四喜的心情并未被如此一个小插曲所影响,怀抱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自豪,她哼着小曲儿,直到太阳下山这才将花架打制而成。   看着面前几乎成型的花架,四喜颇为自负地仰天大笑一声,真不愧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要说她四喜,既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普通的木匠活也是不在话下,怎么就没嫁出去呢……   “四喜姑娘,花架做成了?”   当四喜站在院子里拧着腰大幅度摆动之时,傅云楼清幽的声音突然自她背后蓦地响起。她整个人愣了一下,这才觉得自己刚才旁若无人的健身动作委实有些像街边健身的老太……   “傅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四喜忙直起腰,颇有些嗔怪地对傅云楼道,“来了也不招呼一声。”这不是成心看她出洋相嘛……   傅云楼微笑,“也没有来多久,看你忙着就没有打扰你。”   “哦~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自己刚才那阵仰天长叹被傅云楼听见了呢,还好没有~这样她可就放心了,本来就没多少体面,这一叫唤不就颜面丧尽了嘛~   见四喜拍着胸口作安定状,傅云楼敛眸扬唇,“不过方才四喜姑娘那一声仰天长叹的的确确将在下给吓了一跳~”   四喜微楞,心道她就不能信了这傅云楼,这厮经常在背后藏一手,蜇得人生疼生疼的!   “傅公子难道没听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句话么?”四喜梗着脖子红着脸与那笑得一脸奸猾的傅云楼狡辩道,“谁叫你不打招呼就来,被吓着也没办法啊~”   “这句话说得有理。”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四喜背后响起,同时她看见傅云楼的嘴角缓缓拉出一道深深的笑意。   “傲霜——”   四喜顺着傅云楼的眼神向后望去,竟然看见了今日中午那个爱听闹声入睡的怪人。原来他叫做傲霜,怪不得一身白衣冷冰冰的,四喜在心中腹诽。   白衣人面无表情地朝傅云楼点头致意,若不是那夹着冰霜般的眸子中还带着一丝暖意,四喜真的会以为他们之间只有那些比邻而居的情谊。   气氛原本是郑重的,二人的表情是热络中带着些严肃的,然而这傲霜一开口却让四喜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他说,“海棠,好久不见。”   “哈哈哈哈哈——”四喜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   二人很是好奇地看着四喜,而四喜则捧着肚子扶着墙角对着二人道,“实在是对不住,让我一个人先去墙角笑一会。”话没说完,她又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   一个海棠,   一个傲霜,这里是烟花柳巷中的怡红院么?!   四喜一边笑一边擦眼泪,心道这归鹤山庄的主人取名也真是有意思,水平跟那怡红院的老鸨比实在没什么长进嘛!   好好两个面如冠玉,貌似潘安的男儿郎偏生给取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话说这文人的思想她一个卖臭豆腐的实在是看不破啊!   照我说,一个改叫玉面老狐狸,一个叫冰山怪人才应景贴切呢!   当然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四喜只敢放在心里想一下。是以,她摸了摸脸转过头对两位公子道,“方才实在是对不住,我今天冷风吹得太多,一不小心情绪失控就面瘫了。”   四喜摸着僵硬的腮帮子,事实上她刚才确实是笑得有些过分。   “无妨,面瘫乃小病也。你且跟我回去,让我在你面上几个穴位用银针扎一下立刻就好。”那傲霜公子上前一步,一丝不苟地查看四喜笑抽了的脸。而四喜却压力山大,一面赞叹道真是医者父母心,一面往后退。   “小病小病,我回去躺一晚上就好了。不用傲霜公子烦心~”   若是真让他回去扎两针,那非真的面瘫不可。   这厢四喜满头大汗地婉拒着那面冷心热的活菩萨傲霜公子,而傅云楼却很没品地在一旁落井下石。   他说,“四喜姑娘,你就放心将你的脸交给傲霜吧。这一针扎下去不但能够治了你的面瘫,还能美容养颜,延年益寿,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机会啊!”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傅公子相貌好,人品好,还仰慕了好一阵……原来你就是一只披了羊皮的狼!   四喜愤恨地瞪了傅云楼一眼忙对傲霜干笑道,“并非四喜不愿意让公子扎针,只是四喜从小有个怪毛病,这一看见那针尖寒芒就觉得两腿发软,四肢打颤啊!”说着,她捂着头作晕眩状。   傅云楼捉弄了一番四喜后倒也知道见好就收,他心里明白若是四喜真被这傲霜抓回去,那不去了半条命是回不来的,是以他上前帮腔道,“是了,我听说有人看见绣花针都能晕上一会,我们还是不要为难四喜姑娘了。”   “原来如此,四喜姑娘你这晕针的毛病属于神经领域,恕傲霜才疏学浅不能医治。”虽然打消了想要在四喜白嫩嫩的小脸上扎一针的傲霜仍然一板一眼地道,“不过,我会回去翻阅相关书籍,定能为四喜姑娘寻到解救之法。”   四喜泪目,“傲霜公子,承蒙你诸多关照,四喜我真是感激不尽……”   傲霜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只要四喜姑娘有空多在院子里做些敲打活伴我入眠就好。”见面前二人神色诡异,又补了一句,“不吵我难以入眠。”   四喜   扶额,这傲霜公子看上去是那么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怎的偏生有这么一个毛病。她只记得街东那个王寡妇整日跟唠叨自己孤身一人夜不能寐,每日都要伴着她那只吵嘴鹦哥方能睡安生。可没想到这偏偏佳公子竟也有如此古怪的癖好。   难不成这归鹤山庄的人都有个把不为人知的秘密?   四喜狐疑地看向傅云楼,而后者却如同看穿她内心一般摇头失笑道,“你可别这么看我,我可没有他这样的毛病。”   切~四喜收回失望的目光,真没个意思~   傅云楼摩挲着腰际上的令牌,“我来是想跟你说,在这儿尽管住,吃穿用度不必跟管事们客气,若有什么事儿就找清风。我这几天外出有事,恐怕是照顾不了你了。”   四喜脸颊微红,诺诺道,“我一人挺好的,公子你这么说太见外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俩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是啊,海棠你且去吧,四喜姑娘的脸交给我,面瘫的毛病一定能治好。”   傲霜立在一旁正经得不能在正经。   “额……”   四喜认为此人立在身旁,大家还是不要太过认真为妙,跟这厮比认真谁能赢啊!!   “那,傅公子你在外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四喜掰着指头一条一条说道,听得傲霜眉头直冒青筋,在他还未发作之刻傅云楼含笑搭过他肩膀乐道,“对了,今日我来找你还有事儿。走!去你院里细细谈!”说着将傲霜推出四喜门外,边对四喜挥手道,“四喜姑娘你好生珍重,等傅某办成事儿之后再来看你。”   说着,二人的身影扬长而去,可怜四喜还在那头想临别祝词。   傅云楼这一走却是大半年不曾再见了。光阴飞逝,时光荏苒,转眼间春去冬来,落雪厚厚地压满白云峰的山头。   昨日一场大雪,险些将整个花园掩埋,这不,大清早四喜就提着扫帚出来清理后院。她穿着棉靴在扎实的积雪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白色的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这段时日她在这归鹤山庄内也算混得顺风顺水,所幸山庄里面的人都比较淳朴,偶尔有一些不好相与的倒也是因为性子孤高,是以,四喜凭借着万里挑一的人品以及省时度势的优点跟山庄内部人员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不过这一切都归功于傅云楼临走前对管事的敲打,否则她哪能这么容易就与人家打成一片啊。说是说混得好,但寄人篱下的滋味到底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不能说要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但至少要脑子拎得清,关键时刻不能给人拖后腿啊!   四喜百无聊赖地扫着积雪,脑海中浮现出傅   云楼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来。   “也不知是去了哪里……”说是说去办事儿,结果在这厮嘴里看上去只有两三天的事儿,竟花了整整四五个月不止。   真是的,把人带到这里来就不管不顾了!四喜拧着眉头,猛力地扫着雪,仿佛地上躺着的就是那傅云楼一般。   “还说很快回来呢!”   她跑去找清风,结果清风却也不知所踪,主仆二人消声觅迹。唯有傲霜时不时地会来小屋,跟她探讨一些关于面瘫的临床知识……   “就是说话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八匹马都追不回来!”她嘟囔着嘴,旁若无人地碎碎念中。   蓦地,背后响起一道男声,“你这话说得我好生冤枉,我何时说了会很快便回来?”傅云楼一只手扶在篱笆上,一身玄色冬袍,外披一件狐毛大氅,乌黑的发用一枚玉簪尽数挽起。他立在那皑皑白雪之中,容颜如玉,气质出尘,有山玉崩裂之清雅,又有松木巍峨之挺拔。   见四喜愣着不动,他凤目含笑,缓缓将四喜打量了一圈。见她今日身着一件银红褂子,脖子一周围了一圈白绒绒的围脖,衬着整张小脸嫩生生,红润润的分外可爱。   “姑娘倒是圆润不少。”他嘴角一牵,带出一丝笑来。   四喜听了,面色一苦。冬日里穿得本来就多,偏生她这几月在厨房油水占尽,身量足足大了一圈不说。本以为穿着可以蒙混过关,谁知却被一眼看穿了……   反观傅云楼,即使是里三层外三层套着棉被,依旧能够穿出清朗出尘之感,一张俊脸匀称细腻,没有半点臃肿。真叫是人比人气死人!   “相比之下,公子好像清减不少。”   四喜愤恨出声,心中不平之情难以舒缓……一个傲霜公子欺霜赛雪也就罢了,一个傅云楼更是温润如玉,如寒山之松……老天实在是不公平,有些人打娘胎里出来就比你胜出一大截来……   不过气归气,新年伊始,咋一看到傅云楼出现,四喜心中还是难免雀跃欢喜,她招呼着傅云楼进来小坐,并将珍藏大半年的云山毛尖像献宝一样地煮给傅云楼喝。   “不知傅公子这才回来,要待上多久?”   四喜一面替傅云楼斟茶,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傅云楼伸手接过茶杯,摆在鼻尖闻了一会,这才缓了眉毛轻抿了一口。   “过完新年应该是不成问题,怎么了?”   四喜捧着茶杯掩着笑,道:“前几日傲霜公子还说等过年,大部分外出的公子都会回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在霞荫谷放烟花,那情状可是美不胜收~”   她记得小时候爹娘还在之时,也牵着她的手放过烟花,那样璀璨的色彩竟是过了这   么多年都没有褪色。   傅云楼也笑,“说道这一茬,我倒想起来了。这群人小孩子心性,一道过年就吵着嚷着要放烟花,我这手艺还是被他们给训练出来的呢!今年多了你,肯定要比往年热闹得多~”   两人又各自聊了一会,直到正午,傅云楼这才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专心码字,乃们专心看文,留评不会死= = ☆、贵人旧识   年关将至,眼看诸多外放公子悉数回庄,傅云楼也在庄上待了半月有余。这半月里头,他时不时约着傲霜同去四喜院子小坐,坐廊观雪,暖炉热酒,好不惬意。   而四喜每每充当便宜小厮,虽心有怨言却也压下不能发。因为她隐约发现自己对于傅云楼那隔三差五的叨扰其实还是很欢迎的。这种既欠抽又自虐的行为委实令她有些心惊,埋怨自己没出息之时,平日里看傅云楼的眼光中又多了三分深意。   这日,傅云楼用过午饭照例携着傲霜,两人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忽视跪坐在一旁卖力擦地板的四喜,敛袍坐在长廊上,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派头。   奈何四喜这厢灰头土脸,刚将地板擦得油光锃亮,谁知这二人一袭白衫悠悠落座于廊下,两厢对比更衬出四喜的狼狈。   四喜咬咬牙,如今这二人真是越发不讲礼数来了,人家的廊下都能随便坐,再以后别人家的床也能随便睡了!   “四喜,怎么趴在地上不动,该不会是面瘫又发了?”   如今傲霜跟她混得熟络,讲话也自然亲切了不少。于此同时也暴露了自己天然呆萌的特质,傲霜公子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医学怪才,专治疑难杂症,面瘫,半瘫,全身瘫。   “我这是在擦地板!”   四喜是被他扎怕了,连忙抬头摆出丰富的面部表情。上次一言不合,这厮居然直接从腰中掏出一排银针往她脸上扎啊……扎完之后她的腮帮子足足肿了小半月才消啊!!这不是坑爹嘛!   “她那哪是面瘫犯了,分明是嫌我们天天过来叨扰觉得烦了~”   傅云楼盘腿坐于廊下,眼角微微一瞧便将四喜一瞬间的呆滞纳入眼底。   这该死的傅云楼……分分秒秒不跟她作对心里就不舒坦是吧!四喜在心里狠狠地殴打了一番傅云楼。   “真的么?”   傲霜听后,一双璀璨星眸直蹦蹦地盯着四喜不动,眼中划过一丝受伤。   四喜面色一僵,糟了,她怎么忘了这儿还杵着一个傲霜呢……这厮感情分外脆弱,为人又认真严谨,万万不可让他知道这一残酷真相啊!   是以,四喜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脯对着二人道,“哪里的话!你们过来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说是廊下了!就是床也随你们睡!”   此话一出,半晌沉默。四喜懊悔之余,心道自己该不会一连将二位公子都给唐突了吧。这厢心中忐忑不已,谁知那头二人却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海棠,你说得不错。她确实有趣。”   傲霜那张万年冰封的面上微微露出一丝裂缝,很显然,嘴角还有微微抽动。   四喜不明所以转头看傅云楼,谁知恰好对上傅云楼含   笑的黑眸,他看着四喜缓缓道,“四喜姑娘真是个有趣的妙人不是么?”   这下四喜再傻也明白了,合着这二人没事儿干了现在找起她的乐子来了……   “两位公子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些?”   她甩了帕子跑到二人边上坐下,“二位是堂堂大丈夫,竟然沦落到欺负我一介小女子来消遣时间,说起来真是羞死人了~”   傅云楼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边递给四喜一边笑道,“如今四喜姑娘是越发的牙尖嘴利了,以后哪个男子敢讨要啊?”   四喜红了脸,接过包裹掂了掂,“我嫁不嫁出去可不劳公子关心,姻缘早已天注定,成亲是早晚的事儿~”   “只是不知道有哪个男子能够像海棠一般,几天一只烧鸡伺候你。”傲霜早已闻到烧鸡香气,拧着眉毛凑上前来,“洪云轩的烧鸡味道就是与众不同,据说这些鸡都是被专门放养在大山内,肉质鲜嫩,香气扑鼻,还不油不腻!”   “有的吃你话还多!”   四喜笑睨了他一眼,忙不迭地将热烫的油纸包揭开。   要说这归鹤山庄内有什么不好之处,那也就只剩下半强迫弟子吃素这一条了。由于学武之人提倡吃素,这样体内经脉便会通畅,运功起来也更能事半功倍,是以山庄虽没有明令禁止弟子吃荤,但从菜色中那少得可怜的肉沫中四喜可以看出,庄主跟那卖肉的屠夫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而四喜自从来了归鹤山庄之后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吃素,时间一长整张脸也跟着那餐盘中的菜色一般蜡黄蜡黄的。而她在午夜梦醒之时,经常会就着凉水塞一个馒头抵饿,也曾对月空叹,想当初卖臭豆腐之时,每每还会舍得去肉铺买些下脚料解解馋。如今寄人篱下,竟然连吃肉这一人生第一大乐趣都被剥夺,试问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啊……四喜眉开眼笑地扯下一只鸡腿,俗话说得好有奶便是娘,更何况是她心心念念的烧鸡~既然傅云楼隔三差五会带着烧鸡来孝敬自己,说什么叨扰实在是太见外了!   “大家都是好朋友嘛~有肉吃肉,有酒喝酒~”   暖炉中热酒喷香,外头又落下淅淅沥沥的薄雪,三人并肩坐于廊下,呼吸声交映于耳,多么恬静悠闲的下午。   四喜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傅云楼宛若山峦起伏一般俊逸的侧面,有一片小小的雪花静静地黏在他浓长的睫毛之上,微微一眨眼,那片雪花又不知被吹向何方。   四喜放松身体,感受这片雪带给自己的祥和——   但愿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要结束。   山风呼啸,浓黑的天空中飘着大片大片的鹅毛雪,山路崎岖难走,马车更是   颠簸,车前两人领马,顶着风雪难以行进。   “姑娘,前方山路被雪掩埋唯恐难走,你看,我们要不要停下来歇息?”   有一人打马转向到马车边,对着车中人恭敬道。   车中是烹茶清香,暖气洋洋,隔绝了外面的天寒地冻,唯剩下室内一抹温柔乡。   “不必了,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形势急迫,我们还是早日上山为妙。”车中女子端坐于锦垫之上,一双远山眉用青黛细细描绘,杏眸含情,琼鼻挺翘,一抹朱红唇似涂丹美不胜收。   “是,属下遵命。”   婢女执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去皮送入她口中,外头人称诺刚想离开。却听那车中女子又出声道,“不知公子在外头还好,”说着,用胭脂晕染的微红眼角稍稍扬起,身旁侍女会意忙将一件火狐毛大氅递到女子面前。   “回姑娘的话,公子在前方领路,啸风和逐雪跟随其侧。”   蓦地,一双捧着狐毛大氅的纤纤玉手从厚厚的帘帐之下伸出来,同时还伴随着女子清脆甜美的声音——   “夜寒风重,还请让公子披上大氅以御风寒。”   这天夜里,四喜吹灭蜡烛合衣躺在床上。外头夜风阵阵,吹得木窗嘎嘎作响,听起来好是骇人。   就在此时,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角铃声,这阵角铃声盘旋在山谷之中似有怆然之色,徐徐不肯散去。   四喜忽觉心头一紧,又听外头人声鼎沸,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   “怎么回事?”   她推门出去,见对面也有一人探头出门。   “不知,好像是有人要进山庄,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   “原来如此。”四喜又往山下看去,见外头长廊灯亮,但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放心合上门。心道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怕是有啥黑衣人攻了进来……   一觉到天亮,出门才惊觉整个山庄的变化。   厨房中,几个厨娘正忙着择菜洗菜,端的是从未有过的大阵仗。四喜兜圈一瞧,哟呵!竟然连平日那些极少见的食材都有!   “罗婶,今日怎么会有那么多菜呀?”   四喜看着在灶台边忙得一人分作二人用的罗婶好奇得不得了。   “啊呀!四喜你是不知道,昨夜庄上来了两位大人物,从拙公子特意吩咐要我们好好招待,万万不能轻待了贵人啊!”   罗婶一面往灶台里添着柴火,一面心急火燎对着四喜嚷道,“四喜啊,你若是手上空闲便去将我案板上的那些菜给切了吧!”   “是,我就来。”四喜挽起袖子马上进入状态。   好不容易将厨房的杂物准备好已到了正   午,四喜摸着肚子走出厨房,今日忙着为贵人准备午膳吃食,累了一上午竟是一口凉水也没有喝。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这才发现肚子饿得厉害。   “诶呀,四喜真是不好意思。今日为了忙着给贵人准备午膳,连一点午饭也没有准备,你肚子饿坏了吧!”   罗婶站在一旁见四喜忙得前胸贴后背结果好捞不到半点吃食,心中很是不好意思。   “罗婶我没事儿,我那儿还有一点干粮,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儿再叫我就行!”   “四喜姑娘——”   哪知道前脚走出厨房,后脚就被人叫住。   四喜回头,原来是从拙公子的小童蒙清。她心中好生奇怪,心道这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从拙公子怎么会让自己的贴身小童来找自己。   说到这位从拙公子,他可谓是归鹤山庄内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乃是归鹤山庄庄主的直系弟子,尽得庄主真传。近年来,庄主年岁渐大且长期外出云游,是以渐渐将山庄内部事务交予从拙公子管理。   四喜到了白云峰这段时间内,从没有见过这位号称归鹤第一公子的从拙现身,倒是他的近身小童见过不少次。这蒙清平日里恭顺有加,做事又稳妥,虽是从拙公子的贴身小仆,但是大伙对他都很敬重。   “是蒙清小哥啊,找我有什么事儿么?”四喜转过身,见蒙清对着自己微微行礼后躬身道,“我奉了从拙公子之命过来请姑娘过去一叙。”   “从拙公子有事儿找我?”四喜大吃一惊,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完了,这从拙公子该不会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待在庄上不好,想要赶自己走呢!   “四喜姑娘,你莫要那么紧张。”蒙清见四喜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我们公子让你过去没有别的意思,你随我来就是了。”   “原来如此啊~”   吃了定心丸的四喜跟着蒙清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又见那蒙清回头,白云悠悠之下,他那身荼白的袍子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四喜姑娘,你可知昨夜出现在我们庄上的两位客人?”他看着四喜说道。   “知道啊,怎么了?”四喜不明就里。   “是这样的,其中一位贵人说跟你是旧相识,专门托我们公子带你过去叙叙旧呢。”   此话一出,四喜着实吃了一惊。   “跟我是旧相识?”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那么一个贵人相识啊……   “蒙清小哥,到底那两位贵客是什么身份啊?”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蒙清倒是将自个公子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两手往背后一放,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就收藏,小花送过来~ ☆、见面不知心   从厨房出来左拐复行十数步,经过一排整齐俨然的屋舍后会看见一面巨大的石头,据说这块石头乃是先代庄主建庄之时就一直屹立于白云峰之上的一块天然大石,前庄主几次欲将此石移开却不得法,最后只能任其横亘在此成为一面天然屏障。   相传此石极其特别,据说它长年累月只有一角杵在地上,风来则动,却从没有落下去过,是以得名风动石,乃一天下奇观也。   平日里四喜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这块奇石,因为这块奇石背面就是归鹤山庄核心人物的居处,平日里有专门的护卫弟子把守,闲杂人等皆不可靠近。   如今有这等机会好好瞻仰一番这造物神的奇迹,四喜自然是拉长了脖子去看那风动石。孰料,此时忽来一阵大风,石随风动,呼啦啦地吹下一地碎石不说,整块巨石都好像要随着那风动一般倾塌下来。   四喜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只道是这石马上就要滚落下去,吓得刺溜一下窜到了蒙清身后。   “四喜姑娘莫怕,石头是不会随风一起落下的。”蒙清看着四喜会心一笑,好像司空见惯,笃信这块石头绝不会落下来一般。然而四喜心中却暗自嘟囔,就冲方才那阵仗换上谁不得惊出一身冷汗,讲不定某天就落在哪个倒霉蛋之上了!   蒙清见四喜一脸后怕,心知要说服她这个胆小鬼可不是一天两天之事,是以他摇头无声一笑,脚步微动,带着四喜又往前去。   四喜跟着向前走了几步后,又心有余悸地回头,见那石头果真是随风而动却又稳稳地盘踞在地面不曾落下,心中大为惊奇。   穿过风动石,面前是一排长约数百米的石阶,二人拾阶而上,万籁寂静,唯剩二人在石阶上前行而发出的脚步声。   四喜心道这蒙清小哥看着是一副笑模样,谁知道却是个闷葫芦,问一句答一句,想要闲聊八卦一下都不知怎么开口,委实有些无趣。   若是此时傅云楼在,怎么说还能拌嘴逗弄一番,四喜心声一出,这才惊觉自己竟无缘无故想起傅云楼来。   何时,他也是自己能够随时随地念想的人物了……   她喜怒参半不知是何滋味,然而一抹不安却缓缓萦绕在心头——   不知今日这从拙公子因何将自己叫去,是否真的只是因为旧识相托,还是有别的缘由?   总之寄人篱下,万事皆得小心,行错一步就满盘皆输。   沿着石阶一路蜿蜒而上,整座白云峰尽收眼底,从高处望平日里那些熟悉的景致好似又被赋予了一份全新的美感。   山间新雪,空气清新,四喜深吸一口气,同时眼前慢慢浮现出一溜黑瓦歇山式屋顶。想必这便是那从拙公   子等平日里起居,议事之地了。   抬眼望去,首先是两棵遒劲粗犷的青松映入眼帘。有别于他处那南方林园般雅致精细的构造,显然这座庭院的风格更为粗犷不羁。松树边上是以碎石围成的一洼池塘,塘中红光一闪,正是两条红锦鲤怡然游过。而沿着池塘边上的鹅卵石小道一直通向一座黑瓦歇山式屋顶大宅。屋檐下悬挂着一排银铃,微风乍起,吹响一片清脆。廊下有一玄衣男子负手而立,一头青丝被一枚玉簪齐整地收入冠中,从背后望去,此人身形挺拔高大,昂藏七尺,蜂腰猿臂,一看便是绝佳的习武奇才。   想必此人便是那传闻中的从拙公子了,四喜心中想道。   “公子,我已把四喜姑娘带来了。”   蒙清上前一步对那男子躬身一拜,而那男子闻声回过头来,四喜这才得见这传闻中从拙公子的真容。   此人生得龙眉凤眼,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眼含威,冷不丁地被他视线一扫,四喜竟心生出一丝退怯来。她忙低下头来不敢细看,只觉得这归鹤山庄人才济济,这群鲜衣怒马的公子真是一个赛过一个。   若说这从拙公子……论俊美并不如傲霜,论清雅则及不上傅云楼。可就是这不怒自威,由内而发的沉稳内敛以及那极具威严的气度却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不敢虚以委蛇。   四喜倒没想到就在自个低头的片刻,那连云丛敛起眸子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   感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徐徐地在自己面上转了一圈,四喜大气不敢喘,只道身旁有人扯了自己一把,她才有所回神,抬起头见那从拙公子正颇为严厉地看着自己。心头一颤,忙学着蒙清之前的样子恭敬地对他福了一福,小心道,“四喜见过公子。”   连云丛收回在四喜身上打量的目光,面上露出一丝雍容而雅的微笑来,温和中不乏威严。   “姑娘不必多礼,你来了庄上数日,连某今日才来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着便向四喜作揖。   不愧是被庄主内定为下一任庄主的人选,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四喜侧身回礼,一面微笑道,“从拙公子太客气了。”   连云丛早就听闻傅云楼从外头带来一个姑娘家留在归鹤山庄,原就想着见一面敲打一番,若是什么借杆子往上爬的人物,那就想法子给弄出去,归鹤山庄可不能留那种人。没想到今日一见,倒还真是个本分的,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留着便留着吧。   四喜绝不会想到,就这样粗粗一面便决定了自己是去是留的命运,换言道,若她知道连云丛的心思,表现得绝不会像方才那般从容。   “我听说你与盟主公子的未婚妻子是闺中密   友?”   四喜这厢刚把气喘上来,那头连云丛却又发话了。   “什么?盟主公子的未婚妻?!和我是闺中密友?!”   四喜一张嘴张得简直能够塞上一只鸡蛋,她连忙摇头否认道,“公子你一定是听错了!小女子何德何能怎么会与这样的贵人交好呢!一定是搞错了!”   连云丛被她这一搞倒也有些诧异,他刚想开口却见一抹红色身影从余光中慢慢出现,是以他挑起浓黑好看的眉毛对四喜笑了笑,“到底是不是,你见了人便知道了。”   话音未落,自远方传来一阵清脆爽朗的嗓音,“四喜——”   这声音似曾相识,四喜只觉得很是耳熟。但心头却油然而生一股很不详的预感,从小到大她绝不会毫无理由地去讨厌一个人。若此人真的被她讨厌,那也有一定的缘故,虽然现在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果然,待她齐整了表情回头严阵以待之时,见那莫双双身披一件火狐毛大氅,俏生生地立在那雪地里头,巧笑倩兮,面若桃花。   待她走进一些,四喜才细细打量起她,仅仅凭借着半年前的几面之缘,她也发现这莫双双如今已是脱胎换骨大不如前,仔细看,芙蓉面香肌胜雪,杨柳腰细若无骨,一袭樱桃红暗花蝶纹云锦对襟,下着一条茶色云纹百褶裙。头竖垂练髻,鬓上斜斜插上一支洒金珠蕊海棠绢花,妆容细致,更衬得容颜如玉,国色天香。   别说是男子看得心尖发颤,便连四喜这种向来对美色无感的女子都觉得这莫双双美得太过,真真如同那海棠仙子下凡,美不胜收。   就是这番思量,趁四喜愣神之际,那莫双双早就执起四喜双手,美目含泪,悲悲戚戚哽咽道,“那夜惊魂,你可有受伤?!”   四喜虽是受不了她那副自来熟的关怀,但也听出一件事儿来。   “难道那日莫姑娘也受到了波及?!”   四喜抬头,见那莫双双眼中划过一丝惊惧,不用言语便告诉了她事实。没想到那些黑袍人竟然如此赶尽杀绝连无辜之人也不愿意放过。   “莫姑娘你受苦了,身子可无大碍?”   一想到此女乃是因自己而受牵连,四喜倒也不觉得她无缘无故拉自己的手有些亲热过度了。   “我自然是无事,多亏了那日关郎路过拔刀相助,才将我从那伙子贼人手中救出。”莫双双双眸含春,面色绯红地向后瞥了一眼。四喜这才看到后头缓步而来一位魁梧男子,此人生得一表人才,英姿勃勃。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眼眶微微下凹,那嵌在里头的竟是一双浅琉璃色的眸子,看久了像是一块琥珀般瑰丽迷人。   四喜见此人生得高眉深目,不像寻常陇西男子那般,   心中好奇不由得多看几眼。谁知这男子却在此时看向自己,一抹冷光自那琉璃暖色的眸子中划过,竟骇得四喜往后退了半步。   “关郎你也真是的,四喜不知你有西域血统才多看了一眼,你作何又摆出这幅吃人的模样吓唬人家?!”   莫双双扶住四喜两肩,杏眸含情,有些嗔怒地看向关隽之。而那关隽之前头还是一副死人脸,被她这么一瞧,嘴角却撩起一丝笑意来。   “你不是急着与她叙旧连午饭也没用?如今得了机会,怎么竟在这里耍些嘴皮子?”他语带调侃,声音低沉好听。   四喜见二人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不由觉得有些脸红,正不知将头望向哪处好。却见那连云丛面色镇定地朝那关公子作揖道,“你们慢聊,连某还有事要做,就不打扰各位了。”说着目不斜视地撇下四喜独自离去。   望着连云丛那大步流星的身影,四喜气得只想跺脚。想不到这大名鼎鼎的从拙公子竟是这么一个没义气的人,竟活生生地将自己留在这虎口仍人宰割!   一双柔弱无骨的臂膀将四喜的左臂抱起,莫双双附在四喜耳畔呵气如兰,直痒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喜,我这大半年都找不着一个能说心里话的贴心人,如今碰上你才放心了呢~”   四喜闻言苦笑,心道你生得貌美如花又有如意郎君相伴何来凄苦之说啊?真想好生讽刺她一句,奈何自己一个没后台,没靠山的怎么有胆子有底气去嘲笑人家呢?   郁闷,委实郁闷……   “不知四喜你现在住在哪里?可否带双双前去一看,咱们也好说些体己话?”这厢莫双双表现得仿佛与四喜乃是十世密友一般,一副娇憨模样,看得她那未婚夫婿微微眯起了眸子。而四喜却觉得此人甚为可怕,如今能够脱离他视线即便是与莫双双一起那也能够接受了。   是以,她忙不迭地点点头道,“我居室简陋,双双你可不要笑话我啊~”   论客套,她四喜在市井中自小便学了不少,对着什么人用什么脸她自小也是懂的。原先只觉得做人没必要像戴着面具那般辛苦,可眼下不知对方到底是何居心,所以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瞧你说的话,我怎么会嫌弃呢~我巴不得你天天让我过去叨扰呢~”莫双双笑眯眯地看了四喜一眼后对着关隽之柔声道,“关郎,我随四喜去她那儿坐回,你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四喜只觉得关隽之那双寒嗖嗖的眸子凉凉地在自己面上刺了一下,这才听到他低声对莫双双道,“早些回来,我让逐雪跟着你。”   若不是他先前还用那种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四喜真的会觉得此人又体贴又   温柔实乃良人一枚。   “我不依,我不要逐雪天天跟看犯人一样看我~”那莫双双耍起了小性,四喜在一旁看得饶是心惊,心道这一张脸板成这样你还敢跟他撒娇?!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大家喜欢就收藏吧,虽然是学生党但是固定更新少不了,更不会坑~有兴趣可以看看我的完结旧文~ ☆、有所求   “这怎么成?逐雪不在我怎么放心你随便出去?”关隽之旁若无人地将莫双双搂至怀中,修长的大手在她的头顶细细摩挲。   “我已是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双双。”   他双眸含情,伸手将莫双双那张羞红的粉面缓缓抬起,眼看两张嘴唇就要碰触在一起。那莫双双忽然如触电一般地推开关隽之。   “四喜,还在这儿呢~关郎你莫要让我丢脸~”她微垂着头,用上扬的眼角去瞅那关隽之,关隽之见她一副小女儿情态,倒忍不住心头愉悦低声笑了出来,他伸手逗弄了一番莫双双白皙小巧的鼻头,“行,先放过你~早些回来,莫要贪玩。”   “知道啦~我又不是八岁小孩,整日管着我也不嫌累~”莫双双得到赦令,娇嗔地瞪了关隽之一眼后拉着四喜一溜烟地跑开。   越过一片茂密翠竹,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石亭。此时石亭中端坐着一人,此人玄袍裹身,一双极具气势的丹凤眼此时微微眯着。   此人似是假寐,气息却稳定绵长,只见他双眉中间凝成川字型,想必一定是被什么忧愁之事烦恼了才是。   傅云楼从那竹林中出来恰恰就是看见这一幕情景,他见那平时向来号称铁人的连云丛竟疲惫地在石亭中闭目养神,嘴角不由得一扬,人未过去,嘴里倒先打趣道,“今日怎么累成这样?难不成只接见了武林盟主的二公子和他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之后就心力交瘁了?”   连云丛睁开双眸,似早就在此处等候傅云楼一般拧眉道,“怎么才来?”   傅云楼今日着了一袭竹青暗花东袍,腰系玄色腰带,一头墨发用玉簪固定在脑后,乍一看,整个人当真是清隽无比。见连云丛责难,他也不急只微微一笑,撩开袍子另寻了一处石凳坐下。   “当日随便让人进山门之时怎么不想着找我?”   他看也不看连云丛一眼,自取了桌上的琉璃茶壶倒了一杯茶自饮。   而连云丛见他如此随意倒也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拧了拧眉心道,“人都来了,还能赶出去不成?”   “那你如今想要怎么做?难道还真要不遗余力地去帮那关隽之?”傅云楼讥笑一声,将茶一口饮干。   “你可知现在那关家上下是个什么情况?证据确凿之事还怎么能洗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连云丛一眼,手时不时抚弄着腰间的令牌。   连云丛凝了他一眼后,眉峰隐隐跳动,“此事没有如此简单。”   “既然你知道此事麻烦干嘛还自作主张替归鹤山庄应下这桩事儿?”   傅云楼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往桌上抓了好一把花生放进嘴里,目不斜视道,“我可不是你,没有那么大的责任~”   说着他撩开袍子,玩世不恭地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向连云丛。   这摆明了是要撂挑子不干的无赖态度,连云丛看在眼里倒也不急,他只是略略挑了一记眉毛,一双凤眸径直逼视着傅云楼。   “我看着四喜姑娘一个人在厨房很是辛苦,不如指派个清闲点的活计给她?”   连云丛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傅云楼,没有放过他面上的一丝表情,见他眉头微扬,嘴角不禁带出一丝笑来。   “我归鹤山庄之人做事何时要沦落到牵连妇孺才能达成目的了?”   傅云楼伸手又续了一杯茶,甚至还为连云丛添了一杯。连云丛见他笑得温文尔雅,深知此人内心狡猾,今日不下点重料怕是不行。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何况必要时候利用一下起到推波助澜的目的也不为坏处~”他接过茶杯细细品了一口。   “好茶——”   傅云楼瞧着他那副得意的享受劲儿不由得眯起桃花黑眸,细细地将连云丛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后缓声道,“不知从拙兄珍藏的白云松针是何滋味?”   他故意将尾音拖得极长,谁知那连云丛闻之却是微微一惊,他抬起头诧异道,“不可能,我明明布了阵,你怎会找到?!”   完也完也,一壶好茶又被这厮给糟蹋了……   “师兄,你布阵的技术还是莫要拿出来丢人才是,这些年来也没个长进,真叫人替你急。”这话说的虽是讽刺,但傅云楼面上却无半点讥笑之色,仿佛自己说得是再正确不过的实话。   连云丛无法,拧了拧眉心,“罢了,你到底怎样才肯答应我?”   傅云楼挑眉,“我何时说过不答应你?”见连云丛愤愤地看向自己后,又懒懒一笑道,“我只是不希望好好的一个新年被人打扰罢了~”   毕竟某些人对放烟花这等事可是志在必得的~   这厢四喜好不容易摆脱了莫双双那未婚夫婿阴森森的目光,不由得喘出一口长气来。听说这关隽之乃是当今武林盟主的二公子,骨骼清奇,自小习武,是武林中公认的学武奇才。只是平日里性子孤僻了些,不能与人相处,所以立威不高。   “四喜,前方种着五色花的院落便是你家了?”   她正想得入神,突然一个响亮的女声迸射在耳畔,四喜一个没防备着实被吓得活生生一惊,待自个跃出半米之后这才发现立在一旁吐着舌头作怪腔的莫双双。   是了,居然忘了这厮还在身边呢!   四喜揉了揉眉心,心道那关隽之这般孤僻的性子怎么受得了那莫双双这般聒噪?难道真如话里所说,这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情爱真乃这世间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了…   …她摇摇头,带着那莫双双进了院子。   “这便是我平日里来居住之地,有些简陋,双双你莫要嫌弃。”   四喜的居处很是简单,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另外还有一些盛放杂物的柜子便没有什么别的摆设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反正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在这归鹤山庄长住下去,最多一年半载,等风头一过,她还是要回临遥的。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根。   莫双双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后,拉了一张木凳子坐下,她看着四喜笑道,“你这样子看来是不准备在这归鹤山庄长住是么?”   四喜虽然很惊讶她为何突然这么说,但事实归事实,她还是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果然,你这傻丫头。”莫双双很是亲热地拉过四喜的手道,“这归鹤山庄是何等厉害的地方,寻常人都进不来,你怎么还不珍惜这样宝贵的机会?”   她的一双素手如玉一般剔透,柔中带暖,摸着倒是令人觉得很舒服。   见她那样真挚地望着自己,仿佛真在为着自己着想一般,四喜心里划过一丝不自然来。   不过是几面之缘,这厮如何能够这般替我着想。先前见他的未婚夫婿好像有求于那从拙公子,难道连自己也算在了这计划之内?   这么想着,四喜越发确定了这莫双双心中有鬼,就算没有鬼肯定也些不为人知的阴谋才是。   “山庄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做人嘛,最重要是勿忘自己的根啊……”四喜惆怅地叹了一声。   见四喜如此,莫双双又想开口说些什么,谁知这时却有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庭院内。   “谁?!”   莫双双一惊,整个人站了起来,蓄势待发如同一把出鞘的剑一般。四喜被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骇得一跳,此时傲霜慢悠悠地踩着方步踱进了四喜的小院。   “怎么回事?”   他看见莫双双之后拧了拧眉,四喜知道他素来不喜看见陌生人,是以连忙拉了拉莫双双解释道,“这位是那关二公子的未婚妻子莫双双姑娘,这位是傲霜公子。”   被四喜这么一提醒,莫双双这才回过神对傲霜行了一礼,“小女子见过傲霜公子,方才礼数不周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傲霜原是想着来寻四喜说会话,顺便聊聊自己对全身瘫病因的进一步探究,可如今有一个陌生人待在屋子里头,他一番兴致被损了个遍。   他粗粗打量了那陌生女子一番,觉得此女生得虽美,却让人看得好生不舒服。又听四喜问他,“傲霜公子,你今日来有什么事儿么?”   他拧眉,觉得屋子里头有一股子女子用得香粉味令人闻着很是生厌,当下便冷着脸道,   “没什么事,既然你有客人那么我便走了。”   说着,双足一蹬身形一闪消失在院子之中。   四喜习惯了傲霜的孤僻性子,转头见那莫双双有些失神地凝视着傲霜离去的地方便安慰道,“你不要见怪,这傲霜公子性子就是这样,并不是生你的气。”   良久无声,等了好些时候才听莫双双那带有几分怔忪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方才我竟将这位公子认成另外一人了,说起来真是失态……”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中透露出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出来混,知道越少越好。是以,四喜秉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与那莫双双相顾坐着,一度无言。   “你知道为什么我和关郎会来投奔归鹤山庄么?”   四喜一愣,没想到这莫双双竟会自己主动说出来,这番她是想不听也难了……   “那关洵之垂涎我美色已久,那日见关郎不在竟然想强迫我……还好啸风及时出现将关郎带来这才保住了我的清白……关郎气不过将他打伤之后带着我离开,谁知……”   没想到亲大哥竟会觊觎自己的弟弟的女人……这可是乱伦啊……四喜大吃一惊,看向那莫双双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   “谁知后来家中的仆人竟然发现那关洵之惨死于凉亭之中……”   出现此等大事儿,他们二人自然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不远万里赴归鹤山庄求庄主察明真相换他们一个清白。   原来事情是这样……看着莫双双那张泫然欲泣的娇容,四喜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这二人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说白了就是有人栽赃陷害,只是此人居然将这盟主大公子给杀了,这不是存心要挑拨离间关家,想要分裂关家的势力么?   这般浅显的道理,四喜心中还是知晓的。只可惜这关隽之和莫双双成了那替死鬼,怪不得这二公子一张脸冷得跟杀人一般,原是心中憋着气呢!   “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让关郎被他父亲赶出家门……都是我不好……”莫双双美目含泪,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四喜心道,自古道红颜祸水,诚不欺我也……   “所以,四喜你一定要帮我!”   见四喜仍旧是默不作声,莫双双话锋一转,一把抓住四喜的双手哀切道,“如今只有你才能够帮我了!”   四喜面色一僵,心道一句果然……   “我何德何能能够帮你?”   她看向莫双双,心中却有一些想法渐渐明朗……   “你让我帮你去求傅公子?但归鹤山庄内不止有傅公子一人,你这般执意是为何?”   莫双双一顿,眼中迸射出一道亮光来。   “谁人   不知海棠公子名动京城,学贯陇西,他聪慧有谋,进退有度,也只有傅公子才能为我关郎洗脱冤屈还他一个清白!”   可四喜却摇头,“可是你求我却是错了,我是劝不动这傅公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校园网问题,更新有推迟,不过打开来发现这么多点击量,心里还是很愉快啊~喜欢的朋友一定要收藏! ☆、洞察(改错字)   莫双双一把握住四喜的手急声道,“既然这海棠公子肯将你带到归鹤山庄内来,这就说明了你跟他的交情不一般,你出面的话说不定他允诺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什么狗屁交情……四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将她这等无辜良民牵累其中,心中有愧罢了!   “非也,非也!”她苦大仇深地摇头对那莫双双沉声道,“这傅公子对我虽是有诸多照顾,然而我俩的交情也绝没有到达能够让我求动他应承你的深度啊……”   傅云楼这厮,看上去温和无害,一副能说话的老好人样子,实际上却是个最难伺候的主儿,且不说他本来就对这莫双双没有好感,就凭这个案子之棘手程度,向来懒散的他也绝对会避而远之!所以啊……别说人家不会卖自己面子了,就算是庄主出面,按照这傅云楼的性子,他也一定会想法子推掉吧!   “怎么会……我觉得傅公子对你很是照应啊……”   莫双双咬唇,泪珠儿在眼眶中打滚。四喜到底是做不到对其视若无睹,于是便安慰道,“那从拙公子既然收留了你们,那么肯定就会替你们做主讨回公道。依我看,此时不应自乱阵脚,应该静待佳音才是。”   她说的没错,那连云丛既然收留了关隽之和莫双双,岂有不管之理。只是为何她偏要执意找傅云楼帮忙呢?   想到这里,四喜看向莫双双的眼神不由得带有一丝深意,而触及到四喜探究目光的莫双双却有些不自在地将眸子挪开。   心里有鬼……   见她如此作态,四喜心里更是坐实了这件事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四喜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了: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这个忙还要看傅云楼给不给面子,所以莫双双再怎么强求都是没有用的。   是以,两人相顾无言,莫双双一张粉面带愁。又坐了一会,见那关隽之分派给她的婢子逐雪穿过帘子走进来福了一福。   “姑娘,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说着她走过来扶住莫双双并向四喜行了一礼。四喜见她做事从容有度,态度不卑不亢,虽然样貌平凡,但是身段却很是不错,心道这武林世家培养出来的丫鬟竟然一点都不比大户人家差。   莫双双搀着那逐雪的手站起来,对着四喜柔柔一笑,“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找你闲聊说话。”   四喜   点头,“成,左右我也没有什么事儿。”心里却在想,得了吧,快别来了……来一次可烦人了。   陪着莫双双又是一番寒暄,直到日暮这才堪堪将人送了出去。   四喜看着莫双双那如同杨柳一般婀娜袅娜的身姿慢慢地出了院子拐入对面的月亮门,这才缓缓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时值太阳西沉,暮色四合,少了午后暖阳的照拂,风夹带着纷纷薄雪又开始寒凉起来。四喜若有所思地在院子里头站了良久,方才发现自己只披了一件银鼠褂子就出来了。   “阿嚏——”   好冷啊……四喜缩了缩脖子,刚想着钻回屋子里头抱暖炉取暖。孰料,刚一转身却听到院子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   什么情况?   四喜诧异地回过头,却见傅云楼身着一袭紫檀暗花云锦东袍,腰缠一条玄色腰带,外披白狐毛银边大氅,一头黑发用玉簪固定于脑后,这一身看上去在雪地里尤为眨眼,端的是清朗高贵,俊美倜傥。   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四喜心中有些奇怪,“傅公子,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而且还笑得如此奸猾,不像是有好事的样子……   傅云楼收了笑,直直地打量了四喜一番后方才出声道,“我原不知道四喜姑娘是这般的好口才,本来还想着过来提点一二,不过看来是我多心了。”   四喜闻言一愣,半晌才回神惊道,“你怎么知道那莫姑娘过来找我?”   傅云楼轻笑出声,“要猜出她的心思却是不难,只是四喜姑娘的反应却是超出我的想象了。”   原本他答复了连云丛之后,算到那莫双双会过去求四喜,本想着要去四喜那头看看她会作何反应,谁知却听到四喜口齿伶俐,不失礼数地将那莫双双回绝了去。   原想着是个烂好人,没想到还不算太笨~   四喜见他笑得可恶,心中自然明了。她为自己辩护道,“我虽是心善,但也不是傻的。有些人看我老实就随便拿捏我,这也是不能的。”   “嗯嗯,此话说得极对。”傅云楼象征性地配合点了点头,四喜看他如此心中很是无语。   “傅公子,你该不会是不信我吧?”某人有点生气了。   “非也非也。”傅云楼摇头,“我只是庆幸四喜姑娘没有牵扯到这件事中去   。”   这么一说,便又把四喜的心思勾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么说这件事儿还是很棘手的了?那关二公子当真是把自己的亲兄弟给……”四喜对着傅云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而傅云楼则是睨了她一眼,凉凉道,“江湖之事,你一介小女子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切……四喜在心中唾弃了一口,虽然觉得傅云楼说得有理,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抱怨一番。   “那傅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应承下这件事儿?”   她越往里头寻思,心中越是觉得不安,潜意识便不愿意让傅云楼答应了这件事儿。而如今傅云楼急急赶来,诸番作态,怕是要坐实了这件事了……   果然,傅云楼悠悠点了一记头,“从拙托付我,我推脱不掉。”   “按照你的性子,怎么会被人……”四喜心里一急,口不择言。   傅云楼眉头一扬,捉住她的话头道,“什么叫做按照我的性子?”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这下四喜再想耍赖也不顶事儿了……   “额……”她眨了眨眼睛,面色有些发红,双手捏住裙摆,声音有些扭捏道,“公子你莫要误会了,我的意思不就是说公子你一向聪明机灵,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是么?”   就算答应了,也一定会狠狠地捞上一笔才行。   她在心中腹诽,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傅云楼眯着眼听四喜解释,乍看起来,好像很受用的样子。四喜再接再厉道,“所以说,公子就算答应了这件事儿,也绝不会吃亏是么~”   她一口气说完,过了一会见傅云楼那厢没有声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见傅云楼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心里有些忐忑:这厮想来精明,该不会被他看穿了吧……   傅云楼眼尾一翘,四喜的心跟着一颤。   她听到他说,“四喜姑娘,你好像格外地了解我啊……”语调悠长,尾音上扬,仿佛胸有成竹一般。   四喜慌了,“公子这话就要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能够完全猜透公子的意思啊!”   傅云楼挑眉,幽邃的黑眸将四喜深深地凝视住,“那你为何百般不愿我接受这关隽之的请托?”   海棠公   子不愧是海棠公子,问题如此犀利,中心如此明确,这倒让四喜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不过是不希望他有任何损伤罢了,这样的情愫该如何说出口呢……   “我……”四喜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两只手死死地扭着裙摆,原以为随便混弄一番事情就过去了,这下可好……   “你什么?”傅云楼穷追不舍。   四喜咬牙,干脆闭着眼大声说道,“公子,我要出恭!”   此话一出,四喜明显地感觉到傅云楼整个人身子微微一怔,想必是被吓到了。然而随即,他脸上居然绽放出令人心折的笑颜来。   “既然姑娘有事儿要办,那么傅某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找姑娘喝茶。”说着,他掩了掩嘴,眉飞色舞地走了出去。   这招虽粗俗不堪,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嘛!望着某人消失了的背影,四喜长嘘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只不过她今日表现得如此无赖等于就是在不打自招,傅云楼那样的聪明人自然是心中有数,不过是给了她点面子,没有拆穿罢了。   诶……   四喜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是个卖臭豆腐的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做什么不好,竟然要去肖想那云端上的公子,真是不自量力。   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不服气地跳出来:喜欢就要去争取啊,他对你分明与他人不同,说明你在他心中也不是一般的地位,作何要妄自菲薄作践自己?   诚然喜欢一个人应该要去争取,要去博得他的青睐……只是她这份情愫他人是否能够接受倒是一个未知数了……   四喜遗憾地将那个不服气的声音默默地给掐灭,转身回了房间。   而院子外——   “你当真是看上了四喜?”   傅云楼侧立在院墙之外,视线一直跟随着四喜进入里屋,连云丛立在一旁,一双凤眸若有所思。   此时,傅云楼收回视线抬起眸子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过是试探她一番罢了。”   欲盖弥彰……连云丛越发觉得他这幅样子有意思,便饶有兴趣道,“那结果呢?”   “她喜欢我。”   傅云楼面色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个既定事实一般。   连云丛笑了,“你今日这番追   问,难道就是想要在我面前炫耀一番么?”   傅云楼挑眉,“我是想警告你,不要动她的歪脑筋,也别让她牵扯进这件事儿里头去。她不属于这里。”   连云丛只是挑眉,不置可否。   “既然她喜欢我,那她就不能留在这归鹤山庄里了。云丛,找个机会将她护送回临遥,那里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若她不愿呢?”   傅云楼又往院子里望了一眼,墙角有几只寒梅盛开,粉嫩的花瓣欺霜赛雪,散发着阵阵幽幽的冷香,正如同他此时面上的表情,疏离漠然。   “她会跟你走。”   除夕夜   整个归鹤山庄皆染上了新年的热烈气氛,诸多外放公子都在近几日归庄,傲霜带着四喜认识了几个,都是极好相处的公子,不久大家便打成一片。   “等用过饭之后,咱们就去谷中放烟花,拉上傅二,他放烟花可是能手!”眼下这着青衣配玉带,杵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正是鹿鸣公子。   他年岁最小,头一次出去就办成一件大案,外加上本人聪敏机灵却不失小孩子心性,所以深受众公子喜爱。   “鹿鸣尽想着傅二了,你别忘了傲霜放烟花也是一等一的能手!”一旁插嘴的那位乃是紫枫公子,人如其名,他平日里爱着一身紫衣,性子尤为外向不羁,是个打趣人的能手。   眼下这紫枫公子正一脸促狭地望着傲霜,而傲霜则眼观鼻鼻观心,兀自垂头坐着不吭声。旁人或许不知,可四喜一猜便知道这厮心中所想。   面瘫,半瘫,全身瘫……傲霜公子致力于人类极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   “没想到傲霜公子这样的医学怪才也会放烟花?”四喜听了挺好奇,侧头望了望傲霜又看了看那紫枫。   紫枫眉头一扬,正欲讲话却被人抢了话头——   “傲霜的功力自然是不用说的,上次差点将整座庄子烧了是不是?我要是没记错,你还把临潼最珍爱的那幅木石子真迹给烧了稀巴烂吧~”   一股夹着冰渣的寒风席卷而来,正是傅云楼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先是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圈众人后,目光在四喜面上微有停留,却很快凝在了傲霜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傲霜公子这才感觉如芒刺在背,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如同冰霜铸造的,面   容上看不到半分窘迫。   “四喜啊……”他很快将头转向了四喜那边。四喜只觉头皮发麻,默默地将屁股挪出去两寸后干笑道,“什么事儿啊?”   “一会我教你放烟花吧,他们都不相信我的实力……其实上次只是一时失手罢了。”   四喜泪目,公子……我还没活够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亲爱的读者们,记得留评啊= =留评啊= =留评我才会有激情啊……此处省略一万字 ☆、人之将别   “嘭——”   几道光柱从夜谷中绽放出来,如同在夜幕之中盛放的花儿一般,夺目而绚丽。   望着天幕中那些五彩绚烂的花火,四喜几乎看呆了眼。耳畔中充斥着众人的欢声笑语,这般热闹,她竟是从未感受过……   “为什么发呆?”   傅云楼走进四喜身边,见她手足无措地望着天空发呆,不由得伸手弹了她一记额头。   “诶哟——”   脑袋吃痛,四喜这才收回呆滞的眼神。侧头一看,傅云楼长身玉立,黑眸含笑立在自己身旁。   “傅公子?”   她这般恍惚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自小失怙,四喜每年除夕过得都是分外冷清。以往见别人家孩子有长辈疼爱,过节时还能穿着新衣服在街上玩耍,她心中实在是太羡慕了。原以为这样的情景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出现,谁料如今她却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新年的欢乐,那种与家人朋友欢聚一堂的气氛,是她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体会的。   望着面前那些插科打诨,如同孩子一般嬉戏打闹的人们,四喜的眼眶不知不觉有些发红。   “大过年的,摆出那等伤怀的表情作甚?”   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将四喜从感怀中唤醒,紧接着有人往她手中塞了一管烟花。她还未回过神就被那只大手拉着奔跑起来。   那呼啸的风声,似乎也伴随着新年热烈的烟硝而醉了,口鼻之间皆是那股子令人晕眩的味道。四喜抬起头,对上一双幽邃的黑眸,同时脚下的步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过年岂能不放烟花呢?”   傅云楼望着四喜缓缓地笑了,两只手从背后将四喜轻轻环住。   “我,我不会。”   身体接触后带来的温热感令四喜无所适从,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亲近,她才发现自己变成了结巴。   耳后传来一阵轻笑,“所以说,我来教你啊~”   尾音上扬,带着那人固有的特质,四喜看着手中的那管烟花,仿佛那不是烟花而是自己的命一般。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握住竹管,一手却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只火折子。随着那一点橘红色的火焰越来越接近竹管的引线,四喜的心便跟着吊了起来。   扑通扑通——   心   中似有小鹿乱撞,使其口干舌燥,双手打颤。而偏偏是这个时候,火焰缠上引线,“刺啦——”一声,手上微微一震,一道绚烂的紫光迸射而出直到天际。   那是一朵花,先是紫,再缓缓变成蓝,渐渐地又褪成了粉,由粉又渐渐转变成了黄——   真好看呀……   四喜仰着头,似乎忘记自己背后还站着一个人。两人一前一后,仿若亲密地相拥着,只有这一秒这漫天的烟火,这一室的绚烂才是真正属于这二人的。   此情此景,不可名状。   就在众人皆失神于天幕的绚烂之时,傅云楼轻轻附在四喜耳边轻声道,“冬去春来,临遥城内不知是何景象,那桃花可有盛开?”   四喜侧头看他,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如黑曜石般明亮幽邃的眸子不依不饶地凝视着自己。   被他这么看着,竟是连转移眼神逃避也无法……   “四喜姑娘可否替我回去看看那满室花开?”   似乎是感受到了四喜的逃避,他又缓缓地问了一遍。   四喜鼓足勇气去看他,却见他一双黑眸如同一池深潭般毫无痕迹。   无情更似有情,可她却不敢问,也不敢说……   良久,终是四喜移开目光,点头道,“我愿替公子回去看看这满室花开。”   傅云楼笑着点头,满意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我过几天便要出远门,恐怕不能为姑娘送行。”   烟花虽美,却只绚烂一时,硝烟散去,一切回归于平静。   人渐散去,四喜与傅云楼平静道别。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这些时日承蒙公子照顾,还请公子接受小女子一拜。”四喜没有看傅云楼的表情,她鞠躬之时傅云楼也没有阻止。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要恢复到从前。   “姑娘不必多礼,相聚皆是缘分。若以后能见那必然是极好的,若不能再见姑娘也不必介怀,就当从未见过傅某这个人吧。”   傅云楼一脸平静地看着四喜,面上是她许久未见的客气和疏离。明月当空,夜风渐凉,纷纷薄雪淅淅沥沥地落在四喜肩头。   她穿得单薄,此时已忍不住打了寒噤。傅云楼见状,拧了拧眉,解开身上的银鼠毛大氅走进她身边。   “姑娘一人在外,以后要好生注意身体,莫要随便着凉。”   他缓缓地将大氅披在了四喜肩头,并为她系了齐整。   四喜隔着衣料,还能依稀感受到从他身上留下的那点体温。杯水车薪,却足以安慰自己。   “多谢公子照拂。”   她拉紧了大氅,又朝傅云楼福了一福,转身走进黑幕。   薄雪渐渐转变为鹅毛大雪,傅云楼看着四喜单薄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雪地之中,渐渐的没有了踪影。   “你这样,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连云丛自那阴影中踱步而出,眼中露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对于有些人来说,无情才是有情。”   傅云楼没有回头,依旧负手立在那头,从背影看他那高大的身影,竟有些苍凉。   良久,他才回头看连云丛,“你急着出来寻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连云丛挑眉,“果然什么也瞒不住你,那关辉带着大队人马找上门来,说是要从我们手里讨回那个弑兄的不孝子。”   “没想到,他消息来得那么快……”   傅云楼转过身,俊美的眉眼在隐晦的月色下竟显得有些料峭,“逼得这么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呢~”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位武林盟主的心里恐怕是有鬼啊~”   夜已深沉,没有阳光为之庇佑,隐藏其下的阴谋在黑暗中缓缓露出他的爪牙……   这一年注定要在动荡不安之中度过,江湖局势诡秘莫测。大年初一的清晨,现任武林盟主关辉亲赴云中山要人,要的便是他那位弑兄的不孝子关隽之以及其未婚妻莫双双。   令世人颇为不解的是,这归鹤山庄向来与历代武林盟主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两者可谓是荣辱与共相辅相成。而此次关辉却选择带着大队人马直接上山要人,这明摆着就是要与归鹤山庄撕破脸皮。   因何这位武林盟主选择与归鹤山庄决裂,他本可以私了,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将此事闹大。江湖传闻众说纷纭,有传说这位武林盟主根本不是先代归鹤山庄主人所扶持的人选,而是谋夺篡位的,是以他十分忌惮归鹤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有人说那关隽之根本不是那关辉的儿子,乃是   子突然有兴致教小的煮茶,既然公子教了,小的便要努力学的。”   她先前得知傅云楼对茶道颇有研究,平时也爱煮茶,于是便下了心思去学这煮茶的本事。虽说这煮茶的门道颇有讲究,但是她肯下功夫学,大半年下来,倒也学得像模像样,至少能够在傅云楼面前拿得出手。   傅云楼轻抿了一口茶,点点头,“如此甚好,既然公子有意教你,是要下功夫好好学着,切不可枉费了他一番心意。”   总算是过了关……   四喜心中稍定,垂头道,“多谢公子提点,小的必当谨记。”   “不过——”傅云楼见她肩膀下榻,好似放松一般,话锋一转继续道,“茶道重心,心思太急,煮出来的茶便有些燥,你虽有天赋,但毕竟是急于求成,落下了基础。等哪日得闲,我再细细指点你一番。”   “多谢公子赐教,小的自当努力学习。”   说着,四喜站起来给傅云楼结结实实地作了一揖。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傅云楼失笑,“得了,我也不是那种规矩大的人,你不要那么拘束,坐着说话吧。”   四喜自然知道傅云楼不是那种严苛的主人,甚至混熟了开几句玩笑也没什么要紧。只是她现在乔装打扮,必要事事小心万不可让他看出破绽的。   “多谢公子。”   她小心翼翼地挨着垫子边坐下,依旧保持着那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机灵模样。   入夜   马车在郊外的一处破庙停下歇息。约莫着再有两三天便可出了云中来到那武林盟主关辉的盘踞地凤隐城。   原本世代武林盟主都住在云中的卧龙庄,然而这关辉得了令牌之后却将卧龙庄迁往了离云中都城相隔数千里的凤隐城。   这凤隐城顾名思义,便是那凤凰隐居之处,相传古时候此处经常会有凤凰出没,再加上凤隐城遍地种植的梧桐木,这凤隐城内饰名副其实的灵气之地。   这关辉执意将卧龙庄从云中迁至凤隐城,其用意昭然若揭。   “福全,在那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外头捡些柴火回来!”清风扶着傅云楼下车,见福全咬着手指立在破庙之前呆着不动不由有些生气,心道这傲霜公子关键时刻怎么送了这么一个无用处的人来,平白给人添堵。   “啊,是!”   听到清风带有些埋怨的叫声之后,四喜回过神忙不迭往外头走去,边走边还想着在哪里落脚不好,偏偏又选在破庙。   想起那日在破庙发生的种种,四喜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联想到那些可能潜伏在破庙暗处准备伺机而动的毒物,她便觉得喉头干燥得很。   如今她女扮男装,若是真遇见蛇,总不   咐我一定会将你安全地送回去,我不可能不遵守我的诺言。”   如今时局之乱,绝不是她一介小小女子可以预测的,傅云楼之所以要送她走,便是为了保护她,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顺遂了她的心意送她进入虎穴?!   “四喜,你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你。”傲霜撤去先前的犹豫,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你不帮我?”四喜低头,声音有些发闷。傲霜听着心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四喜,你不要做傻事。”   四喜笑了,“傲霜,我知你为我好,傅公子也是为我好。只是我这个人,承了别人的恩情就一定要还的。此番我跟着傅公子同去,那么多少可以在饮食和细节方面对公子看顾一番,危机时刻兴许还能替公子挡灾。若此次我就这么回去,也许我一辈子会无风无浪地度过,但是我一定会很懊悔,很遗憾,所以今日我也要为了自己任性一次,对不起傲霜。”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红色的叶子。   傲霜的瞳孔立即放大,“凤凰草?!”   四喜点头,“没错,我事先就吞服了这凤凰草的叶子。我知道此草能解百毒,但必须要经过人血做药引子方能发挥功效,如今我的血有解百毒之效,你可愿意放我去跟随傅公子?”   傲霜面上一片雪白,良久才长叹一声道,“你可知服下这凤凰草之后会怎样?你决心竟如此之大!”   “我是故意不让自己知道的,像我这样怯弱的人知道后一定会害怕退缩的吧……可这是我唯一可以改变颓势的机会,我绝不能容自己有半分犹豫。”四喜埋头,摩挲着掌心那枚火红色的叶子,缓缓地嘴角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傅公子是那样美好出众的人,我若不追,他便走远了呢……”   傲霜沉默不语,直到很久四喜才听他无可奈何道:   “没想到你这人竟如此固执……罢了,我就帮你一回。”    ☆、乔装相随   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中前行,傅云楼斜倚在软垫之上,一手撑头,一手弹桌,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样貌陌生的小厮。   此人乃是傲霜临上车之前硬塞给自己,说是留着有用,如今却也没看出有什么大本事来。   傅云楼这么想着,眼神中不由得带着几分探究。   那小厮原本是埋头坐着,似是感觉到一道幽邃的目光在面上巡视之后,脑袋垂得更低了。   看上去倒是忠厚老实,不知必要时刻能派上什么用场……   良久,傅云楼才将目光收回,转头看向窗外。那小厮如释重负,刚要长嘘一口气放松下来,就听傅云楼问: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公子的话,小人名字叫福全。”   那小厮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来,圆脸盘,塌鼻子,小眼睛,面上还有几颗雀斑。他身量极瘦,连声音都带有少年特有的沙哑。   傅云楼侧头看了他一眼,又问:“今年多大了?”   福全毕恭毕敬地回道,“回公子,小的今年刚满十四。”   他比傅云楼矮了不止一个头,长得又极瘦弱,一身粗布衣裳套在身上还显得空落落的。   “会武么?”   他这么问着,顺手将往那福全肩上抓了一把。   “回,回公子的话,小的不会武功。”   那福全先是浑身一僵,随即很快平静下来,任凭傅云楼的手在自己肩头按了两下,只是耳根隐隐有些泛红,还咳嗽了一声。   傅云楼收回手,那包裹在衣服料子之下的肩膀哪还有肉,都是骨架子。他拧了拧眉头,“怎么这么瘦?”   听到他这么问,那福全愣了一下,紧接着将腰板狠狠一挺,显得原先单薄的身子强健了一些后大声道,“公子,小的虽然人瘦,力气却可大了!一顿能吃三个大馒头呢!”   他似是很着急地要表现自己,这也难怪,难得分上那么好的差事,不抓紧表现一下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   傅云楼默不作声,而那福全则是紧张地看着他,又嫌不够有说服力地对傅云楼补充道,“公子你别看小的瘦,浓缩就是精华,小的不长肉吃进去可全是力气!”   见他这般振振有词,信誓旦旦,傅云楼扬眉,嘴角漾出一丝笑意,“莫要那么紧张,本公子只是在想,你人那么瘦却能吃三个大馒头,那本公子岂不是要被你吃穷了?”   三个馒头其实不值几个钱,只是今日他有意打趣那福全,倒显得这馒头真的如同镶金了一般。   福全一听,慌了,连忙摆手道,“既然公子这么说,那小的以后一顿少吃点就行,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   傅云楼笑眯眯地看了福   全一眼,慵懒地靠回了马车内壁上。马车内烧着炭盆,极是暖和,他仅着了一袭杏色的袍子坐在那里,用羊脂白玉松松挽就的乌发垂在肩头。车帘半掩,一缕阳光悠然地拂在他的面容之上,似是极为舒爽一般,他半眯着眼睛,浓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轻颤,如同展翅的蝶翼一般。   “本公子再不济,一顿三个馒头管饱你总还是可以的。”   他雍容俊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悠长的笑意。   福全屏气不敢出声,直到又过了一会,对面传来傅云楼匀称缓慢的呼吸声后,才渐渐将整个人放松下来。   真是只老狐狸……   他如同少女一般撅了撅嘴,平板普通的面容上平白增添了三分鲜活。   只见他撅嘴拧眉做了一系列如同小孩一般的怪腔后,突然伸手去扯了扯面皮,脸上露出一丝难耐的表情来。   傲霜还说这张人皮面具极是透气,戴在脸上就跟自个皮肤一般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她照单全收,只道他做人仗义,谁知这面具贴在脸上不足几个时辰,这脸上就跟被虫咬了一般痒得可恶。   四喜愁眉苦脸,想必是这面皮与自己皮肤不够相容才弄得这般瘙痒,可如今傅云楼在眼皮子底下睡着,她也不能摘下这面具来透气,要是被他当场捉住那岂不是功亏一篑。是以,再痒,再难受,四喜也得忍着。   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人皮面具料子极薄,四喜抓也不能够抓,深怕一抓就给抓坏了,如今只能隔靴搔痒,用指腹在脸上慢吞吞地蹭着,以缓解痒情。   眼下四喜外表镇定,可里子却在叫苦连天,后悔不跌,早知道就让傲霜用另外一个办法替自己乔装打扮了,偏生是她自己觉得用人皮面具的法子最为妥帖,不顾傲霜反对而一意孤行,想起傲霜临行前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四喜这才捶胸顿足,大呼后悔。   傅云楼向来浅眠,难得今日春日和煦,忙里偷闲睡个午觉是极好的。奈何一闭上眼,始终有一些细微的响声从对面传来。   好好的睡意被扰,他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缓缓地睁开眼。   彼时,对面的四喜痒得实在难耐,恨不得将整张脸蹭到马车内壁上痛痛快快地释放一下痛苦,谁料傅云楼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她保持着将半张脸极为怪异地贴在墙壁上的姿势,看着自家公子不言不语的审视目光,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的红晕来。   “公子,你醒啦!”   她连忙将头掰正过来,挺直了腰板,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了膝盖之上。   傅云楼凝视着她不语,幸好,原本被人打扰了清修后的不悦少了一些,脸上反倒是多了几分打探。   四喜   在他这么不做声地打量之下,内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傅公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正这么想着,突然傅云楼咳嗽了一声将她唤回现实,“福全啊,你之前都是跟随着傲霜公子的么?”   幸好,幸好,能够这么问就是没有猜出她的身份。四喜点点头,低眉顺眼地道了一句,“是。”   上头接着传来傅云楼的声音,温雅而和煦,如同春日里一道微风一般垂在面上极为妥帖——   “怪不得,跟着傲霜久了,难免会染上一些奇怪的性子。”   说着,傅某人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卷,细细地翻看起来。   四喜呆坐许久,才听他唤自己,“傻坐着作甚?还不快过来煮茶。”   “是是是!”   她如同得到赦令,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活力一般,乐得不行。   傅云楼瞅着她拧着茶壶柄的手拧眉道,“仔细些,别摔了。”   不愧是傲霜精心培育的人才,这举止行为无一不透露着些怪异,实在令人无语。   他刚想转过眼神,却被一道温润的白光所闪了眼睛。定睛一看,原是福全那双完全不像男人的手。   这双手,白皙纤长,上面虽有些薄茧,但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乍看之下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傅云楼有些微讶,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专心煮茶的福全,那是一张称不上秀气的面容,极普通的五官,毫无光泽甚至有些黑黄的皮肤。唯有眉眼间带着些机灵,让人看着还比较顺眼。   偏生这样的人,却生有这样一双手……   傅云楼挑了挑眉,摆在小桌案上的手不由得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四喜知道这是他心中有事儿时惯有的小动作,寻思着不能打搅他的思绪,是以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揉起来。   一壶茶泡好,茶香伴随着袅袅白烟细细地飘散开来,整间马车内皆笼罩着这股清新中带着微涩的香气,如同空山雨后一般令人闻着肺腑一片通畅。   四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小声一叹。   “这茶闻着可香?”   傅云楼瞥了她一眼,伸手捏了茶杯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番后,方才笑了开来。   “你煮茶的本事倒还不错,在哪儿学的?”   受到表扬后的四喜按耐住内心雀跃,垂首谦逊道,“都是傲霜公子管教得好。”   傅云楼将她的一番表现尽收眼底,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扬了扬眼角道了一句,“哦?”   “傲霜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肯教你煮茶?”   一道精光自他眼中倏忽即逝,四喜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道他是好奇,便老老实实回答说,“小的不知傲霜公   子突然有兴致教小的煮茶,既然公子教了,小的便要努力学的。”   她先前得知傅云楼对茶道颇有研究,平时也爱煮茶,于是便下了心思去学这煮茶的本事。虽说这煮茶的门道颇有讲究,但是她肯下功夫学,大半年下来,倒也学得像模像样,至少能够在傅云楼面前拿得出手。   傅云楼轻抿了一口茶,点点头,“如此甚好,既然公子有意教你,是要下功夫好好学着,切不可枉费了他一番心意。”   总算是过了关……   四喜心中稍定,垂头道,“多谢公子提点,小的必当谨记。”   “不过——”傅云楼见她肩膀下榻,好似放松一般,话锋一转继续道,“茶道重心,心思太急,煮出来的茶便有些燥,你虽有天赋,但毕竟是急于求成,落下了基础。等哪日得闲,我再细细指点你一番。”   “多谢公子赐教,小的自当努力学习。”   说着,四喜站起来给傅云楼结结实实地作了一揖。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傅云楼失笑,“得了,我也不是那种规矩大的人,你不要那么拘束,坐着说话吧。”   四喜自然知道傅云楼不是那种严苛的主人,甚至混熟了开几句玩笑也没什么要紧。只是她现在乔装打扮,必要事事小心万不可让他看出破绽的。   “多谢公子。”   她小心翼翼地挨着垫子边坐下,依旧保持着那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机灵模样。   入夜   马车在郊外的一处破庙停下歇息。约莫着再有两三天便可出了云中来到那武林盟主关辉的盘踞地凤隐城。   原本世代武林盟主都住在云中的卧龙庄,然而这关辉得了令牌之后却将卧龙庄迁往了离云中都城相隔数千里的凤隐城。   这凤隐城顾名思义,便是那凤凰隐居之处,相传古时候此处经常会有凤凰出没,再加上凤隐城遍地种植的梧桐木,这凤隐城内饰名副其实的灵气之地。   这关辉执意将卧龙庄从云中迁至凤隐城,其用意昭然若揭。   “福全,在那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外头捡些柴火回来!”清风扶着傅云楼下车,见福全咬着手指立在破庙之前呆着不动不由有些生气,心道这傲霜公子关键时刻怎么送了这么一个无用处的人来,平白给人添堵。   “啊,是!”   听到清风带有些埋怨的叫声之后,四喜回过神忙不迭往外头走去,边走边还想着在哪里落脚不好,偏偏又选在破庙。   想起那日在破庙发生的种种,四喜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联想到那些可能潜伏在破庙暗处准备伺机而动的毒物,她便觉得喉头干燥得很。   如今她女扮男装,若是真遇见蛇,总不   能像个姑娘一般一惊一乍……   待四喜愁眉苦脸地捡了一捆柴回到破庙中,却见傅云楼笑吟吟地立在庙前看着自己。   “回来了?”   许是他的笑容在青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四喜愣了一愣方才回过神来,唤了一声:“公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   傅云楼瞥了眼她怀中的柴火,伸手扬了扬手中的竹签子笑道,“今日运气好,不用啃干粮了~”   四喜顺着那竹签子往下一看,手中柴火差点落到地上。   “怎么了?有肉吃还不乐意?”   似是察觉到了四喜浑身不自在后,傅云楼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被他这么一问,四喜倒是回过神来,害怕固然是害怕,但绝不能在此时让傅云楼看出什么端倪来。   于是她强笑着对傅云楼道,“怎么会呢!小的是太惊喜了,一时没收住罢了。”   “原来如此,那你等下多吃一些吧。”   傅云楼扬了扬竹签,笑眯眯地走回了破庙中。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之中,四喜伪装出来的一脸笑容刷的一下垮了下来。   这傅云楼该不会是看出她害怕,才故意引诱她吃蛇肉的吧……四喜抱着柴火在外头忐忑难安,转念一想:如今她伪装得这般成功,连声音都改变了,这傅云楼纵使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得到。   “一定是巧合!”   她鼓足勇气跨入庙中,心道不过是吃蛇肉而已,刀山火海她都不怕,还怕了这个不成!   谁知甫一跨入庙门,四喜便一个趔趄差点倒了下去。   “福全你来得正好,知道你爱吃蛇肉,最好的地方我都给你留着呢。”   明晃晃的火光下映刻着傅云楼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也将他嘴角的笑意衬得越发意味深远。   而那火堆之上,插着四五根长长的竹签,白嫩的蛇肉在火烤之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傅云楼果然对她诸般关照,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   四喜用衣袖掩了掩抽搐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办,我好想迷上了傅云楼这个傲娇闷骚腹黑男啦~~昨天多了亲们的回复,哀家现在信心满满呢!~ ☆、盛装出席   “福全,站在那里呆着作甚,公子体恤你特意为你留得蛇肉,还不赶紧感谢公子?”   清风是越看这福全心中越是不舒服,原本公子将香喷喷的蛇肉留给他不说也就算了,谁料此人却是个不看眼色的笨货,实在是讨厌。   四喜见清风投过来的眼神带着三分怨恨,忙朝傅云楼结结实实地鞠了一躬,忙不迭地称谢道:“小的多谢公子赏赐。”   傅云楼倒是不计较她先前的无状,只笑笑不语,伸手拨弄着火堆。   四喜吃不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也知道此番若是拒绝了那一定是不讨好的,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今日这顿蛇肉看来是逃不掉了!   蛇肉虽香,但咬在四喜口中却味同嚼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那蛇肉狠狠地咽了下去。   本想着一会趁傅云楼不在跑去小树林偷偷吐掉,孰料四喜刚将最后一口咽下去,便见傅云楼掸了掸袍子站了起来。   “吃饱了,便想喝茶了~”   说着视线缓缓地投向正欲从一旁偷溜的四喜,见她浑身一僵,嘴角不由得带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福全,还不快去车厢给公子泡茶!”   原本便嫉恨被四喜夺取宠爱的清风小哥会意,恨不得多折腾四喜一番,立马化身狗腿子拾掇四喜出去泡茶。   四喜遥遥望着这主仆二人面上皆是一副诡异的笑意,不免心头一颤,硬着头皮道了一句。   “是……”   转过身,她哭丧着脸,腹中却有些隐隐作痛起来。她捂着肚子欲哭无泪,仰天长叹:这一定是消化不良啊……   好不容易伺候着傅云楼喝完茶,夜已渐深沉,四喜忍着一脸的睡意,屏了好几个呼之欲出的呵欠后,终于听见傅云楼懒懒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早点歇了吧。”   他放下手中书札,伸手揉了揉眉心,白皙如玉的面上头一次浮现出疲惫的神色来。   四喜看着心疼,不由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累了,小的给公子捏捏肩膀放松一下再睡。”   傅云楼似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侧过身对着四喜。   四喜挽了挽袖子,缓缓就手掌按在傅云楼肩头。   话说她按摩的功夫还是从前爹娘还在时就练出来的呢   ,那时爹爹常常上山砍柴,回来时总是腰酸背痛,而娘又忙着店里的事儿无暇顾及,是以,照顾爹爹的重任就交给了四喜。   为了缓解爹爹的辛苦,四喜常用药油替爹爹按摩肩膀,起初手法生疏,可久而久之,也成了按摩的能手。   四喜的手在傅云楼肩头轻柔不失力度地按着,似乎不用开口,便能知道傅云楼哪一处格外酸疼。   “你按摩的手法倒是很不错,跟谁学的?”   感觉到肩膀上的枝梧有所减轻,傅云楼有些满足地眯上眼睛。   “回公子的话,小的是从前在家时替爹爹按摩时自己摸索的。”   背后传来四喜低沉的声音,傅云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又过了些时间,四喜忽听傅云楼低声道,“行了,你去休息吧。”   她闻言松了手,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早就按得酸疼不已。   “是,那小的出去了。”   她躬身转了出去,心想多年不按,这手法果然生疏不少,从前给爹爹按大半天都不会累,没想到才这点功夫手便觉得酸了。   明天这手,怕是要举不起来了……这就是急着邀功的后果呀!   四喜长叹一声后,发现那股自小腹中传来的疼痛加剧了……   那种微微发胀的感觉,那种窸窸窣窣的疼痛,站得时间长了便觉得双腿发软,体力比起以前也格外不支。   想着想着,她脑中突然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大事不妙啊!   翌日   傅云楼神清气爽地从马车中下来,却意外地没有见到那个低眉顺眼的瘦弱身影。清风正在一旁喂马,见傅云楼来,忙蹭了蹭手十分狗腿地凑了过来。   “公子,你醒了?”   “嗯”傅云楼将视线巡视了一圈后,问,“福全呢?”   一提到福全,清风那张笑眯眯的脸立马垮了下来,“福全啊!在里面偷懒呢,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真不知公子看上他哪里了,大清早就撅着屁股在那里偷懒,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居然还赖着不起来。   偷懒?   傅云楼挑了挑眉,脑中浮现出福全那张老实吧唧的脸来,他脚步微动,对着清风道,“你准备上路,我去看看那厮到底怎么偷懒。”   清风乐见其成,忙道了一句好,幸灾乐祸地想着这次福全一定会被公子狠狠地教训一番才是!   甫一跨进破庙,就见供奉佛像的供桌下缩着一团阴影,走近一看,原是福全蜷缩成一团窝在里头睡觉。   傅云楼拧了拧眉,看着福全高高撅起屁股,两只手则捂着小腹,面色有些发白,额头微微有些冷汗,状似痛苦地趴在稻草上。   莫不是半夜在庙中受凉,寒了肚子?   他蹲下来伸手轻轻拍了四喜肩膀,低声询问,“福全,福全?”   彼时,四喜早已疼得六神无主,满嘴哼哼。   来葵水的孩子你伤不起啊……这次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比往日还要疼,整个小腹胀痛得简直要爆炸一般。   四喜捂着小腹在一堆稻草上滚了一夜,直到天明前才眯眼歇息了一会,这会听到傅云楼叫她慌忙抬起了头。   “公子……”   傅云楼见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声音更是打颤发虚,一夜不见却好似患了大病一般,不由得拧了拧眉头道,“福全,你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四喜心中稍定,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傅云楼解释自己的问题,如今正好顺水推舟,于是便气喘吁吁地对傅云楼道,“回公子,小的闹了一夜的肚子……”   “能够起身么?”傅云楼将正在外头喂马的清风喊了进来,“清风,把他扶上马车。”   清风原是气冲冲地跑进来想要申讨福全偷懒,奈何见他一副死相躺在地上也不敢多语,只得老老实实地将福全扶上马车。   “车里有药,你合水服下。”   四喜正疼得满脸虚汗,忽见一只手掌伸向自己面前,掌心有一颗红色的药丸。   她抬起头见傅云楼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公子……”   感动之余,她想着胡乱吃药丸,会不会死得更快……   “还嫌不够疼么?快些将药服下。”   傅云楼蹙眉,又递给四喜一杯水。   四喜接过水,在某人的虎视眈眈之下,仰脖将药丸咽了下去。   实际上她默默地将药丸藏在了舌头底下,准备着一会趁傅云楼不注意去吐掉,谁知却见傅云楼挑着眉毛望向自己,黑眸中全是了然。   “福全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吃药?”   四喜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又听他似笑非笑地说,“是藏在左脸颊还是右脸颊,你自己老实承认了吧!”   这下四喜哭丧着脸道了一句,“公子……”   她明明不是闹肚子,这随便吃药岂不是会要人命!?   傅云楼板起脸,冷声道,“快咽下去!”   四喜一抖,咕咚一下活生生将药丸咽了下去。   “这样才乖~你坐着歇息吧,今日不用你伺候~”傅云楼满意地收回眼神。   病急乱投医,没想到这治拉肚子的药丸吞下去倒也有用,过不了一会四喜倒觉得这小腹不疼了,人也有了力气。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四喜捂着肚子懒懒地靠在车厢里,暖融融的熏香闻着她昏昏欲睡,折腾了半夜,她的心神终于有所松懈,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傅云楼手握书卷,忽闻对面传来一阵悠长的呼吸,抬头一看,对面的福全早已睡得四仰八叉。他敛眸含笑,伸手为自己添了一杯新茶。   待四喜再度睁开双眼之时,已是夕阳西沉,暮色四合,她这一觉睡得极是舒坦,仿佛掉了一层皮般浑身放松下来。   “你终于醒了。”   傅云楼负着手立在窗前,四喜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他身上的不对劲来。   “公子,你这是?”   眼前那人侧面俊美飘逸如同起伏山峦,他扬眉看着窗外的红日,嘴角噙着一丝怡然自得的笑意。   彼时,他将一头黑发尽数挽进紫金冠中以一枚赤金衡笄固定住,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来。似是感觉到四喜吃惊的眼神,他转过头来冲着她莞尔一笑,一瞬间霞色万丈,金光灿烂几欲迷花了四喜的一双眼。   “怎么?这一身打扮起来还不错吧?”傅云楼敛衽坐下,长腿交叉,一袭玄袍加身,腰间系着一条深红色的腰带,外面还披着一件银狐裘。   他容色甚白,眉眼却偏生在那霞光投射下显现出一股子绝世的妖孽来,细看之下,他身上的衣袍上皆绣着极为繁琐的祥云纹,至尊贵气含而不露。   眼前的男人一别于往日的慵懒随意,展现出的则是一种四喜从未见识过的王霸之气。见四喜呆坐着不动,两眼木讷地看着自己,傅云楼两手交叉摆在桌上,   身子微微向前倾。   “问你话呢~”   他这一动,逆着火红色的霞光,那玄袍上竟浮现出一排排金色的纹理来。四喜这才发现原来那看似寻常的黑袍上织着密密麻麻的金丝线。   “好看呐,公子穿什么都好看!”   她收回眼神,避开傅云楼打量自己的那束令人不自在的目光。然而心中却极为动荡,许久都不能平静,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她方才注意到这黑袍的左袖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想必这一定是归鹤山庄内部特制的服装。   “公子,为何之前不见你将这身衣服穿起来?”四喜忍不住好奇问道,明明穿起来很好看啊……   “哦~”傅云楼复又靠回软垫上,脸上浮现出懒懒的表情,“不爱穿,穿起来太麻烦~”   太麻烦?   四喜见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子低调内敛却又金灿灿的光辉所笼罩,穿金戴银不说,还披着一身皮毛丰厚的狐裘,别说穿起来麻烦……她看着都嫌累啊!   “那今日公子为何又穿了?”   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清楚傅云楼其人了,似乎越是往里相处,他就越会表现出自己那份不为人知的一面。   傅云楼闻言一笑,伸手扯了扯身上丰厚华软的狐裘,“自然是用来撑场面的。”   话音刚落,他们所乘坐的马车戛然停止,清风的叫唤从外头传来——   “公子,咱们到了。”   四喜跟在傅云楼后头下了马车,在霞光与夜幕相互交错之间,她从背后看见他纹丝不乱的发髻,以及那豪华狐裘下挺拔高大的身影。   远方的青黑天幕隐隐闪现出几颗明星,傅云楼面带微笑,举止得体,顷刻间就获得了徘徊在卧龙庄外企图看笑话之人的另眼相看。   “不愧是归鹤山庄的海棠公子,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这海棠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龙章凤姿,难得一见千里挑一的好儿郎啊!”   众人交头接耳,赞叹声不绝于耳。四喜跟在傅云楼后头,终于明白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何谓撑场子,这便是撑场子!   卧龙山庄门户大开,一众小厮在一旁侧立等候,见傅云楼前来忙躬身行礼。为首一人出列,他身着青灰布衣,头戴绿帻,容   长脸,鹰钩鼻,是四喜素来很不喜的面相。   一脸奸相……四喜在后头掩嘴,看此人的架势应该是这卧龙山庄的管事儿才对。   果然,那人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傅云楼一番,方才恭敬地朝他拜了一拜,“小人久仰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年少有为俊逸不凡!”   傅云楼浅笑,“管家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如玉啊如玉,留评者赠公子香吻一枚,限量版,包邮哦~ ☆、借酒装疯   卧龙山庄占地面积极大,有管家在前领路,四喜跟随着傅云楼一路向前,被这山庄内明媚秀丽,淡雅朴素,曲折幽深的花木景色所迷住。   往远处遥遥望去,有一座小亭屹立于此,匾额上写为白枫亭,傅云楼见那上书字体清雅风流,自有风骨,不由得看向那管家道,“这匾额是何人所提?”   管家捏了捏胡须笑答,“此乃我们三公子亲手所提。”   傅云楼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关三公子的佳作,失敬失敬。”   四喜在一旁听着纳闷,她却不知原来这关辉竟有三个儿子,只是这前两个儿子闹得不可开交,为何这第三子却像没事人一样躲在庄里?   她却有所不知,这关三公子年少早慧,但因未足月出生,是以少年多病不宜学武,而这关辉又格外宠爱此子,他有意培养此子出仕,便请了名先生在家教导,这关三公子成天在家读着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久而久之,外界便渐渐忽略了这位少年聪慧的小公子。   而今日一见,看来这关三公子未必就像外界盛传的那般百无一用是书生。傅云楼挑了挑眉,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扇优雅地扇了起来。   “老爷已在远香堂等候公子多时,届时三公子也会出席,公子您看?”那管家见傅云楼别有深意地望着那面匾额,似乎没有打算走下去的意愿,于是便陪着笑上前劝道。   “哦~傅某面子竟如此之大,连从未踏出云曼阁的三公子都肯赏光给面子?”傅云楼笑睨了管家一眼后,兴步向前走去。   四喜则跟在后头,心中纳闷,傅云楼说话向来只说一半,而今日却越发让人难以揣测了!真是公子心,比海深呐!   沿着青砖小道再往前行十数步,忽见一垂花拱门在此,盘根交错的青绿花藤缠绕其上,郁郁葱葱,养人眼球。   “夏日将至时,此处花开满园,立在门下,俨然如同人在画境一般啊!”管家似是极爱此处景致,满口夸赞,笑眯了眼。   四喜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一大片树荫将三人遮蔽,细细密密的霞光自那枝叶缝隙之中倾泻下来投射在人肩头之上,斑斑驳驳。   “此处果然是个优雅僻静的好景致!”   傅云楼立在那棵最大的桂树底下,霞光为他精致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他那一身玄袍在那光晕之下竟反射出簇金的光芒!   “   金秋十月,秋桂飘香,想必在此处饮酒作诗一定妙不可言!”   他人侧身一动,黑袍上那细密的纹路就如同波纹一般缓缓扩散开来。四喜在一旁仔细关注着管家的一言一行,见其面不改色地看着傅云楼笑道,“公子当真乃风雅之士~”   不卑不亢,不为财迷,这位管家果真不是什么一般人啊!   穿过垂花拱门,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向前,穿过一边葱茏花木,眼前景致豁然开朗,那是一面如同银镜一般平滑无波的湖面。   此时夜已渐黑,湖面上亮起一排花灯。隔着那朦胧的灯光之下,一座临水筑台,台后建堂的华丽建筑物出现在三人眼前。   远香堂分为两层,下层由碎金琉璃瓦铺造的重檐飞扬,有朱红色大梁支撑。墙上菱格木窗皆以浮雕作画,描金绘玉,富丽堂皇。   上层铺就蓝色琉璃瓦,檐牙飞角,大气俨然。   从门洞里走出一人,遥遥望去,此人身披银灰色云锦暗花袍,外披一件银鼠毛裘,足蹬坠玉翔云靴,一头黑发挽进明珠金冠之中,一路走来,步伐稳健,身形挺拔高大,乍看上去好似壁画中出来的人物一般富贵华丽。   待此人走进,四喜这才看清他的容貌。此人约莫四十岁出头,容颜俊朗,面白无须,由于保养尤佳,乍看起来似只有三十岁出头那般年轻。   四喜深觉此人面上相熟,仔细一瞧,正是与那关隽之有四五分相像,只不过比关隽之多了几分沉着稳重,少了一些阴郁刻骨。   四喜看向傅云楼,心道这人该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武林盟主关辉吧!   眼看那人走近,傅云楼平静的脸上忽然浮现一道诡异的笑容,随即他上前一步,对那人俯身作揖道:   “傅云楼拜见关盟主。”   四喜傻眼,此人果真就是那以一招猛虎落川式称霸武林的关辉,关盟主是也?!这,这也未免太过年轻了一些吧!   见傅云楼行礼,关辉连忙上前一步堪堪将其扶住,他道,“久仰海棠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如坊间盛传一般名不虚传,是个惊才风逸的逸群之才啊!”   傅云楼回礼道,“承蒙盟主抬举,小子愧不敢当。”   关辉大笑道,“公子难得前来,不必寒暄,速速随我进堂,勿要在外吹甚么寒风!”   傅云楼略有推辞,便被关辉   和一众仆从前呼后拥地领入远香堂之中。而四喜则充当随身小厮,低眉顺眼老老实实跟随其后。   甫一踏入这远香堂内,四喜就被这屋里陈设之精美贵气所迷花了双眼。整座厅堂可谓是富丽堂皇,极尽钱财之能事,就冲那堂前摆着的那两盆红玉珊瑚就不是一般的俗物,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另外多宝阁上所陈列的瓷瓶玉盘皆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寻常富贵人家根本不可能寻到。四喜听闻这关辉未做武林盟主之前,家中乃世代为商,累计财富数不胜数,可谓是富可敌国。今日一看果然所言不虚,真真令她此等穷乡僻壤中人大开眼界!   “公子,此乃某的小子,润之。”   循着关辉的指向望去,四喜见有一人立在那琉璃珠帘之下,身着一袭荼白春衫,厚重茂密的狐裘几欲将他整个人所覆盖。   在那丰厚白毛的掩盖之下,是一张清冷如云中月辉一般的面容。眉若春山,色若青黛,鼻峰挺然秀朗,薄唇似春花瓣嫣然。   一双微微上扬的黑眸呈现出令人心醉的潋滟水光,这抹光似是浅淡柔和,又恍若冷艳无情。看久了实在令人心生一种恍惚的悸动。   听闻关辉的介绍,傅云楼转过身来,而那关润之此时也恰好揭开那珠帘走了出来。   两厢对视,无形之间似有激流从二人眼中放射而出。   傅云楼先笑,手中纸扇轻轻摇着,“原来是三公子,久仰大名。”   关润之收回眼神,也回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润之不才,见过海棠公子。”   傅云楼又笑,“方才在下已在白枫亭之中欣赏过三公子的笔墨书法,果真是人如其字,玉树临风,气质出群啊!”   关润之抱了抱拳,似有些腼腆般地微低着头道,“公子谬赞,润之不过是闲暇时练笔而已,难登大雅之堂,污了公子的眼,还请见谅。”   傅云楼伸手扶住他,嘴角的笑容比方才更为深刻了一些,他道,“三公子实在是太谦逊了,若这都能算作是练笔之作而难登大雅之堂的话,那我等岂不是要羞愧而死?”   “哈哈哈,公子莫要这么夸奖小子,小心他自矜自傲!”关辉立在二人身后,笑得格外豪放。   四喜立在一旁默默掩嘴,有人盛赞自己儿子,做爹的哪有不乐意的?不过,武林盟主大人,您好像也表现得太过了吧!   她瞅了瞅关辉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息,难道剩下二子真如坊间传说一般,不是这关辉亲生的?!   “好啦好啦,傅公子莫要站在那里,你看这一桌美味佳肴外加喷香美酒,若不快些享受岂不是浪费了?!”   傅云楼扬眉浅笑,“盟主说得甚是。”   关辉邀请傅云楼入座,而四喜则看着那一桌美酒佳肴狠狠地咽了口水。   此时,傅云楼似想到什么一般回头对那立在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劳烦小哥带我的随从下去吃喝。”   说着,笑吟吟地看了四喜一眼。   四喜得令,如释重负,心道这一天水米未进,眼下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时不我待,她忙不迭地跟着那小厮走了出去。   临走时,她望了一眼那灯火辉煌,人影憧憧的远香堂,见傅云楼立在那灯下,眼神竟也投向了自己。   “哈!”   吓得她一个机灵回过头,心中扑通扑通地直跳。   这一夜,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四喜在关辉事先为傅云楼安排好的碎玉轩等到将近深夜,这才等到一身酒气,步履蹒跚的傅云楼。   “公子怎的醉得这样厉害?!”   傅云楼是由小厮一路搀扶着回来的,四喜一开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仰头望去,傅云楼发髻微乱,脸色晕红,正一脸似笑非笑地审视着自己。   “你,一直在等我?”   月色中,他的眸子微微发亮,乌黑的瞳仁中泛出四喜一张忧心的面容来。   “你家公子醉得厉害,赶紧扶他回去歇着。”   四喜从那小厮手中接过搀扶傅云楼的大任,傅云楼踉跄几步整个身子伏在了四喜肩上。   “公,公子啊……你还能不能走路?”   四喜几乎是用吃奶的力气出来方才将背后那人扶住,一边气喘吁吁道,“公子,我快撑不住!”   话音未落,伏在她肩头的那人嗤嗤笑了起来,傅云楼那酒醉后微哑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我都醉了,你还想让我自己走路?你这随从当得委实不称职~”   四喜嘴角一抽,“公子,你真的醉了么?”   若是醉了,前言   后语之前的逻辑怎会如此搭调……   傅云楼闻言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公子,自然是,没有醉了~”   四喜扶着他的手微微一滞,面上划过三条冷汗,“公子,你果然醉了。”   “我、没、有。”   说着他脚步一绊,带着四喜一起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诶哟!”四喜后脑着地,摔得生疼,正欲起身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摔在自己身上。她顿时两眼冒金星,疼得抽过气来。而傅云楼趴在四喜身上,两只手好巧不巧抵在她胸口。   四喜,“……”她愣了一会后满脸通红地将傅云楼推开。而傅云楼睁着水蒙蒙的黑眸对着她嘿嘿一笑,缓缓地来了一句,“练家子嘛,看不出,胸肌练得还挺发达~”   话音未落,被四喜面色狰狞地一拳击中心口不省人事。   好不容易将傅云楼运到床上躺好,四喜忙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回来想要伺候他服下。谁知刚将木门推开,便见傅云楼懒懒地靠在太师椅之上,眼神清明地望着自己。   “公子,你醒了?”   四喜捏着瓷碗的手微微一颤,面前那人神色平静,脸不红气不喘,分明不像是一个喝醉酒的酒鬼……   难道之前那副熊样都是骗人的?!坑爹啊……   傅云楼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刚醒。”   四喜扶额,“公子你说谎话的时候,眼神是飘的……”   傅云楼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朝四喜挑了挑眉道,“你都知道了?”他伸手接过四喜手中的醒酒汤喝了一口道,“我以为我表现得还挺自然的。”   四喜黑面,“公子,要紧关头不要讲什么冷笑话。快说,你为何要装醉?!”难道借酒装疯躺在她身上很有意思么?   不,不对……眼下她是以一个男子身份站在傅云楼面前啊!莫不是傅云楼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吧!   四喜看向傅云楼的眼神瞬间复杂了。而傅云楼似是知道四喜心中所想一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道,“收起你那些不正常的想法来,本公子今日装醉不过是为了顺遂某些人的意而已。”   原来如此……四喜摸了摸鼻子,“莫非那关盟主企图灌醉公子?”   傅云楼点头,“将我灌醉之后他们便可去掩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   了。”说着,他放下碗霍地一下站起身来。   四喜倒退一步,“公子,你做什么?”   傅云楼低头凝视她良久,终于绽放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来。   “去夜探关大公子。”   四喜傻眼,“据我所知,大公子好像是一具死尸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醉了喜欢吃豆腐啊,这样委实不好不好~ ☆、夜探滇翠阁   夜色下,傅云楼眸色深沉,他瞅了瞅四喜缓缓道,“正是如此,所以死人是不可能说假话的~”言罢一道精光自他眼中飞快划过。   四喜浑身一凛,不由得后退一步道,“公子,我突然想起厨房里还炖着金丝红枣羹呢,没人看着可不行,我得去看看。”   傅云楼扬眉,不动声色地向前逼近一步挡住四喜的步伐,“天干物燥,吃这等大补之物小心会流鼻血。不如,等事成之后公子请你去天香楼搓一顿?”   诚然他这厢威逼利诱,软硬皆施,然而四喜抵住诱惑,誓死不从,她抱着胳膊扭头道,“公子让小的做别的,小的绝对万死不敢辞,只是这件事却不行!”   她素来胆小,一人走夜路都几乎要吓得丢魂,更不要提这种大半夜去翻查人家尸首会天打雷劈的事儿!   小时候她常常听闻那些年岁甚大的老人缩在墙角,唠唠叨叨地聊起曾几何时几个义庄的闹鬼之事,说这死人躺在棺材里头好好的,却不想在月圆之夜,忽地一下从棺材中直起身子,一蹦一跳,面目狰狞地跑到庄外吃人。   据说那些僵尸都是一副青面獠牙,披头散发,浑身僵直的骇人模样,四喜想到此处,身子还是禁不住颤了一颤。   她仰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见一轮圆月明晃晃地悬挂在黑幕之上,心中更是忌惮得不行,打定主意,不管今日这傅云楼如何劝自己都不能耳根子软了跟去!   傅云楼见她梗着脖子,也不急着劝,只问了一句,“当真不去?”   四喜坚毅地点点头,神色间大有一番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文人气节来。   “原因?”傅云楼闲闲地问道。   原因嘛……四喜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傻乎乎地对傅云楼唉声叹气道,“今日乃是满月,想必那关大公子诈尸之后威力一定不小!”   她话音刚落,傅云楼那头便递来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再说你怎知那关大公子一定会诈尸?”   四喜撇嘴,“那还用说,死不瞑目呗!”   她还想再说一些来动摇傅云楼夜谈他人棺木的念头,却不料后脖子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傅云楼一把提到半空。   “公子!我不是说我不去嘛!”   某人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傅云楼避开其人肉攻击后挑了挑眉,凉凉道,“可本公子没答应不让你去啊~”   语气之中包含着算计得逞后的悠闲得意,四喜咬牙,“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还要假惺惺地征询我的意见啊!”   傅云楼双足一蹬,提着四喜悄无声息地窜上房梁。四喜感觉他沉稳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一身玄袍轻轻一摆,便在那月下显现出流觞一般迤逦的质   感。   四喜本来很是仰慕地欣赏着他那张被清辉镀上一层银白的英俊面庞,可转念一想,眼下自个的一条小命还捏在这厮手中,立马柳眉倒竖,在心中狠狠啐了一口,人面兽心!   “不过给你一些面子罢了,你竟然还当真了?”   傅云楼微微一顿,低沉悦耳的笑声随即传来。四喜无端端被他打趣一番后气急败坏,想要挣脱,却偏偏看傅云楼脚下那倏忽即逝的景色变换而硬生生地压住想要半路脱逃的心思。   算了,此刻还是消停一点吧,别还没等到那关大公子诈尸,自己就先去孝敬阎罗王去了!   月色被一叠乌云所笼罩,漆黑夜幕下,一座孤零零的阁楼屹立在那偏僻的角落,一串串灯笼悬挂于廊下,兀自发出白惨惨阴森森的光来。   “公,公子,此乃何处啊?”   四喜战战兢兢地挂在傅云楼的脖子上,方才一直嚷嚷着男男授受不清死活要从傅云楼背上下来的某人,眼下大气也不敢喘地缩在他背后。   “滇翠阁,停放关洵之尸首之地。”   傅云楼很是淡定地将四喜从自己身上剥了下来,掸了掸衣裳,悠悠向前走去。四喜被他远远撂在后头,忽觉一道阴风刮过,浑身上下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颤着腿向前跑去,期期艾艾地喊道,“公子,不要抛弃小的啊!”   诚然这滇翠阁地处偏僻且专门盛放了大堆寒冰用以维持这关洵之尸首的腐烂程度,然而当四喜甫一走进这滇翠阁之中,那萦绕在室内中酸腐之气还是险些令她憋过气去。   由于考虑到四喜的心理建设程度,傅云楼令她立在远处等候,而自己则缓缓地走进那停在中央的红木棺材。   四喜见傅云楼移开棺木,更是一股子扑鼻的食物变质之味扑鼻而来,她死死地用袖子掩住口鼻,还是抵不过那股从腹中涌现的作呕感。   然而傅云楼却尤其平静,他既没有掩住口鼻,也没有露出什么嫌恶之色,反而,四喜从他的面上没有发现一丝一豪的异样,仿佛他面对着的关洵之,只是睡着了一般而不是死气沉沉地躺在棺材里一脸发青。   他不但凑近看,还伸手进去翻查。四喜躲在远处看得着实心惊,心里头一次真正地佩服起这个关键时刻一丝不苟,闲暇之时玩世不恭的男人了。   突然,傅云楼似是发现什么一般抬起头朝四喜挥了挥手。四喜见状一愣,向后趔趄一步,犹犹豫豫地看向傅云楼。   “过来啊!”   见四喜踟蹰不动,傅云楼不耐烦道。   “回公子的话,小的不敢过来啊!”四喜说话带着哭音,主要是她一脑补到那关洵之面皮发胀青面獠   牙地躺在棺材中仿佛随时都会跳起来啊呜一口咬住她脖子的情形,她便吓得双腿发软啊!   “让你过来,你过来就是了,放心吧,有公子在前头,诈尸也是先找上公子~”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傅云楼嘴角一弯,溢出一丝勾人心魄的柔和笑容来。   他这厢笑得越发柔和,四喜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两步,等到她发现傅云楼那张笑得不见眼的面容出现在自个面前之时,她离棺材的距离也不远了……   “你过来看!”   目的达成,傅云楼收起笑容不由分说地按着四喜的头就往棺材里头探去。   “啊——”   四喜在还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声之前便先目睹了那死鬼关洵之的真容。   白岑岑的面上死气沉沉,也难免,人家本来就是个死人嘛~仔细看,除了面如死灰之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倒也没有想象中骇人……   “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四喜小声地嘟囔着,立在一旁的傅云楼则是一脸鄙夷,“那你方才叫那么响作甚?”   “公子要我看什么?”   四喜视线渐渐往下移去,却发现那关洵之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刻狭长的血口子,虽然如今这血口子已然凝结,但那斑驳的血色依旧狰狞。四喜心头一震,心想这便是那关洵之的致命伤吧!   “你猜这关隽之平时擅长什么?”   此刻,傅云楼却将话题扯到了二弟关隽之身上,四喜狐疑之下,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我听说这关二公子剑术极好,且是自小拜无尘子为师,习得一手好剑。”   “是了,那这关洵之一定是被他二弟给杀了~”傅云楼跟着极快下了定论,随即拍了拍手准备起身离开。   四喜傻眼,一把揪住欲要离去的男人的衣袍,“诶,公子您就这么快就下定论了么?!”   这也未免太草率了一些吧!   傅云楼转过头看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那你认为呢?”   四喜拧眉道,“武林中使得一手好剑的人多了去了,公子怎么能一口断定就是这关隽之杀了人?”   傅云楼不置可否,“如今他嫌疑最大。”   四喜撇嘴,“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之前,那也不能随意判断他有罪!”   她话音未落,却见傅云楼转过头看着自己,黑眸灼灼,嘴角又扬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你说得对~”他缓缓地说道,“这关隽之是个左撇子。”   四喜一愣,“你怎么知道?”   “早些在山庄之时。我试探过他,发现他用得是左手剑。”傅云楼伸手指了指关洵之脖子上的伤口道,“你看,这伤口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四喜   顺着他手指向望去,发现那伤口深浅不一,“口子似乎特别深,慢慢到后面倒是有些轻了。”   她看着傅云楼,不知自己说得对不对。   傅云楼一听,眸子微微一亮,笑着道了一句,“说得对,这伤口是从右到左,伤痕由深到淡。分明是右手用剑造成的!”   四喜一听,笑了,“那这么说,这伤口不是那关隽之所造成的?”   傅云楼跟着她笑,完了,收回了笑容,“倒也不是这样,万一是那关隽之故意换得右手呢?”   四喜面色一苦,哀嚎道,“照公子这么想,那岂不是一切皆有可能?”那这案子查到天荒地老也没有一个头呀!   “你说得对,”傅云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每个接近关洵之的人都有机会刺杀他,只是关隽之的嫌疑最大,但是我们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说道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什么呀?”四喜急道。   “关洵之又不是草包,他是武林盟主之子,一招一式尽得关辉真传,又岂会那般无用被人一招杀死?”更何况关洵之与关隽之实力相当,若关隽之只是一时之气,又怎可能一招将关洵之毙命?!   “所以,关洵之真正的死因,不是这道剑伤,而是中毒。”   傅云楼细细揭开关洵之的衣领,四喜赫然发现他的脖颈下面一片青黑。她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而随着排排灯盏的亮起,有两道身影缓缓地走向四喜二人。   “关盟主。”   待来人走近,傅云楼施施然朝他作了一揖,而四喜看清来人面目之后吓得一下窜到傅云楼后头。   眼前站着的俨然是那关辉关大盟主以及那三公子关润之!   “傅公子,想必一早就知道我和小子等在这里了吧。”   那关辉瞥了一眼躺在棺材里头的关洵之,神色似有些忧伤但并没有不郁。傅云楼接住话头道,“没错,那么关盟主之前的种种作态是否是想要试探傅某?”   包括上山要人,故意灌醉,迫使傅云楼夜探滇翠阁,闹出一副心里有鬼的模样,不都是故意想要做给某些人看的么?   “关盟主,你用意颇深,不知大公子之死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见关辉敛眸不语,傅云楼沉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更新啦,多了收藏很开心! ☆、毒药馥心   夜风呼啸,滇翠阁内气氛凝重,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关家两父子出现,还虎视眈眈,外加一只红木棺材在一旁时时刻刻挑战着人的神经,四喜躲在傅云楼背后真真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面对傅云楼的提问,关辉沉吟半刻,方才道,“在老夫告诉公子这件事的内情之前,老夫希望公子能够先见见一个人。”   似是没有料到关辉会如此作答,傅云楼微讶地挑起半边眉毛,“哦?那就请这位神秘人士出现吧。”   关辉点点头,朝外边打了一个响指,没过多会,自门外闪现出一个蓝色的背影。   “哟,傅二!好久不见啊!”   此人一出现,四喜与傅云楼便双双拉下了脸。一身亮蓝色直踞长袍,一手执一把折扇,只用一根黑绸布将一头青丝高高竖起的洒脱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不但热情且很是热情地向傅云楼方向冲去,口里嚷嚷着,“诶呀!傅二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像瘦了一些嘛~咦?四喜怎么不在?有没有好好照顾我家亲亲凤凰草呀!”   四喜颇为头疼地看着管明月死皮赖脸地贴上傅云楼那张冷脸,一脸中年妇女的唧唧歪歪像,嘴里还噼里啪啦地不断叨念——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王八蛋那么嘴碎。四喜怯生生地望了望一旁傅云楼黑成锅底的脸色,心道今日这管公子可不能全身而退了~   “诶?傅二,半年未见今日相逢,你怎么没有半点喜色?!难不成是不想看见我?!诶呀……那真是太令人悲怆了……我们多年的情分,你可让我情何以堪呐!”   见傅云楼两手叉腰,面色平静,半点没有想要上前与自己叙旧的念头,管明月依旧是不怕死地碎碎念中。   待他这厢旁若无人地撇情操,傅云楼却和四喜交换了一记眼神——   “这位公子该不会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子的事儿了吧……”四喜努力将自个的眼神搞得含蓄含蓄再含蓄。   “这还用你说嘛?!简直是没话找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傅云楼收回眼神后冷冷地睨了管明月一眼,而后者好生打颤地接受了这道透心凉的逼人眼神之后终于很有眼色地将嘴劳劳闭上。   “盟主让我见的就是这厮?”傅云楼面对管明月的出现十分冷淡,连带着关辉也池鱼遭殃吃了他一记冷眼。   介于傅姓某海棠公子之前在世   人面前皆表现出一副温文尔雅的万年好人样,是以,此次大尾巴狼变身,着实把武林盟主吓了一跳。   面对傅云楼的诘问,关辉讪讪一笑,有些歉意地对傅云楼道,“是关某唐突了,之前那些试探的小伎俩,还请公子见谅。”   傅云楼收回冷眼,冲着关辉得体一笑,“盟主客气了,只是在下突然想起与这管公子有些事儿要说,劳驾盟主出去稍等一会。”   说着,他阴测测地看了管明月一眼,而后者则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颤。   “既然二位公子有事,那么老夫和小子便先去飞鹤轩等候。二位公子满叙~”关辉很知眼色,无视管明月的求救眼神,带着小儿子逃也似地离开滇翠阁。   “好了,如今便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见闲杂人等走远,傅云楼转过身,笑得如春风化雨,看得管明月饶是心惊。   他步步后退,“傅二,大家相识如此之久,有事儿好好商量呀!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呀!”   傅云楼不言不语,只继续微笑,眼中寒意越发旺盛。   “诶,傅二,我听到你捏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有话好好说!诶呀,大人不许打脸呀!”   ……   “嘶——”   被揍得满头大包的男人兀自坐在地上,而四喜则蹲在一旁为其整理狼狈不堪的伤口,然而罪魁祸首则靠在棺材边,很是悠闲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白手绢擦手。   “我说傅二,你下手也忒狠了些,本大爷不就是丛恿那关辉逗弄了你一番么?啊呸……不是逗弄,是试探嘛~”   管大碎嘴捂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对着傅云楼嚷嚷,颇有些委屈的模样。   傅云楼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后道,“我看你这厮被打了一顿口齿还伶俐得狠嘛,要不要我再送你几拳!?”   管明月一听如临大敌,忙用袖子兜住脸大叫道,“傅二,我告诉你,按照江湖规矩,大人不许打脸!我这一张如花似玉,貌若潘安,气死宋玉的俊脸就这么被你的拳头无情地糟蹋了!你良心何在啊!?”   傅云楼闻言,阴测测地一笑,“打得就是你这张脸,小白脸!”   “什么?!”管明月这一听,原本委顿在地上的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你说谁是小白脸?!本大爷可是纯爷们!纯   爷们!真汉子!”   四喜扶额,看来这句话对管公子的杀伤力委实巨大……竟然敢跳起来与傅云楼叫板,还嫌死得不够惨嘛……   “哦~你是?”傅云楼悠悠地瞅了管明月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你不过就是本公子眼中的一只滑稽猴子罢了……   果然,管明月气闷,一把抓紧傅云楼的衣领怒号道,“别拿那种看猴子的眼神看我,你这厮!”   四喜立在一旁,摸了摸冷汗,二位公子,如此相爱相杀是为那般呀……   “好啦好啦,我无端挑唆那关辉是我不好,不过你也别摆出那副臭烘烘的脸让人看得憋闷嘛!”几个回合过去,管碎嘴终是不敌傅灰狼,他有些泄气地拍拍屁股坐回地上,仰头惨兮兮地看着大灰狼道,“眼下,咱们还是先将个人私怨摆到一边办正事先啊!”   傅云楼道,“你怎么会出现在凤隐城?”   他明明写信过去让他帮忙照应四喜,谁知这厮居然阳奉阴违跑到这里偷懒,想起在遥远临遥无依无靠的四喜,傅云楼的眼神变暗一片。   看着面色越发不善的傅云楼,管明月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支吾半天方才道,“你信中托我照顾四喜之事,我没忘,只是我听说这凤隐城中有人得了那金叶梧桐。心中实在痒痒得不行,所以……对了,我有让人帮忙照应四喜!就是山下王秀才老娘的甥舅的邻居,很是靠谱的一个人,绝对会照应好四喜的!再说,四喜又是本地人,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四喜闻言微微一愣,她侧头看了傅云楼一眼,原来他竟然拜托管明月照应自己?她还以为他什么也不管,只想赶着自己回家了呢……   看来某人还算是良心未泯嘛,不枉她一腔热血跟随他来闯这龙潭虎穴~   四喜心中甜蜜之余,也在庆幸还好自己没听了傅云楼的话回临遥,找谁不好偏要找这不负责任吊儿郎当的管明月过来照应,这不是明摆着所托非人嘛!   “山下王秀才老娘的甥舅的邻居?”   傅云楼拧了拧眉,对远方的四喜报以深深的歉意。   “所以,你就到这官府来坑蒙拐骗了?!”   “哪有,我明明是悬壶济世的神医!”   “少骗人了,你不劫财就算万幸了!”   “我才没有,我明明是……”   四   喜叹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二人在一处的好来,真是针尖对麦芒,一刻不抬杠就嫌人生没滋没味呀!   “管公子还是先说正事吧,请问这关大公子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四喜忍无可忍,只得出言打断二人,管明月回过神来,围着四喜打量一圈对傅云楼道,“不错嘛!何时找来这么一个机灵的小厮?”   傅云楼挑眉,“不过是个寻常小厮罢了,但比起你来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管明月,“……”   话说这关洵之原本受得是剑伤,虽伤口部位较为刁钻,然这关府到底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几支上等金疮药还是拿得出来的!若伤口处理得当,敷上药膏止住了血倒也不会危及性命,谁知这关洵之所受之伤,用金疮药竟然完全止不住出血。   眼看着自家儿子气息渐弱,面色苍白,关辉心急如焚之下广寻良医,奈何所有大夫跑到关大公子床前一看,有胡子的捏着胡子半晌不语;没胡子的摇头晃脑面色犹豫。这看得关辉是五内俱焚,几乎急煞了一头白发,他连忙抓住大夫们好是一通盘问,无奈所有人皆遗憾地让关辉准备后事。   关辉这一听急红了眼,好一通大骂将这群酒囊饭袋的大夫赶了出去,这时管家前来通报,说是接到可靠消息,江湖神医明月最近出现在凤隐城中,意在寻找上等的金叶梧桐。这消息实在犹如雪中送炭,关辉欣喜之余狠狠拍了一记大腿,命管家将库房中的金叶梧桐全都拿来送上管明月所落脚的客栈,还是一番了隆重地将管明月请了过来。   管明月一来,首先在关洵之身上的几处命穴之上扎了几针,接下来命家仆去用千年老山参配合其余药材煮了一大锅药汤喂关洵之服下,好歹吊了他半日的寿命下来。   “那关辉问我,他儿子的病难道真的药石无效了么?”管明月拧着眉头道,“我还真未看见如此凶猛的毒药,无色无味,根本找不出该从何下手,如何下药。那老山参不过是维持了关洵之半日性命,过了傍晚他便渐渐没了气。”   四喜猜测,这大概是管明月行医生涯之下,唯一一个面对病症束手无策的时刻,是以,当他再度谈起关洵之之死时,脸上流露出一些抑郁遗憾之色。   傅云楼闻言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又问道,“那你可知这种毒的来历?”   管明月好是一通拧眉,良久,才对傅云楼道,“我不敢确定,这种类似的毒   我有生之年也就见过那么一次,还是我师父仍在世之前告诫我的。”   傅云楼见他说得严肃,面上难得表现出凝重之色来,不由得跟着问,“到底是何毒?”   管明月顿了顿,缓缓道:“你可知西域妖僧?”   傅云楼跟着一愣,“他不是二十年前便隐退西域,再也没有在中原出现过么?”   “话虽如此,但是此毒与他当年所配制的馥心极为相似,除却几味药我闻所未闻,其余简直是一般无二。”   “身中馥心之人,周身会散发出一种奇香,然而三日之后,中毒之人便会化作一滩血水,无药可救。”   “此毒虽与馥心不同,但冲关洵之中毒之后血流不止你便可以看出来,此毒实非寻常啊!”事到如今,关洵之之死恐怕另有隐情,傅云楼与管明月相互顾看一眼后走出滇翠阁。   然而四喜却仍旧沉浸在二人的谈话中,这一回神见二人走出老远,只留自己一人站在棺材旁边,寒风瑟瑟,她立马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追在傅云楼后头逃了出去。   经过此事,四喜才深深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精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行走江湖之人哪一个不是要夜夜防备,日日小心,若要她这种没眼色的人去闯荡江湖,那岂不是要死上好几回?!   是以,四喜彻底断了以豆腐女侠为花名闯荡江湖的幻想。   作者有话要说:渐入佳境啊~欢迎留评讨论!~ ☆、以身试毒   待傅云楼与管明月二人来到飞鹤轩,关辉与关润之已在里头大厅等候多时。   沿着绘金雕花长廊一路进去,整座大厅华灯初上,室内摆设厚重典雅,大改之前一番暴发户模样。   虽已至初春,然夜风依旧寒凉。四喜见那关润之身披一袭厚重的白狐裘端坐于雕花红木椅之上,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心道这位三公子的身子果真是传说中所说的那般弱如杨柳啊……   “润之,夜深雾重,你若撑不住便先回去吧。”   关辉令奴婢为傅云楼喝管明月二人看茶,一边转过头,颇为怜惜地看向关润之。   “不了,父亲。我可以坚持。”   关润之婉拒了慈父的一片关切,强撑着病体不适,一副不查清兄长死因便不罢休的态度。四喜见他敛眸端坐,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突然想起那日自己初见关润之的景象。   其人仿若高山冷月,看似温和,实则内心颇为自傲,四喜瞅着他那一双黑沉沉的瞳仁,里头就像敛着碎冰一般,直透他人心扉。   明明是一柄带着寒芒的出鞘匕首,却偏偏要掩其寒光,韬光养晦……若是此人不是自幼体弱多病不能练武,此刻这卧龙山庄又会是何等风景?!   傅云楼与管明月就之前的疑虑同关辉一并说了,关辉知晓后沉吟一番后道,“关某与二位公子的考量一致,洵之所中之毒确为西域妖僧多年前所配置的馥心有相似之处。但此事涉及西域妖僧,那便很有可能同魔教有关。只是这魔教早已在五十年前就被武林正派所歼灭,就算是余部也尽数潜逃至西域诸国,再无卷头重来之祸。洵之平日虽性情急躁,为人做事有所欠缺,但毕竟年轻也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与人为敌,怎么会随随便便招惹魔教之人?”   傅云楼点头,又问道,“看来,盟主从没有怀疑过关二公子么?”   四喜闻言一愣,自从来到这卧龙山庄,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谈及关隽之,就连身为亲身父亲的关辉也好似刻意不谈一般。但如今被傅云楼这么一问,她又发现这里面好像隐藏着什么不能说的内情一般。   果然,关辉一听,脸色变幻许久之后,终于沉声道,“隽之的品行我自然是知道的,他为人虽然偏激但性子却实在不坏。平日里,他对他大哥洵之虽不谈特别亲近,倒也恭敬有加。我实在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等谋害亲兄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傅云楼点头,似对他所言所语颇为赞同一般道,“盟主所言甚是,早在归鹤山庄之时,我也曾与二公子有过接触。发现他其人虽孤僻不言语,但举手投足皆带着一股严于律己的傲气,想来他是不会做出这种辱没门庭之事,只是……”他顿了一顿,抬眼看向关辉。   关辉叹气,“有什么事,傅公子但说无妨。”   傅云楼又道,“我听闻两位公子乃是为了一女子发生口角,会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迫使关二公子不小心伤了关大公子?”   明明是关洵之非礼自家二弟的未婚妻子,惹得兄弟之间刀剑相向,但傅云楼顾忌着关辉一把年纪怎么说也得为其保留一些面子,所以措辞十分小心。   果然,关辉颇为感激地看了傅云楼一眼,“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我关家这些事儿在凤隐城内可谓是人尽皆知,烂透大街了……”   四喜跟在后头为关辉感到可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武林盟主如今也跌在了人言可畏这四个大字里头了!   “其中龌龊我就不一一说给公子听了,纵使隽之与洵之有过口角搏斗,但他断然做不出杀害亲兄长的事情。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想要挑拨离间我关家,所以才会用此等狠辣的招数对付洵之然后嫁祸给隽之!”   傅云楼黑眸一亮,接声道,“那关盟主的意思是?”   关辉点头,满含歉意地道,“说到底还是关某太过自私,竟想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将隽之赶去归鹤山庄,想要利用归鹤山庄之力保护我子不受贼人祸害。”   四喜跟着点头,撇开其他不提,这一招确实很有用,看似驱逐,实则保护。在外人看来,武林盟主关辉已与其二子决裂,而在有心离间关家势力之人的眼里,关辉等于是间接达到了他们的理想目的,也就将视线从关隽之身上移开,准备展开下一步计划。   虽然此举有利用归鹤山庄之嫌,但权衡再三,不失于一个万全之策。倘若此刻,关辉不假装中计的话,那么那些隐藏在背后的贼人势必会有近一步阴谋,若是他们真想要与关家为敌,那么必先除掉关隽之这一大潜在祸害。是以,关辉此举其实是在无形之中尽自己的最大力量来保护关隽之。   其慈父之心,实在用心良苦啊!四喜对着关辉那深锁为川字的眉间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这关隽之未必会理解他老父烦的一片苦心啊!   面对关   辉语气中的惭愧之意,傅云楼只报以微微一笑并未露出多大的意外来,他以三指优雅地捏起茶杯,指腹沿着杯沿轻轻地划了一圈后道,“既然盟主对一切皆有所筹划,不知盟主下一步想要傅某做些什么?”   关辉闻言后微微一愣,良久,迸射出一阵大笑来,“傅公子果真是明人不说暗话,那关某便不客气直说了!”   傅云楼抿了一口茶,眉间染上一层若有似无氤氲之气,“盟主但说无妨,若傅某可以相帮,傅某必当在所不辞。”   “雅歌,为公子们添茶。”   关润之坐于一旁,虽不搭话却也不闲着。见几人杯盏见空,他忙闻言指使一旁悄声而立的侍女为众人添茶。   那侍女应声出列,一袭葱绿色衣衫宛若误闯黑夜的精灵一般娇俏动人。四喜瞧她是雪肤粉腮,五官精致玲珑,身段娇美柔和,确实是个美人。心道这卧龙山庄真真是暴敛天物,这等出众的美人放在府中竟也当个丫鬟使。   该侍女添完茶面向着四喜走来,正眼望去,她生得与那中原人颇有不同,高眉深目,且有一副水蓝双眸,除却一头乌发仍是汉人模样,其余的分明与那勾栏酒楼中的胡姬没有什么两样。   美则美矣,但略显美艳。中原一带向来流行那种行走时弱柳扶风的弱女子美态,对于胡姬这种娇艳之美不甚欣赏。胡姬通常只在花街柳巷谋生,地位很低,若能当成大家府门的丫鬟已实属不易。   方才四喜还在叹息此女大材小用,谁料这等去处却是她想都不能想的好去处了。   那名唤作雅歌的胡姬侍女冲着四喜微微一笑后,侧身而过。   交错间,四喜似能闻到自她衣袖间带起的一阵透人心扉的香风,似曾相识,却不知从何而来。   关辉接过茶盏浅尝一口,缓缓道,“关某想要拜托傅公子替吾儿查明真相,使他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不知公子可否答应关某这一不情之请?”   管明月不动声色地看了傅云楼一眼,心道:此事甚坚,傅二你还是三思而后行才是。   孰料傅云楼非但没有理会他的好意,反倒冲着关辉悠然一笑道,“既然盟主开口,傅某又怎敢推辞?只是……”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面色各异,唯有四喜一人很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自他眼中一划而过的白光,心道这大尾巴狼恐怕又要变身了……   三   日之后   清晨方过,自碎玉轩出来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青衣小厮,他虽容貌平凡无半点可取之色,然而举手投足相当稳重,看着倒叫人顺眼。   只见这小厮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进门就笑嘻嘻地冲着三五个蹲在门口择菜的管事娘子打招呼道,“哟,王妈,林妈忙着呢?”   他一张团团脸上满是讨喜之色,那坐在小杌子的几个妇女见状立马笑开来,“这不是福全小哥么?是来给傅公子拿早膳的吧!来来,都做好了,放在灶台温着呢!”说着有一方脸的壮硕妇女起身将四喜迎进厨房内。   四喜走进厨房,见偌大一个房间之中,陈设具备,各色厨具依次摆放完好,另外还有隔开专门用作摆放那些时鲜蔬果,鸡鸭鱼肉的贮物间。   她走近灶台一看,白瓷碗中盛放着颗颗饱满色泽晶莹的碧粳米粥,一旁的蒸笼里乘着三五只水晶虾饺,模样饱满。四喜打开第二层,见那里头是满满一提笼三鲜肉丁包,皆捏做拳头大小,香气扑鼻。   那方脸妈妈立在一旁,见四喜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不由得面露喜色跟着道,“都是照着小哥的吩咐做的,另外还配了一碟酱菜,酸甜可口很是下饭!”   四喜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串铜板放在方脸妈妈的手心道,“福全自是知道妈妈用心,这些心意还请妈妈收下。”   那妈妈忙不迭地将钱收进兜里,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以后公子想吃什么,福全哥儿直接过来告诉我老妈子就是,绝不会怠慢了公子!”   “那就多谢妈妈好意了。”   四喜笑着看那方脸妈妈走出厨房,这才敛了笑容,用筷子夹了一只水晶虾饺放入嘴中。   “嗯,汁水饱满,虾仁脆嫩,关键是……没有毒。”她在那头自言自语,过后又打开蒸笼捏了一只小包子塞入口中。   无人在前,她便将那本要送给傅云楼的早膳通通尝了一个遍,又过了一杯茶的时间,她静坐许久后缓缓站起身。   揉了揉半涨的肚子,四喜从抽屉里找出一套精美的瓷碟来,将小菜整齐地摆放其中,然后依次放入托板之中走了出去。   凤凰草果然如传言所说那般无假,凡是服用其枝叶者,便有百毒不侵的能力,但凡有一点参杂在食物中毒素,服食者就能立刻分辨出来。   这些日子,四喜一共吃出两次泻药,三回   鹤顶红,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毒药。傅云楼的一并饮食通通是交给四喜全权管辖,凡是送给他吃的,四喜必定先试尝一番后确认没有问题,才送到傅云楼面前。   诶……世人只道这凤凰草的各种好处,可是这坏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住的呀……四喜揉着肚子,惆怅地往碎玉轩走去。   待用完饭后,傅云楼靠坐在繁复富丽的雕花木椅之上,在阳光下投射出细碎光芒的紫水晶珠帘微微晃动着,遮去他半张清隽的容色。   “清风,我这几日命你在凤隐城内明察暗访,你可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四喜立在傅云楼身后,瞧着清风那张颇为清秀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来,“回公子的话,这两日小的在街上打听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形迹可疑之人。都说这凤隐城借着盟主老爷的光,世道太平得很呢!”   “哦?”傅云楼挑眉,对于清风的回答,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问,“那最近城内流寇有没有增多?盘旋在街上那些乞讨者可有增多?”   清风摇头,“乞丐还是城东那几个,我也曾找人问过,都是那些个熟面孔。”   傅云楼点点头,“继续看着,各大客栈都派人注意着,一有什么消息尽快来通知我。”   “是,公子。”清风拜了一拜后退了出去。   四喜惆怅地望着清风远去的背影,心道曾几何时清风小哥也是跟在傅云楼后头打杂卖萌,如今一眨眼却成了前头呼风唤雨力挽狂澜的人物了,真是出师了呀!   她什么时候也能混成像清风那样,成为一个尽得傅云楼信任,能够为其瞻前马后,举足轻重的人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过几天要修一修,不影响阅读,风雨力求完善! ☆、面具之下的真相   夜黑风高,长廊中打着暗淡的光芒,有几个守夜小厮靠在梁柱边打盹。只听“咯吱……”一声,有一人偷偷摸摸地打门边出来,鬼鬼祟祟地猫腰走出碎玉轩。   甫一走出碎玉轩,四喜便加快脚步往澡堂走去。自从女扮男装跟随傅云楼来到这卧龙山庄之后,这沐浴变成了困扰她人生的头一件大事儿!   四喜闻着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酸味,心道若不是傅云楼今日闻着她身上的味儿有些不对劲,很是含蓄地提醒她应该去清洗一番,否则她还想忍一阵子呢!   这小厮与主人不同之处便在于,主人可以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泡在烧满热水的大澡盆之中,身后还有若干个丫鬟拿着皂角,胰子伺候着。而小厮,仆人就不同了,非但没有享受独自沐浴的权利,还得同一众人挤锅炉水,委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天差地别的待遇决定了暗地里隐瞒身份的四喜,既不能往女澡堂凑去,也不能跑去男澡堂,久而久之,这身上的味道便实在是飘香,见不得人了!   这人有三急,只要吃喝拉撒便一定会在身体内产生一些污秽,四喜平日里不说日日勤俭,但也算是时时清洗保持一身清爽。如今闻着身上那一阵馊味,她也有种吃不下饭的呕吐感。   是以,她纠结半日,方才想到一个不怎么万无一失的法子来,那便是趁夜深人静没有人之时偷偷跑去澡堂之后的一池小温泉快速刷洗一番。   话说这澡堂后的汤泉,乃是一天然泉眼,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没有前去泡汤的意思。大概是没有这样的风俗吧,四喜再三观望了一番四周,见四周一片寂静连一只猫儿也没有,方才放心地褪了衣裳,小心翼翼地跨入温泉水之中。   她曾经听傲霜说,泡温泉对人的身体帮助甚大,经常泡泡,无病无灾。她想着,乐呵呵地从衣兜里掏出两枚从厨房偷偷摸来的鸡蛋。   “泡过温泉的鸡蛋口味极好,比寻常白煮的鸡蛋更要多了几分香甜嫩滑的风味。”傲霜的声音言犹在耳,四喜很是兴奋地将鸡蛋兜在手帕中,小心翼翼地浸在水里。   滚烫的温泉水几乎将她整个人身上的所有毛孔悉数打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传遍了四肢百骸。   四喜满意地叹息一声后缓缓地靠在背后的石头上,双手合十将那乳白色的汤泉水捧起来浇在面上。   她这张多日被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容几乎都快闷出疹子来了,所幸今日可以好好地解脱一番。   小温泉隐藏在茂林之下,前方又有澡堂挡着,正值半夜,无人前来,四喜终于可以轻松地享受一番沐浴的乐趣。   然而抱着小心为上的态度,她还是不敢泡太久时间,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便匆匆穿了衣服将面具戴上,捧着换下的衣裳回了碎玉轩。   遥遥望见碎玉轩那长廊下的微醺光芒,几个守夜小厮依旧熟睡不已。四喜庆幸不已,小心翼翼摸回房间,轻轻地推开了自己卧房的大门。   忙碌了一晚上,整个人真是又累又困,四喜打着呵欠脚步虚浮地往床上扑去,孰料却被那直蹦蹦立在床前的一道黑色身影吓得大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灯霎时大亮,四喜惊慌失措间看见傅云楼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自个床前,眼下正拿着一盏烛台,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公子,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乖乖隆地洞,她三魂被吓去了两魂,七魄丢了四魄啊!   四喜却不知,她从方才偷偷摸摸溜出碎玉轩,后又自以为悄无声息溜回来的每一幕都看在了傅云楼眼里。   他见四喜如此慌张,只笑了笑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四喜愣了一下,心道一句不好。正想着以上茅厕为由将傅大灰狼好生瞒过去,谁知傅某人黑眸一眯,便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果真,傅云楼端详了四喜一会,从她尚还湿漉漉的发丝中得出了结论,“你去沐浴了?”   四喜心头一转,反正半夜偷溜出来沐浴的事情是瞒不住了,索性坦白了还能打消一些傅云楼的疑虑!   于是她颇为不好意西地看着傅云楼道,“都叫公子看到了?诶……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小的确实是跑去沐浴了。”   方才还一副嘴硬不肯说实话的精明样,没想到一转眼却老老实实地坦白了,傅云楼眸子一眯,看向四喜的眼神越发幽邃起来。   四喜被他看得汗毛竖起,喉头发紧,良久,才听到他接着说,“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去沐浴作甚?”   四喜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回道,“没什么,忽然就是觉得想洗了。”   这姓傅的怎生如此难缠……四喜尽量让自己不去刻意地看傅云楼那双幽深的黑眸,深怕露出什么破绽来,却听他那头缓缓道,“该洗之时怎么不去洗?”   “小的有洁癖,不喜欢与他人同浴!”四喜这番胡话说得义正言辞,险些咬着舌头。黑暗中她的面容模糊不清,沐浴之后,自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馨香。这感觉很奇特,傅云楼悠悠地看着四喜,眉头猛地一跳。   突然,他大步朝四喜方向走去,而四喜正纳闷他为何长久不发话,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双在黑暗中犹自散发着辉光的眸子。   四喜微   楞,对于他猛然欺上来的高大身影没有丁点防备,一只手紧紧地钳住自己的下巴,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等到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傅云楼用手抵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   烛火在一瞬间熄灭,四喜眼前遗留的最后景象乃是一顶色泽艳丽的幔帐……而男人附在自己耳畔,声音低沉暗哑,如同暗夜野兽一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   一只手缓缓移向她面庞,傅云楼的指腹在四喜的脸上细细地摩挲着。   四喜心跳加速,隔着面具的脸上已是红晕满天飞。此等危机情况,她竟然忘记要去反抗,她楞楞地躺着,直到傅云楼的手找到了面具与脸部的贴合之处时才猛地弹起来,一把推开傅云楼往门外逃去。   傅云楼没有防备,被她推个正着,但要抓住四喜也很方便,他只几个纵身便将四喜去路挡住。   “不要逃了,你今日是逃不掉的。”   他清幽的声音在黑暗中恍若叹息,四喜只觉面上一凉,心跳便瞬间停止。   “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四喜紧闭着双眼,忽听傅云楼一声叹息。   “果然是你,四喜。”   一只手缓缓地将四喜拉了起来,四喜就着月色看到傅云楼那张冰凉的俊容,心里顿时凉了一大片。   “傅公子……”她哑声道。   两人这厢对视,忽听外头有人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傅云楼侧头望去,见外头人影攒动,奔走相顾,而远方则一片火光冲天,极为骇人。他沉思片刻,放开四喜翻身下床。   “你在此处老实待着,切莫乱动。”   他见四喜欲言又止,反手一把将其压在床上,“等回来,我再跟你算算帐。”四喜见他眼神凌厉异常,不由得将梗在喉头的话活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望着傅云楼远去的背影,四喜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这下,傅公子可算是真的生气了。   这场从下半夜开始的走水声势浩大,直到次日凌晨才渐渐被一干家丁所扑灭。傅云楼迟迟未有回来,四喜等在房里等得心焦,她一整夜没有合眼,又受了惊吓,不曾想这等着等着就靠在桌上睡着了。   傅云楼刚推开门的时候便见到四喜歪在桌上酣睡,他神色复杂地走近,见四喜原本红润的脸颊因为连日来的不透阳光而变得苍白,连原本颇为结实的小身板也单薄了不少,不由得蹙紧眉头,弯□子细细打量她。   “不是让你回去么?跟到这里来作甚?”   他伸出手想要   抚摸一下四喜瘦削的脸颊,却在半路改道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头。   “唔……”四喜睁开双眼,见傅云楼脸色不善地望着自己。再仔细一看,她便惊了,“公子,你怎么了?”   眼下傅云楼的打扮绝对不算优雅,甚至还颇有些狼狈。眼见他那一身杏色衣袍被火燎得发灰,连一向整齐地纹丝不乱的发髻也有些凌乱,且玉冠还歪歪扭扭地斜在脑门上。   看着傅云楼脸上诡异的灰斑,四喜惊愕之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公子你这样还真是很狼狈啊!”   是以,傅云楼的脸彻底黑成了锅盖,他一把拧着四喜的耳朵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阴沉沉道,“看来,四喜姑娘你还不知道你此时是处于什么样的情景之下啊~”   四喜被他阴测测的声音吓得噤了声,“公子,有话好好说嘛……大家都是好朋友……”   傅云楼挑眉,“说,把该交代的都给交代了!”   四喜嗫嚅,“我什么都不知道……”   傅云楼瞪眼,“别逼我动粗……”   四喜被他这么恶狠狠地一吓,彻底没了骨气,一趟头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还供出了傲霜这么一个同谋。   “我就该猜到,没有傲霜你如何能够成事?”得知真相后的傅云楼眯起双眼,喜怒莫测,“傲霜一向谨慎,你是如何成功胁迫他替你隐瞒这一切的?”   四喜咽了一下,“傲霜公子乃是被我的一片真心所感动了。”   实际上是被她毫不留情吞下凤凰草后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给吓死了……   “什么真心?”傅云楼闻言,侧头看着四喜。   四喜被他看得脸上一阵发窘,偏过头缓和急促的呼吸,“傅公子,我是真的想要帮你忙……”她本想悄无声息地陪在他身边,谁知却被一招识破,实在是出师不利!   “帮我?”傅云楼笑中划过一丝讽刺,“如今,陪我困在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卧龙山庄之内,这便是帮忙?”   他明明是故意不让她参与进这些江湖纷争中来,谁知她这厢却眼巴巴地赶着来凑热闹……傅云楼看向四喜,这姑娘胆子是要比寻常人还要大么?   “你不怕死?”   不知者无畏,她是没有经历过刀口舔血的危险,是以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跟着自己来,可他却不能这么坐视下去。想到这里,傅云楼拧眉站起,手脚利索地开始脱衣服。   四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心跳骤然停止,“公子,你作甚?!”    ☆、是谁唐突了谁   傅云楼不作答,身上衣衫如花瓣一般片片剥落,偏生他面目肃静,实在是看不出会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出来。   四喜见状又羞又气,空着两只手不知是该上前阻止他的动作,还是应该将自己的双眼给蒙住……   “你认为闯荡江湖很有意思么?”傅云楼三下五除二将衣衫褪尽,光、裸着身子立在四喜面前,在逐渐明亮的晨曦照耀之下,四喜终于看清了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些伤痕看上去年代久远,已呈淡褐色,但是那曾经狰狞不堪的印记依旧烙印在躯体之上。   见四喜张嘴不说话,傅云楼挑眉,“怎么?被吓到了?江湖可不是姑娘你想象中那般理所当然……”   他指着胸膛上的一道疤缓缓道,“这里是我第一次出任务之时被人暗算的,当时血流不止,真以为自己会送命于此,谁料想结果却是撑了下来。”   四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道如今已是淡褐色的长疤从肩胛骨缓缓延伸到了腹部,几乎横亘了整块胸膛,实在是触目惊心,骇人得很。   “那你当初疼么?”   “疼?”惩戒效果达到,傅云楼将衣服拾起,“自然是疼的,我又不是铜墙铁壁的神人。”他嗤笑了一声后缓缓将衣服重新穿戴起来。   四喜见那晃在眼前一大片如玉的春、色消失,终于是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平稳了神色慢慢道,“其实说老实话,我对江湖不怎么感兴趣……”   傅云楼挑眉,“那你这般穷追不舍是为了作甚?”   四喜咬唇,她总不能说自己对江湖不感兴趣,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吧……这也太直白了,不符合她一向低调的个性啊!   “我……”   她只是想着,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哪怕是一刻也好,不求能够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求自己能够帮到他什么……可是,很显然如今麻烦大过于帮助……是她想当然了,竟把一切想得如此简单。   四喜忽然觉得很沮丧,好心办坏事莫过于此了……   傅云楼见她埋着头,满脸悔过,不由得缓和神色轻声道,“四喜姑娘,你若是听我的话,那便老老实实地回临遥去,趁现在我还能够控制得住局势。”   四喜嗫嚅,“不要叫我四喜姑娘,叫四喜就成了。”   傅云楼一愣,当即失笑,“好好,四喜,你肯听我话回去?   关家一事极有可能牵扯到魔教,你呆在此处将会非常危险!”   他这是软硬皆施,奈何四喜水火不侵,态度坚决得很,“大敌当前,我绝不回去!”   要说四喜其人,平日里看起来虽是胆小怯弱,好拿捏的很,可到了真正让她自己做主的时候却固执得很,九头牛都拉不回。如今她是打定主意要同傅云楼踩在同一条船上,随便傅云楼如何威逼利诱,现下都是不管用的……   傅云楼被她这么一噎,不由得将四喜重新认识了一番,明明看上去是棵墙头草,没想到一摸却是枚软钉子……有趣虽有趣,但也委实难办了一些。   于是傅云楼不怒反笑,反问了四喜一句,“你不回去也可以……不过你得找出个你不回去的理由说服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理由啊……她一不会武功,二不会医术,唯一的法宝现在还不能亮出来,四喜蹙紧眉头,到底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迫使傅云楼网开一面将自己留下呢……   有了!四喜抬头,黑亮的双眼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傅公子,我、我方才不是早就看见你的身子了嘛!我得为你负责呀!就这么随随便便走了,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俗话说得好,不怕流氓耍流氓,就怕老实人耍流氓……傅云楼看着四喜那张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小脸,平生头一次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四喜,有句话怎么说的,□,空即是色。”他凛了神色苦口婆心地劝诫四喜,殷切地盼望这颗软钉子速速回头。   谁知四喜完全不吃这一套,反而煞有其事地摇摇头,“方才傅公子的举措,我也可以这样理解,傅公子,你是在唐突我么?”   傅云楼闻言愣了半刻,良久,那张如玉如松的面容之上扯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懂了……”他声音渐渐低沉,跟着整个身子缓缓逼近四喜,“四喜你的意思是要我负责么?”   四喜几乎能够嗅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雅白檀香,心头蹦跳如同小鹿乱撞,四喜双手撑着床,面对着傅云楼愈加逼近的嘴唇,支吾着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原本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胁迫傅云楼将自己留下,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你是什么意思?”   傅云楼幽邃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自她那因紧张而红润的   面庞到她那双在晨光下闪闪发亮的双眸,最后停留在她那张被轻咬的唇,如同一抹柔嫩的花瓣,渴望被人怜惜更引诱人去蹂躏……   “我,我……”   四喜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这就如同一只小绵羊落入了狼嘴一般。   “你怕么?”   两人咫尺相隔,双方的鼻尖几乎要相互触碰,傅云楼伸手将四喜僵硬的双手按住,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你现在怕了么?”   他无疑是想要告诉四喜,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好,所谓的坏,即便是自己所认定的,总有一天也会有被颠覆的时候……而她所谓的守护神傅云楼,也会有黑暗的一面。   四喜迎面看向他,“怕,但是我不会走!”   威胁一百遍也好,今天将她吃干抹尽连骨头也不剩也好……她说不走!就是不走!   “你……”看着四喜倔强的面容,傅云楼忽然觉得一阵脱力,他叹了口气放开对四喜的枝梧,缓缓地坐回她身旁,“你可知今日是哪里走了水?”   走水?四喜狐疑地望着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她喜上眉梢,“傅公子你同意我留下来了?!”   傅云楼无视她那张普天同庆,欢歌笑语的模样,又道,“我们要是晚去几步,那关三公子就要被烧成一撮灰了……”   难道这场火是人为的!?   四喜精神一凛,“那关三公子身体如何?可是受伤了?!”   想这关辉一把年纪了,若是再死一个儿子,那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太惨了!   傅云楼摇头,“这倒是没有,他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请个大夫压压惊便好。话说回来,那关三的婢女倒是个能耐之人,我赶过去之后,火势已大大蔓延,外头救火之人全部都进不去,唯有他那个婢女不顾迅猛火势不要命地冲进去将那关洵之背了出来!”   “婢女?”   四喜眼前突然晃过一抹淡绿色的裙角,像是灵光一现她似是捕捉到了什么冲着傅云楼喊道,”你可注意那婢女的容貌了?!”   彼时,傅云楼正有意无意地玩弄着幔帐穗子,听到四喜的话后他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光,“你也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果然是心有灵犀,四喜在心中狠狠窃喜了一番后点头道,“她的长相分明不是中原人的长相,是西域人!   她是西域人!”   西域人在凤隐城这种中原大城中地位一向很低,更何况胡姬能够被卧龙山庄收用为伺候三公子的丫鬟,这不是一件很令人惊奇的事情吗!   “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西域人无误,可是我早就询问过三公子此人的来历,那关三说这雅歌乃是他七八岁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而且,西域妖僧不是你所想的西域人,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中原人。”   傅云楼三言两句便将四喜之前的猜测全部推翻,四喜在沮丧之余,也由衷地佩服他那份更为细腻谨慎的智谋。   “再说此人竟能冒着大火去将关三救回来,说明她对关三还是很有感情的不是么?”   “这可不一定?万一是她故意做了来博取我们的信任感呢?!”   四喜深深觉得,混在江湖这段时日,但凡她考虑一件事都会往死里绕几圈绕到自己都搞不清楚才作罢……事实证明,做聪明人真的不容易啊!   “你这么考虑也是对的。”傅云楼面带鼓励地看着四喜,“不过,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若是关三死了,卧龙山庄就等于彻底垮了,他是关辉的智囊,若没有他,关辉就等于壮士断腕,裹足难前。所以只要关三一死,她大可以趁乱溜出傅府,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关三救回来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啊?”   四喜想来想去,对傅云楼道,“有两个原因……”   傅云楼挑眉,“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一是她真的与整件事无关,只是个忠心护主的婢女而已!二呢……就是她对关三公子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见不得他死!”   女人的直觉果然是很准,傅云楼目露赞赏,对着四喜道,“你总算是抓住要领了,肯定是有人要关三公子死,而被那雅歌知道之后她不顾违抗上头命令也要前去救那关三一命!”   四喜被他看得浑身暖洋洋的,不由得乐呵呵道,“那么,我们就要从那婢女雅歌身上查出到底是何人作祟,竟要那关辉断子绝孙?”   “没错!”傅云楼点头,又见四喜浑身狼狈,头发散乱,不由得笑着揉了她一把道,“好了,你快些去收拾一下,不必再装那福全了,我看着都嫌别扭!”   “是~”四喜有些惭愧地揉了揉衣角,“那公子可不许再赶我走了!”   傅云楼拧眉,“   你若是肯老老实实地待在我后头,不出声,不做小动作,那么我可以考虑暂时让你留下来……但若是你还是自作主张,不顾自己的安危行事,那别怪我把你撵回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此人行事如此霸道?四喜拧眉,“那我喘气可以么?”   傅云楼挑眉,“若你可以学会像一个大家闺秀一般小口喘气,那么我可以考虑一下~”   四喜这厢正要争辩,忽然外头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傅公子,我们老爷请您过去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傅云楼扬唇,“好戏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回发的那章竟然被晋江抽掉了,真恶心! ☆、魔教副使   待四喜随同傅云楼走在那小道之上,这才发觉这条路并非是通往关辉所在的远香堂,而是往别处去的。   “不是说盟主请我们过去有事相商么?怎么?”   他们穿过一面面分布怪异的假山石,从那山洞中弯腰穿过,眼前立时出现一面铺满浮萍的绿色池塘。此处看起来极为僻静,不像是待客之地,四喜不由得心下生疑,走到傅云楼身侧轻轻地扯了扯他袖子。   “公子……”   四喜背着那走在前头的小厮朝傅云楼挤挤眼睛,“你有没有觉得此处十分怪异……而且这小厮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吧……”且不说此处那么僻静,怎么总也走不到头呢!   “嘘……”   傅云楼朝四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很显然他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怪异之处。四喜在他的示意之下,牢牢地闭上了嘴。   三人又往前走了十数步,经过小湖来到一片地势平坦之地,此时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建筑物了。而那位小厮始终都默默地走在前面没有开口讲话,终于……傅云楼做了一个手势令四喜停下脚步,他向前走了两步对那小厮道,“不知这位小哥要带我们去向何处?”   话音未落,那背对着二人的小厮忽然极为怪异地扭了起来,并同时发出骨节错位后的嘎达声……   四喜听着骇人,不知这小厮到底是犯了什么怪病,吓得立即跳到傅云楼身后。而傅云楼则拧着眉头,目光一刻不离地注视着那小厮,仿佛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嘎达嘎达……”   那小厮转过身来,躲在傅云楼背后的四喜害怕地一下捂住了嘴巴,这还算是人嘛……她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一摇一摆地走过来。   那张脸已经腐坏得不成样子,一大块面皮耷拉下来露出一大片血红的肉,两只眼珠子要挂不挂地吊在眼眶中,更为恐怖的是那片已没有嘴唇的嘴巴,白生生的牙齿暴露在外头,冷森森得委实吓人!   此刻,就连一向镇定的傅云楼都有片刻的僵硬,但随着那小厮缓缓地走近二人,他将四喜一把抱起,三步两下跃上附近的一棵高树。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仍旧在树下蹒跚的怪物,缩在傅云楼怀中的四喜不住地打颤。   她明明很是害怕,但视线就像是胶着在那人身上一般挪也挪不开……眼见那人的整张脸都快烂得干净,险些露出包森森的骨头,四喜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狂乱的恐惧大声尖叫出来——   “啊……啊……”   同一时间,一只大手盖在了她眼睛之上,将这恐怖的一   切为之阻隔,“乖,不要看……”傅云楼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四喜嗅着那股属于他的檀香,整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方,方才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是闭着双眼,然而那一幕却在眼前盘旋不去,四喜虽没有亲眼见过什么恶鬼,但那个人简直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傅云楼抱着四喜坐在树干之上,忽有一阵凉风吹来,一股子酸腐的气息随风飘散开来。见四喜面色微有不耐,他蹙紧了眉头,轻轻地用手掩住了四喜口鼻,沉声道,“我也不确定……此人好像是中了一种蛊毒,至于是何种蛊毒,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望着地上那一滩发黑的血水,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沉,方才那一幕别说是四喜,就连一向自诩镇定自若的他来看,都觉得触目惊心的很……到底是哪个心狠手辣之人竟会对这么一个小厮下手?!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极为诱人的花香,它清冽之极,将那散播在空气中的酸腐之气驱散个一干二净。四喜方觉得呼吸顺畅一些,便听傅云楼厉声道,“屏气!”   她抬头一看,见一抹冰寒凛然之色染上了傅云楼整张面容,他整个人都像是紧绷着一般,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露尽锋芒……   到底是何事……竟然令一向泰然自若的他露出这般如临大敌的表情……?   四喜心下胆寒,不敢造次,忙听了他的话用手掩住口鼻,只余下两只眼珠子警惕地四处乱转。   风继续吹,花香越发充盈……   “呵~呵呵~呵呵~”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自远处的桃林中传来,四喜瞪大了眼珠子,见一个穿桃红色花裙的女子自桃林中婀娜地缓步出来。她那一头青丝不做任何装饰便随意地垂在肩头,乌黑油亮,光可鉴人。然而她美得不只是那一头青丝,更是那张欺霜赛雪的芙蓉面,两道柳叶眉如新月一般妩媚;一双杏眸又大又亮,脉脉含情,又妖娆可人;琼鼻玉挺,粉唇嫩若春花。她身子挺拔丰满,唯有一点不妥便是那穿在身上的一袭裙衫太过暴露,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来,实在令人看了又羞又气……   也许是四喜的目光太过炽热,那女子竟抬起头笑眯眯地睨了她一眼后道,“小妹妹,可是羡慕姐姐这番打扮了?”女子娇笑着,白皙纤长的手有意无意地从胸口蜿蜒而下,其热辣放荡之处是非四喜能够想象……   四喜气呼呼地扭过头,心道这女子怎么如此不知羞,竟然穿成这样便出门,也不怕毁了名节!   那女子见四喜恼羞成怒,小脸通红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掩嘴笑   了一阵后方才将目光转向傅云楼那头,轻声道,“这位公子,你作何要待在树上呀~莫非~是在做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儿?”   她语气暧昧,眉宇间极近风流之态,四喜气了个半死,又侧头暗暗打量了傅云楼一番,见其面上并无什么异色这才微微定了心。   幸好傅公子不是什么贪色之人!   傅云楼坐在上头,早已敛去方才神色,露出一抹优雅得体的笑容,“久闻魔教百香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归鹤山庄傅云楼。”   魔教百香君?四喜捂着嘴看向那芳龄不足十八的女子,心道江湖果然是江湖,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那百香君闻言,又娇笑了一番后才正色道,“原来是归鹤山庄的傅公子,久仰久仰,不知你怀中坐着的那位姑娘是何人呢?"   四喜面色一僵,又听傅云楼笑眯眯地回道,“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方才要是得罪了百香君,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她吧。”   “原来是傅公子的朋友,那便是我百香的朋友了~”百香君娇俏地瞅了傅云楼一眼,红唇微启,“方才我还在想着,我这般贸然出现会不会坏了公子雅兴呢~”   傅云楼挑眉,“怎么会,百香君客气了,傅某一介粗人,哪有什么雅兴可提?”   “哟~”百香君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娇嗔起来,“海棠公子闻名于世,风雅不凡,哪里会是什么俗人粗人?这是公子过谦了吧!”她娇滴滴地拧着兰花指,一双杏眸微微一眯,简直要滴出水来——   “要说粗人的话,还是你比较相称吧~无常君~”   话音未落,一道如同鬼魅一般的白色身影自她背后出现。   四喜吓了一跳,偷偷打量着那人,见其生着一张苍白的脸,细长的眸子,一袭白衣飘飘,当真是从地狱跑来的无常鬼一般。   “无常君,都说了我们是魔教但也不是随意杀人的大魔头~方才那个小厮好好的,你为何要用腐虫蛊来对付人家,好端端的偏要把这处美景给污了!”   百香君娇滴滴地攀上无常君的肩膀,轻轻咬了他耳朵一口,旁若无人地表现着亲密之态。   四喜扶额,难道魔教之人所作所为都是惊世骇俗之举么!?怪不得正道之士容不下他们……这举止简直不是一般的放荡啊!   “他偷看你,该死。”   无常君面无表情地将百香的手从自己肩头上挪开,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来。   “你这厮!”百香君故作嗔怒地锤了无常君一拳,又笑嘻嘻地依偎进了他怀中,而此时,傅云楼二人被晾在树   上已经好久,四喜因为看不惯二人打情骂俏,是以一直两眼望天作充耳不闻状,而傅云楼则是真的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为何这魔教两位副使会在消失多年之后再度出现……   难道是……   傅云楼再看两位副使的眼神已颇有深意,而此时那无常君也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冷声道,“我们的目标只是卧龙山庄,你若还顾忌着归鹤山庄便少来搀和这趟浑水!”   傅云楼挑眉,面对无常君宛若寒冰利箭一般的眼神他浑然不惧,反而还露出三分慵懒来,他抱着四喜慢慢靠回树上,悠然道,“归鹤山庄管尽武林不平之事,如今盟主有难,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管?!”   他的沉着悠闲在无常君眼中看来是分外的讽刺,是以,无常君逼近一步,厉声道,“既然你也想要插足,那么便纳命来吧!”   两人剑拔弩张,四喜绷着脸,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此时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会没命……   然而静默片刻,那百香君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把拉开正要拔剑的无常君笑道,“不过是件小事儿!教主吩咐了不必伤人性命,你又何必一副恶人嘴脸,教人看的怪不舒服的!”   傅云楼微微一笑,似是算准了那百香君会有此等反应一般道,“那不知百香君有何高见?”   百香君又是一阵笑,“具体的我可不能告诉你~但~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替教主寻一个人,不过其中出了一些纰漏罢了!”   傅云楼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也就是说关洵之并非是你们杀的?”   百香君道,“可以说是也不可以说不是。”   傅云楼沉默片刻,一只手抱着四喜,一边撑在树干边上站起来,对着树下二人笑道,“既然如此,可否请阁下收回这遍布在四周的蛊毒,这般隆重的见面礼我可招架不起~”   “这可容易~无常?”百香君侧头瞪了无常君一眼,“快将你那些劳什子的蛊毒收回去!莫要冲撞了公子!”   无常君默不作声,倒是脸更黑些了,又过了一会,见百香君伸手招呼着二人下来,傅云楼这才携着早已四肢瘫软的四喜从树上下来。   “眼下~山庄内正上演着一场好戏,公子难道不想去观赏一番么?”   那百香君话音未落,傅云楼忽听府内传来一阵骚动,练武之人听力想来比常人好上数倍,而傅云楼又是从小耳力过人,是以在四喜还未搞清楚当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之时,他便率先道,“那关三公子好像出事儿了!你我速去看看!”   说着,他回身对那魔教两副使作揖,“事态紧急,请恕傅某不能作陪   ,先走一步了!”言罢,便夹起四喜轻盈地往外头飞身而去。   “没想到这位傅公子倒是个有趣的人啊~”   过后良久,百香君才笑眯眯地侧头看面若寒冰的无常君,“这才是真正的聪敏人,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你何时也能跟他学学~也好过我天天在教主面前替你说好话了~”   无常君不答,只默默地看向她,眼中流露出一种难得的柔情,宛若冰雪初融一般。看得百香君一时愣神,完了才赌气一般扭过头对他道,“这般颜色你只能让我一人看,要是对他人表现出来,我就把你们千刀万剐了!”   她相貌本来偏妖媚,然而这番吃味赌气却显现出一丝小儿女的娇态来,举止情感流露之间更显风情。   无常君收回眼神,缓缓地朝着前方道,“你不是最爱看好戏,再不去可就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头一次写武侠文,有些不伦不类,还请大家见谅,但我相信自己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雅歌     云曼阁   “咳咳……”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浓黑的血液自关润之口中喷射而出,而他那张原本便瘦削苍白的病容如今显得更无血色。   隔着厚厚的貂绒帘子,四喜看见他半张纤弱的背部露在外面,而关辉则心急如焚地替关润之抚着肩膀,一边指挥着下人马上将刚刚熬好的药呈上来。   而管明月如今正坐在关润之下首,身边罗列着大大小小的药盒,只见他一只手按在关润之那白得没有人色的手腕之上,时不时地蹙紧眉头,神色凝重地为其切脉。   傅云楼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四喜跟随其后,这才闻到了萦绕在整间屋子里那股浓厚的药香味以及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再走近几步,见屋子里陈设精美,墙上多是挂着许多大家之作,而一旁的红木书桌之上摆放着一台方砚,四喜看了不由得暗暗赞叹,虽说这三公子因为身体缘由不能习武,可是要做到这般风雅清贵也是很难的!   铜盆里烧着银丝碳,甫一走近便有一股热浪袭来。四喜纳闷着,明明都快三月多,怎么这屋子里还跟烧得像火炉一般,这三公子莫不是得了什么伤寒?!   关辉见傅云楼走进来,忙起身迎接,“傅公子!”   才一日没见,他原先乌黑的两鬓变得霜白,整个人也好似老了十几岁一般,若原先还能说是保养得宜的中年人,那此时一看便知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了。   傅云楼见状,忙伸手扶起关辉,见他两眼通红带着血丝,明明是一副忧思过滤的模样,又见关润之躺在那里气息全无,完全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样子,心下了然。   他问道,“三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盟主为何如此惊慌?!”   关辉听后长叹数声,“我夜防日防,终于是防不了贼人伤我孩儿啊!”   傅云楼侧头看了关润之一眼,见其目下青黑一片,连同脖子之上都隐隐有几根青黑色的线在蔓延,他心中一凛低声对那关辉道,“三公子可是中毒了?”   这关三的身体他是知道的,虽先天不足但后天养得极好,若要说是犯了旧疾变成这样,那是如何也说不通的。看他这幅样子,只怕是中了什么毒才是!   关辉一手敷面,拧眉不语。而从刚才一直静默不语的管明月突然开口对傅云楼道,“是馥心……若是没有解药,恐怕是撑不了一个时辰了!”   “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傅云楼见地毯上有一些白色瓷片以及一滩已变成暗黑色凝结在上的药汁,心下了然,当下问道,“可是吃食上面出了什么问题?”   管明月点头,“正是有人将   毒下在他平日里惯常喝的补药之中,这才……”   四喜待在身旁一听,心中不由得一动,她心道既然此毒乃是有人特意放进补药中带来的,那么只需抓住那个送药进来的人严加盘问不就好了么!   显然傅云楼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那送药进来的人呢?有没有关起来严加审问?!”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管明月的神色越加颓然,“诶……是个小丫鬟,还没盘问出来就服毒去了!”   “是极凶猛的毒,一经服下,肠穿肚烂……”   傅云楼拧眉,一边感叹着下毒者的心狠手辣一边道,“如今唯一线索已断,恐怕下毒之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四喜这么听着,心里也为这个关三公子感到忧心,听闻他素来早慧,言行举止也比上头两位哥哥更为孝顺听话,谁知道竟然被这么无端端地连累,这贼人当真是没有道理!   这时,那关三忽然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四喜见他咳得面色潮红,简直要去了命一般,心下不忍,走到他床前用手帕替他掩了掩嘴角小声道,“三公子,你没事吧!”   关润之微微睁开眼,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他轻声道,“你是谁?”   四喜弯腰替他掖了掖被角,“我同傅公子一道来的,三公子你不必疑心。”她正要抽身,却被关润之一把钳住手腕。四喜惊讶之余往四周一看,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心在关润之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下,“三公子,你可是有什么药吩咐的?”   此时,关润之的双眼格外清明,幽邃的黑眸中似是带了幽幽冷光一般,他虽是身染剧毒,然而力气却格外的大,四喜感觉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拧断,不由紧张道,“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手中突然被人揣了一件东西,四喜低头一看,是枚荷包……   “去找雅歌,把这个给她……”   关润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四喜登时抬头去看他,却见他早已闭上双眼没了声息……   “傅,傅公子……”   傅云楼回头,见四喜双唇颤抖着看向自己道,“关三公子好像没有气了……”   管明月闻言,先不管四喜为何会出现在此,他一个箭步跃到关润之床边,伸手去摸他的脉搏,直到过了良久……方才悠悠地长出一口气。   “管公子?怎么样?!小子还有没有救了!”关辉立在一旁,目眦欲裂,恨不能马上手刃仇人。   “这是中毒之后的假死现象,现在三公子整个机体都陷入沉睡之中,这样反而能够阻止毒性蔓延,为我们找到解药多增添一些时间!”   关辉听了老泪纵横,口中呐呐道,“果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儿润之命不该绝!”说着,身形竟猛地一晃,蹒跚两步这才扶着木椅缓缓坐下。   “关盟主,你一夜没有合眼,若你是真的为三公子着想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小憩一下恢复一下精神,卧龙山庄还要靠你支持,你千万不能倒下!”   “是啊!老爷,你还是快回去休息一会,这里有老奴和公子们看着呢,绝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帘子一动,四喜看见那穿一身青衣的管家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将药碗放在小桌之上,接着将关辉扶起,面上一片忧色,“老爷你就听我一句劝,回去歇歇吧!”   这个管家倒是个忠仆,四喜一改先前对他的偏见,连他那一张稍显刻薄的脸都看着顺眼了许多。   关辉看着管家许久,方才叹出一口气,颇为欣慰道,“这些年来,也就你一直忠心不二地留在卧龙山庄。你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啦!”   管家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垂首道,“能够伺候老爷是我的福分,为了山庄,为了公子,为了老爷自己,您都要多加保重身体啊!”   关辉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省得,你留在这儿看着润之,我就听你们的话回去好好歇一会!”说着,他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之下慢慢离开云曼阁,自背影看来竟是格外的萧索孤寂……   四喜捏着手中的荷包,对傅云楼道,“我突然有些不方便……”   傅云楼看了她一眼后会意,轻声道,“眼下外面不安全,你……办完事之后速速回来。”   四喜点点头,径直向外头走去。刚开出云曼阁向外走了几步,四喜便听花坛边上有两个婆子在咬耳朵,她凑过去一听——   “刚才我去厨房,见雅歌那丫头躲在厨房哭呢!惨兮兮的怪可怜的……”   “诶……三公子对她这么好,如今出了这等事儿,要我说雅歌这丫头虽是生得奇怪,但心肠还是很不错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要去找那雅歌,没想到她在厨房!不行,我得早些找到那个人!   四喜来不及忖度,急吼吼地往厨房赶去。   厨房内   雅歌拭了拭泪,正欲从厨房出来,忽见一女子闷头闷脑地冲进来一把将她手腕拉住。   “你是雅歌?!”四喜抬头看见一双水蓝色的眸子,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度,“太好了!三公子有件东西让我交给你!”   那雅歌闻言一愣,怔怔地看向四喜,眼中泛着水光,“公子……?”   “对啊!我骗你作甚!”四喜将一直捏在手心的荷包递给雅歌,“这东西很重要么?为何那三公子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将它托付给我?!”   雅歌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双眼呆滞地望着手中的那枚荷包……   她还记得这是她那一年刚学会女红做的,针脚粗糙,十分拿不出手。可公子却一直当宝一般收着,即便是她做了新的去换,公子也不愿意……   因为年代久远,荷包的颜色已经渐渐褪了原先的鲜亮,而因为经常抚摸的关系,那荷包上的绣样已模糊得不成样子,但依稀还能看出是一枝梅花……   “公子,你看这梅花与你多匹配呀!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诗叫……叫……”   “梅花香自苦寒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公子,总有一日你会与那苦寒中的梅花一般盛开的!”   一串晶莹的泪珠自雅歌眼中滑落下来,她一把抓住四喜的手喊道,“公子有危险!快走!”   “你说那关润之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百香君撑着头坐在屋檐上,看着廊下奔走的雅歌四喜二人,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我又不是他,我如何能知道?”   无常君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命都没了都不忘玩什么把戏,当真是无聊透顶!”   百香君回头,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我说无常,为什么姑奶奶我欣赏的每个男人都要被你如此狠狠贬低一番呢?”   无常君挑眉,“实话罢了。”   “你这人就是这样,软硬不吃,真真教人讨厌!”百香君见目的没有达成不由得撅起嘴巴,“算了!等解决了那个老匹夫之后我再来好好跟你算上一账!”   言罢,她霍地站起身,桃花艳红的袍子在风中飞扬起极为迤逦的弧度,此时的她整个人就宛若乘风而去的仙子一般翩跹欲飞。   “走吧,我看那老匹夫不顺眼许久了!”红润饱满的唇勾起一丝媚人的微笑,百香君向无常君伸出手。   无常君眯起眼睛,悠悠道了一句,“我有一千种死法,随便你挑。”    云曼阁   管明月正为关润之施针,而傅云楼则在一旁护法。   坐于一旁的老管家站起身对着二人道,“药有些凉了,唯恐损了药性,老奴再去外头准备一碗来。”   傅云楼朝管家点头,道了一句,“管家辛苦了。”   老管家忧心忡忡地看了关润之一眼后抹抹泪,“不辛苦,不辛苦,只盼着公子的身体能够无恙。眼看大公子就这么走了,二公子又生死未卜,三公子要是再出什么事,   那盟主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放心吧,我已封住他的命门,毒性没有那么快蔓延。”   管明月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都道是医者父母心,就连素来顽劣不堪的他此刻也是倾尽了全力来挽救关润之的性命。   管家告谢出门,他方才转身折进右边走廊。那雅歌带着四喜一路狂奔进了云曼阁之中,此刻,恰恰是与那管家堪堪错过……   “不能喝!那药不能喝!”   雅歌上前徒手推翻那尚在木桌上的药碗,四喜跟在后面踉跄几步这才稳住身形,“雅歌姑娘,你这是!”好端端地怎么跟中了邪一般,怪吓人的!   傅云楼位于上首,悠悠地捏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后,缓声道,“这药怎么不能喝了,雅歌姑娘?”   雅歌咬唇,一双蓝眸穿过厚厚的帘子看见一簇绣着红梅的雪白衣角,心中不由一痛,她颤抖着道,“这药里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谁才是凶手? ☆、云白术   “这药里有毒……”   看着傅云楼幽邃的双眸,雅歌颤抖着说出了真相。   “有毒?你怎么知道有毒?”   傅云楼挑眉,似乎对她嘴里所说出来的真相没有丝毫惊讶一般,一切皆成竹于胸,只在静静等待雅歌揭露整件事件的真相。   ”哼……”面对着傅云楼的质问,一声冷笑自雅歌嘴中迸射而出,“这药乃是我亲手放进去的,试问我如何会不知道?”她眼角隐隐带着泪光,然而却毫不胆怯地瞪着傅云楼道,“我就是真凶!要杀要刮随便你们!”   “有意思~你说这毒是你下的?你可有什么根据?”傅云楼轻轻将茶杯放下,“还是,你能够拿得出解药来?”   雅歌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馥心是无药可解的……”   说着,她自袖中掏出一枚碧玉瓶随手扔给傅云楼道,“这便是你们一直想要深入研究的馥心,天底下最毒的毒药!”   傅云楼接过瓶子,碧绿的瓶身与他今日那一袭淡青长衫十分相称。尚未打开瓶子,便闻到一股极为甜腻的馨香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四喜不由得往外头挪了两步。   虽说如今她是百毒不侵的神人了……但她并没有傻到要去测试一下自己对剧毒到底有多免疫……   “既然没有解药,那么你何苦前来自首?难道你突如其来的罪恶感以及善心能够挽救关三公子的性命么?”傅云楼将瓶子捏在手心对雅歌摇头道,“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雅歌咬唇,手指微微掐着手心,她低声道,“我虽没有办法救公子性命,却可以想法子留下他一个月的性命……在这一个月内你们若是能够找到破解馥心之毒的办法,那么……那么公子便可以活下来!”   傅云楼抬眼,“什么办法?”   雅歌自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铁盒子递给傅云楼道,“此乃南疆的蛊虫,延命蛊。蛊虫入体之后能够自动将三公子认为宿主,蛊毒会与馥心之毒相互抗衡,暂时延缓毒素蔓延,为三公子拖延一线生机。”   傅云楼打开铁盒子,见小小的铁盒之中盘踞着一只淡黄色的半透明小虫子,那虫子胖胖的,看上去颇有些憨厚的样子。四喜看得好奇,伸手正想去捏。   “别碰!”   四喜的手还未碰到铁盒就被傅云楼一掌拍开,火辣辣的疼,她不由得红了眼睛委屈   地看向傅云楼,“公子,你干嘛要那么凶呢!?”   傅云楼将盒子关上,睨了四喜一眼后道,“那虫子一接触到你的皮肤就会随着经脉游走你全身,最后将你的五脏六腑通通咬烂……。”   四喜这一听吓得一缩手,也不顾不得疼了,“那还怎么放入三公子体内?”   傅云楼道,“延命延命,不就是延长死人的性命!你一个大活人碰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四喜诺诺称是,心道好奇心害死猫,下次切不可如此冒失了……   雅歌将蛊虫给傅云楼,自己则瘫软在椅子上不住地喘气,看样子似是解脱又像是全身脱力一般。   四喜于心不忍,端了一杯茶走过去,“你出了那么多汗,喝点茶吧!”   雅歌接过茶杯,垂头道了一声“谢谢。”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干了这些事?”   傅云楼捏起茶杯盖悠悠地抿了一口,黑眸定定地看向雅歌,“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人来的,凭你这个年纪想要算计关辉还早了几百年,说,你背后的人是谁?”   雅歌垂头不语,两条秀眉紧紧拧着,似是十分痛苦一般。   “你不说?你若是不说,那恕我不能将蛊虫放入三少体内。”   傅云楼悠悠地将铁盒放在桌上,推还给了雅歌。   雅歌面色一片苍白,四喜看见她两只放在膝上交握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很快,她抬起水蓝色的双眸,眼中一片清明,决意已定。   “是……”   一道黑色身影冲过来将雅歌一把掀翻在地上,众人大骇,四喜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冲过去忙将雅歌扶起,抬头这才看见来人的面容。   是管家?   老管家怒不可赦地看着雅歌,手掌高高扬起又给了雅歌一巴掌。雅歌被打得满面红肿,人登时便没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四喜怀中。四喜见状大叫道,“管家你这是做什么?!”   管家一把推开四喜,抡圆了胳膊就往雅歌身上去,不料半道上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捏住了拳头。   “不要冲动。”   管家侧头,傅云楼立在一旁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紧,他面上红白交错片刻后方才放下了拳头,颓然地坐在椅子   上叹气道,“方才真是失礼了……我没想到雅歌竟然是这种人……我和老爷都是把她当自己人看待的呀!”   傅云楼见他松手,便道:“幕后贼手还未抓住,现在就定下雅歌之罪为时太早。”   “就是啊!我相信雅歌一定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四喜抱着雅歌,对管家的所作所为十分的不赞成,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方才那管家的架势根本就是想要活活打死雅歌一般……   “既然公子这么说,那老奴,老奴便听公子的吧!”管家叹了一口气,掩面坐回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一般。   又过了一阵,雅歌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四喜见状忙喂了一盏茶过去,这才稍稍缓解了她的脸色。   雅歌的蓝眸子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最后短暂地停留在了管家的面孔上。四喜因着一直搀扶着她,所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她身体上传来一股僵硬。   四喜顺着她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其目光定格在了管家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上。当下四喜便觉得有些不舒服,悄悄地搀着雅歌往后挪了几步坐到了管明月身边。   “管公子?”   此时管明月正低头数着茶叶,忽听四喜叫他,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四喜见管家正与傅云楼在一旁交谈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由得压低声音对他道,“我觉得这个管家很有问题……”   管明月笑了,“何以见得?”   四喜撇撇嘴,她知道管明月不可能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不过她还是觉得整件事情有什么地方很不妥……   “总之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要看着他一点,别让他钻了空子。”   这次管明月倒是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四喜头欣慰道,“半年不见,脑子见长嘛~”   “去!”四喜胡乱推开他的手,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紧……   但是很快,她便感觉到雅歌的呼吸变得很是急促,四喜低头一看,见雅歌整张脸都变得紫红,像是不能喘气一般,她掐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呜呜呜”的叫声。   “雅歌你怎么了?!”   雅歌两眼翻白,像是经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一般,嘴边溢出一丝白沫来。一旁的管明月见状,忙抽出银针在雅歌的头顶穴位扎了几针。   “他怎么了?”傅云楼拧眉。<   br>     “好像是中毒了……”见雅歌呼吸好转,管明月又在她喉咙上扎了几针,谁知雅歌竟抽搐了几下,“哇”地一口吐出一地黑血来。   “再晚一些便不能讲话了……”管明月伸手探了探雅歌的脉搏,朝着傅云楼摇头说,“如今她喉咙受损,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口讲话了……”   “怎么会这样!”四喜喃喃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中毒了呢?!   “一定是雅歌不愿意说出那背后指使之人,才自己服了毒!雅歌,你怎么这么傻啊!”管家站在最外面,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四喜忽然浑身一阵冰寒,脑中划过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管家兀自叨念着,“想当初公子拣你回来,真是把你当成亲妹子一样看待,而你呢……是被猪油蒙了心吧!竟然要想去害老爷公子!你实在是太没有人性了!白叔白疼你那么些年了!”   他掩着袖子哀哭着,声音异常悲切。却没注意到傅云楼偷偷将铁盒中的虫子倒进了随身的荷包之内。   “还好还好,公子还有救,管家不必过于伤怀!”傅云楼走上前去安慰着管家。   管家身子一顿,抬起头来,傅云楼这才看清他一张微微扭曲的脸,“公子没事?”   怎么可能……馥心是没有解药的!   管家慌乱的视线突然触及到了桌上的一枚铁盒子,心里一沉,他一把夺过铁盒尖声道:“延命蛊?!你们居然给他用了延命蛊?!”   此时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恍若入了魔一般,浑身充满了丧心病狂的戾气……   管明月见事不对,一手抱着雅歌,一手夹着四喜一纵身退回里间。   傅云楼见四喜等人暂安,这才缓缓直起身对管家悠悠道,“云白术,你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云白术,在江湖中消声觅迹近20年多的西域妖僧,如今竟重返中原……众人一听皆是大骇。   “好小子,你居然用计激我。”   被戳穿后的云白术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后长袖一挥,一股浓黑的烟雾朝着傅云楼面上袭来。傅云楼纵身一跃,反手将对面的白鹤铜灯架一拧。   只听轰隆一声,四喜他们所在的内室竟被一面庞大的石墙所阻隔……   而与此同时,有一个男人自   黑雾中走来,面容清秀,苍白消瘦,乍一看像是只有三十多岁一般。然而此人裸、露在外的右手却包裹着一只厚厚的皮手套,密密麻麻的黑灰小虫正盘踞在他手中,极为骇人。   “是我低估了你,不过今日,不但是那关辉老儿,就连你!我也要一并杀了!”说着,他手指一扬,只见一阵黑旋风自他右手迸射而出,直逼傅云楼面门。   傅云楼侧身一躲,几个纵身从二楼跃下,而那云白术随即也跟着一道下来。黝黑的小虫盘旋于他整个人背后,凡是被小虫所触及到的事物通通被腐蚀成了一滩黑水……   傅云楼深知他这毒虫十分厉害,是以也不敢硬拼,只能巧妙与其周旋。   见傅云楼在自己的蛊虫紧逼之下愈见狼狈,云白术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得逞的笑容,“来吧!受死吧!等解决了你我再去把这群人通通杀得干净!”   他兀自大笑着,忽见傅云楼没了踪影,一干小虫没头乱撞。又是一阵疾风袭来,云白术心中一凛,侧头避开,却不料想右肩一阵剧痛,他捂着伤处退后两步,却见傅云楼好整以暇地立在前面,手中执一把长剑。   “该死!”   云白术咬破指尖,一口鲜血喷射而出,那些盘旋在空中的小虫似是感受到了血腥气一般涨大不少,由原先的蚂蚁大小变作苍蝇大小,一窝蜂向傅云楼冲去——   “哈哈哈哈!你逃不掉了!今日就为整个卧龙山庄做陪葬……”云白术疯狂般的咆哮忽然停住,因为他见所有的小虫在接近傅云楼半米之处就不再前行,与此同时,一道黄金般的光芒自傅云楼身上绽放出来,这道光芒犹如太阳之芒一般炽热强大仿佛能够将一切黑暗尽数驱散一般。   光芒背后,一只黄金蝴蝶自其中飞来——   黑虫痉挛着扑簌簌倒地,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虫尸,云白术双目暴涨说不出半句话来……   “云白术,你驱使蛊虫的本事还未到家就敢出来丢人现眼?”   有二人自屋檐上跃下,正是先前的魔教二副使……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都不评论= =我打滚乃们都不评论= =嘤嘤 ☆、二蟾恶斗   “你们竟然没有死?!”   看见从屋檐上下来的百香君二人,云白术的面容上无疑露出了狰狞恐惧之色,他喃喃道,“我明明看见你二人七孔流血而死,怎么会……”   他们二人明明是中了馥心,怎么会完好无损地重新站在他面前……   一时间云白术心神大乱,只听他大吼一声,戴着皮手套的右手黑气暴涨,又召唤出一群黑压压的蛊虫来。   傅云楼见状忙往后推了推几步,这南疆蛊虫剧毒无比,他可没有傻到要去硬碰硬。然而此时,有一道白色身影从后头压过来,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劲,蓄势凶猛直逼云白术!   好内力!   傅云楼赞叹一声,见那无常君三步两步已是来到那云白术面前,而那些常人看起来凶狠无比的小虫在他的气势逼临之下,竟不敢上前,仿佛实为惧怕一般,反而纷纷往后退,任凭云白术如何驱使叫唤都不管用……   无常君面无表情地立在云白术面前,眼神轻蔑,仿佛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一般看着他,缓缓道,“当年在西域,我师父看你可怜才收留你,交给你驱使蛊毒的本领。只是他早就看出你心术不正,迟早会被蛊毒反噬,是以未将全部绝学交付与你。如今你只有三成功力,要与我斗简直是找死!”   他话音未落,那云白术率先大笑起来,“笑话!什么叫做心术不正,你一个堂堂魔教副使敢跟我谈心术不正?!当年我被那关辉搞得家破人亡之时……怎么未有人说他心术不正丧心病狂?!”   无常君拧了眉,“看来我今日真的不用再看什么同门情面了……”   云白术嗤之以鼻,“什么同门情面,那南疆蛊神竟没有将一般绝学交付于我!还配我叫他一句师父?!笑话!”说着,他凛了面色,自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瓷瓶捏在手中。   “你别忘了,我除了会蛊之外,还会毒……”他狞笑着将瓷瓶捏碎,而一股淡绿色的细粉自半空中飘散开来。   众人见状,忙飞身后退几仗。然而那无常君却冷着脸立在那里道,“不必后退,此毒乃是施给蛊虫的。”他话音未落,那些吸食了绿色粉末的蛊虫就犹如疯癫一般,尽数朝他面门飞去。   然而尚未接触到他人,便被他长袖一挥带出的那一片金黄色的虫子咬翻在地上。两虫相互撕咬,终是黄虫占了上方。   “金蚕蛊?!”   云白术咬牙,摘去右手手套,露出一只布满黑色诡异纹路的手来,只见他双手结印,口中喃喃有词,一道红光在他手背上绽放开来,沿着那道黑纹一直走,缓缓向上延伸到了他面容之上。   紧接着他那张满是红光的脸上突然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那青筋暴起,狰狞之色毕露。   “糟了!他竟将蛊王养在自己身体之内?!”   无常君面色一凛,而环绕在他身边的那些金蚕蛊好似惧怕一般,纷纷退了回来。   此时,那云白术的面容早已狰狞不似人类,而随着他一声凄厉的叫喊,一道红光自他嘴中迸射而出化成一团圆球落在了地上。   傅云楼定睛一看,那红光包裹之下,竟有一只巨大的蟾蜍待在里头。只是它外貌与寻常蟾蜍不同,全身火红,那突起的蛤蟆皮上包裹着黑色的汁液。   只见这火蟾蜍落地的那一片青砖地上早就被腐蚀出了一块巨大的凹坑……傅云楼心下凛然,想必这便是无常君口中所说的蛊王了吧!   “这该死的老匹夫!竟然将这臭蛤蟆放了出来,真真是讨人嫌了不够!!”百香君立在傅云楼身侧几步开外,望着那火红色的蟾蜍面上露出万分嫌恶之情来。   傅云楼问,“敢问百香君,这只蟾蜍是何来历?”   自蟾蜍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酸臭之味尤为倒人胃口,百香君掏出帕子掩了掩口鼻,这才对傅云楼道,“用蛊之人都会养蛊王,而这老匹夫所养得乃是一只火云蟾蜍,传说这只蟾蜍水火不侵,无坚不摧,剧毒无比,而且最是难养成,十来年才出这么一只……没想到居然被这个老不死的给弄出来了!”   傅云楼见她面上虽有不忿之色,却无半点惊慌,不由笑道,“那无常君可否有驱赶蟾蜍的良方?”   百香君眼波一转,冲着傅云楼笑嘻嘻道,“傅公子不愧是傅公子,你可知无常的蛊王是何物?”   傅云楼挑眉,“自然是比那火云蟾蜍更为厉害的东西罢!”   百香君大笑,“是了是了,你看着自然就知道了!”   此时,无常君与那云白术对视,而那只火云蟾蜍在云白术的驱使之下正怪叫着朝他逼近。见它黑乌乌的唾液撒了一路,铺在地上恶臭扑鼻,无常君不由得拧了拧眉头。   而对面的云白术见状还以为是他怕了,当下便十分嚣张地嘲笑起来,“怎   么?!怕了啊!告诉你,火云蟾蜍可是蛊王中的极品,这下看你如何招架!”   无常君眼神还驻留在那只蛤蟆身上,无视云白术的叫嚣,他只敛了眸子淡淡道了一句,“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能让珍贵的蛊王满世界乱爬,还乱流口水嘛?你这样真是太失礼了!”   此话一出,云白术那张得意的脸瞬间黑了一片,而后头的百香君则捧腹大笑,一口一个赞无常君真有冷笑话潜质。   唯有傅云楼一人注意到无常君紧握在背后的一只手,手背上竟划过一丝淡金色的光纹,这道光纹一圈又一圈地扩散着,在无人注意之下,缓缓地遍布无常君全身。   魔教阎罗副使无常,果然是名不虚传!傅云楼迅速地攀上一棵高树,以避免池鱼之殃。   云白术盛怒之下自然没有注意到那无常君身上的异常,他暴怒之下一声怒号,“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我倒要看看一会你如何向我求饶!”说着,他掏出一枚管笛放在唇边。   一串呜咽凄迷的笛声悠悠传来,而那地上的火云蟾蜍竟似听了指令一般霍地一下一跃而起,带着黑沉沉的气浪径直朝无常君面门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在那交错的一瞬间,一道金光在无常眉心迸射而出,紧接着那金光与火云蟾蜍直接相撞在一起。一时间,金红光芒交相呼应,声势之浩大,竟映照了这片天空!   受到冲撞的云白术后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无常君,仿佛是在看地狱来的恶鬼一般,惊骇不已。   “你!你!”他终于看清了那团金光之内所包裹的东西,那是一只纯金色的蟾蜍,模样倒是比那火云蟾蜍大上一倍,一身金光覆盖,眉心还顶着一枚红彤彤的珠子……   “你竟然养成了金玉蟾蜍?!”云白术的声音带着莫名颤抖,他有一种预感,今日他会惨败在面前这个表情淡漠的男人手上,只是……只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这又有何难?”无常君面无表情地指挥着金玉蟾蜍,没有打算让云白术有片刻的喘息,两只蟾蜍又缠斗在了一起。   此时,傅云楼坐在树上正滋滋有味地看着两只蛤蟆打架,心道出来混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两只传说中蛊王斗在一起,看来这卧龙山庄一行,也不算是白来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四喜,若是此时她在自己身旁,想来应该是怕得要死吧~脑中   浮现出一张四喜受了惊吓后小脸通红的表情,傅云楼唇边溢出了戏谑的笑容。   想这蛊王也是一级级分品阶的,那火云蟾蜍虽珍贵,却远远不及这金玉蟾蜍威力之猛,很快那红蛤蟆就被金蛤蟆打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不能动弹。   而云白术眼见不好,转身想逃,却被后头送来的一掌直接击飞出去。   “原来是你……原是竟是你……”关辉颤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原来是他在屋中难眠想要回云曼阁看看情况,孰料却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是我又如何……?!”云白术伏在地上剧烈咳嗽,鲜血满地,他虽气力全无,然而看向关辉的眼神中却带着一股浓烈的仇恨,仿佛恨不得见关辉拆皮去骨吞入腹中一般。   “云娘已走了这么多年,你还放不下?”   关辉看着云白术,终于长叹一声道,“当年那件事有误会,我和云娘并非是你所想象中那样啊……”他双眼混沌,仿佛是回到了过去一般。   “你不但辱我妻子,还要我们夫妻分离,这难道是误会么?!”云白术看着关辉,眼中是十足的恨意。   面对云白术的质问,关辉只长叹一声,许久都未有开口。   众人深知这其中一定牵涉到数年前的恩怨纠葛,在此也不作细究,百香君上前一步指着云白术道,“这老匹夫用毒计暗算我们,罔顾教主指令,教主令我二人绑他回去交差,不知关盟主可否有何异议?”   “罢了罢了……都是多年前的恩怨了……今日便一道说了吧,免得我到了地下无颜面见云娘啊……”关辉看着地上的云白术,慢慢地道出了一段隐藏在二十年前的爱恨情仇……   关辉的同门师妹洛云娘在一次外出历练当中认识了当时还是江湖郎中的云白术,两人暗生情愫打算私定终生,熟知关辉也深深爱慕着自己的师妹,见自己的小师妹竟要与别的男人私奔,痛心之下将这个消息报给了师门。   同一时间,师门有人发现云白术与魔教颇有纠葛,当下颁布禁令让洛云娘离开云白术。洛云娘百般不愿,在一次围剿中为了保护云白术跌入山崖,不料却被随后赶来的关辉而救。   两人跌至山崖,云娘重伤不醒,高烧不退,关辉不得已才褪下自己的衣服包裹在她身上将其护在怀中,孰料云白术循迹而来竟发现自己的妻子衣衫不整躺在关辉怀里。当下便怒不可赦冲过去与那关辉缠斗起来,   关辉因护着云娘收了重伤不敌其杀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关辉师门之人到来,将云白术逼退,并带着关辉云娘离开。   后来云娘醒来之后失了记忆,二人师父做主,令关辉娶了云娘为妻,这才导致了后头云白术那夺妻之恨。   “当日并非我侮辱云娘,而是事从紧急不得不为之啊!”   “不可能……不可能……云娘怎么会忘了我……不可能……”云白术在地上呐呐自语,像是丢了魂一般一直喊着云娘的名字。   “云娘啊……云娘……”   傅云楼对无常君二人道,“看来他已然是神智失常……你们将他带走吧!”   二人点头,无常君走过去将云白术一把提起,对着关辉点点头道,“那么盟主,我们就将云白术带走了。”   关辉叹气,“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吧……只求他以后能够改过自新,莫要害人啦!这样……云娘在天之灵也能够安息……”   作者有话要说:风仔最近皮肤好粗糙,肿么办,感觉不会再爱了……所以乃们要评论哦……~ ☆、爱执情深   两位副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际之中,傅云楼对关辉道,“不知三公子如何了?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走回云曼阁将机关打开,却见关润之在雅歌的搀扶之下竟能够坐起身来,“爹……”   关辉大为惊讶,扶着自个儿子的手坐下,“润之,你怎么起来了……身子无碍了?”   傅云楼跟在后头,四喜一见他毫发无损地进来,喉咙口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落了下来。   “多亏管公子的医术,儿子如今觉得好受多了……”关润之小声咳嗽了一番后将桌上的茶递给关辉,“爹,这两日你为我颠簸劳累了,来,喝口茶吧。”   “好好好!”关辉接过茶一口灌了下去,却不想那头关润之面上竟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来。   “爹,有件事我想问你。”关润之将茶盏拿开,悠悠地看着关辉。   关辉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憷,不由得干笑道,“润之有什么事要问爹?”   关润之笑了,“大哥,是不是爹爹杀的?”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如坠惊雷,唯有傅云楼一人处变不惊,稳稳立在外间。而关辉面色如常,只柔和慈爱地看着关润之道,“润之病坏了吧,杀害你哥哥的坏人已经被抓走了。”   “爹爹,儿子现在神智清醒得很。”关润之悠悠地坐起身来,“大哥身上中的那毒不是馥心,对不对?”   关辉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关润之不语,关润之又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打压二哥,疼宠大哥,为的就是令他们心生嫌隙,反目成仇,达到骨肉分离的地步吧!”   见关辉不理自己,关润之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慢慢道,“而且娘那时候也不是因为生我时伤了身体后来病死的吧……而是你在她平日饮食里加了小剂量的毒,久而久之毒性蔓延,这才摧垮了娘的身体……是这样么?”   关辉看向关润之,那双舒展的眉眼像极了云娘年轻之时,三个儿子之中,唯有润之一人最像她……而自己也因着这份私情而多偏疼了润之一些。   没想到如今躲在父亲背后那个瘦弱的孩子如今也长大了……   “润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关辉伸手替关润之抚平了衣裳的皱褶,表情温柔,举手投足俨然是一位天底下最最称职的慈父。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男人,竟做出谋杀妻子,陷害儿   子那等耸人听闻之事来,实在是令人发指……   “我以为这件事,我已然做得很隐秘了……凡是牵扯到此事之人皆被我一点点处理掉。”他叹了口气,缓缓地靠回座椅之上,似是极为疲惫一般,“却没想到这世界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终有一天我的所作所为都会大白于天下……”   “娘因为长期服毒,以至于身上所穿所佩戴的衣衫饰物都沾染了毒性。爹,你还记得以前一到夏日,我便极喜欢去娘那里么?因为唯有在娘的身边,那些蚊虫才不会靠近……只可惜直到娘死去很久,我才得知这其中的真相……却已是为时晚矣!”   关润之那略显低沉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尤为平静,但没有人能够想象到当时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孩子在失去母亲之后的那份无助是有多凄惶。   到底是什么令一个半大的孩子去怀疑自己的父亲与母亲的死因有关,其中酸苦,别人不得而知……   “你能够明了深爱一个人到恨不得将她毁掉的地步么?”   听着关润之一字一句的质问,关辉两眼目视远方,像是回忆起什么最美的记忆一般缓缓道,“那时候我们还年少,她是那么纯洁,那么可爱,我恨不得将这红尘世间的一切都献给她……可是她却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男人,甚至还罔顾我们多年师兄妹情分,私奔而去。”   “可是,后来娘还是同你一道回来了。”   “对,她是同我一道回来了。那是因为我们一同跌下山崖之时,她失忆了……她将私奔后的一切全部都忘记了!那时候我想,我大概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若是没有那个男人,我跟师妹就还有重来的可能……”   关辉沙哑的嗓音犹带着一丝颤抖,像是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叹道,“我向师父请命要与师妹完婚,师父同意了,却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那是什么问题么?”   他自嘲般地轻笑起来,“师父问我能不能无私包容师妹的过去?”   “我同意了……我怎么会不同意呢?我是那么珍视她,又怎么能够舍得她受一丝委屈呢?!可是我没有做到……我违背了对师父的承诺,嫉妒之心如蛇蝎一般在我心中滋长然后慢慢壮大……使我忍不住去想她与那个男人的过去……不但折磨自己还折磨别人……”   话音停顿,关辉抬起头看关润之,透过相似的眉眼看到了云娘依稀年轻之时,“洵之不是我与云娘的孩子,早在她跌下   山崖之前,她便有了身孕。我一直不能够接受这个她与别人所生的孩子,甚至潜意识觉得有些肮脏,我常常看着云娘的脸在想,她曾经是那么纯洁,却被那个男人所玷污了……每每看到洵之的脸,我总有一种心如刀割般的疼痛,竟还生出一把掐死他的冲动……”   几乎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心就被仇恨和嫉妒所包围,当他和云娘有第二个孩子之时,他甚至也不信隽之是自己的亲身孩子,孩子一生下来,他只匆匆看过一眼后便借口离开,害得云娘伤怀许久。   “原来你不喜二哥是因为你怀疑他不是你亲生的?”听到这里,关润之嗤笑一声,“二哥外貌最肖像爹,爹竟然怀疑他不是你亲生的?”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之事一般,关润之大笑出声,“只可惜娘不辞辛劳地为你生下两个孩儿,你却一直都在怀疑?!”他带着愤怒看向关辉,眼中是毫不遮掩的阴霾,“你若想到现在,当初又何必苦苦追求?!”   关辉叹气,“是为父入了魔障,害了你娘啊……我看着你娘那样活在我身旁,总不能完全地将一切压在心头,然而我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分毫让你娘看见,是以,这些介意深藏在我心头慢慢就变成了计较,竟让我生出了要完完全全独占你娘的心思……”   “可是她嫁给你之前已经失忆了呀!!”思及娘亲那张温柔娴静的面容,关润之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感。他死死地瞪着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深爱母亲的男人,厉声喝道,“剥夺她作为人母应该享有的天伦之乐,便是你爱她的表现么?!你就是这样珍惜着娘亲么?!”他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指着关辉的鼻子道,“你根本就不懂得何为爱,何为珍惜?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娘宁愿选择云白术也不要你的真正原因!”   一口浓烈的鲜血自他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了整片洁白的衣襟,他双手死死捏住被角,声音颤抖着,“你可知娘亲生前对我说了些什么?”   “她说,润之,莫要怪你父亲,是娘对不起他……”   关辉整个人随着这句话而陡然一震,他扑过去一把捏住关润之的双臂大喝道,“什么?!云娘为什么会这么说?!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关润之整个身子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关辉摇得几乎散架,然而他面上却是一片鄙夷之色,见关辉如此,他不由得讥讽道,“如今娘亲都死了!你要知道她的遗言又有何用?!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而人不是大罗神仙,又有谁能够预知未来,然后避免一切错误和遗憾呢?若真是这样,那么人又为何要称之为人呢?!   关润之看着面前这个在一瞬间苍老下来的男人,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舍,逝者已逝,他再这般追究又有何用?!娘亲不会再活过来,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没有能够改变……   他忽然被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所笼罩,原本支持自己坚持下去的意念忽然在一瞬间崩塌,一直以来,他都想要揭穿这个虚伪的男人,然而如今他如愿以偿,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快乐……因为为了这个结果,他付出了太多,他牺牲了自己的兄弟,牺牲了自己,也牺牲了自己的父亲……   “你想知道娘亲临终前说了什么?”他看着关辉,沙哑道。   “娘亲,从来没有后悔跟你父亲在一起过。若以后,润之发现父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千万不要恨你父亲,他其实很爱你娘亲,很爱我们……”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父亲不过是被心魔所惑罢了,是娘亲的错,若是娘亲再勇敢一些,也不会有今天这么个结果。”   四喜想洛云娘应该早就恢复了记忆,然而多年来与关辉相处下来令她真正爱上了这个男人,只可惜他们二人明明相爱却走不到最后……互相猜忌,互相折磨……若世间所有的情爱都如同他们一般痴缠纠葛,到死都不能瞑目的话……那真的是太令人恐惧了……   情爱之毒,就犹如含笑饮鸨酒一般,明知有毒却甘之如饴……   良久,关辉才颤抖着站起身来。   “是我对不起你娘……是我负了她……”   他们年少相识,相伴多年,却始终不懂得对方的心,不是败给了别人而是真正输给了自己……如今这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云娘,你在那头冷不冷,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怕黑了是不是?不要怕,师兄马上便要下来陪你了……不要怕……乖……师兄给你编草蚂蚱好不好?”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发黄的草编蚂蚱来,像是看着这世间上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缓缓道,“你看这蚂蚱师兄一直还留着呢,就怕你没得玩又要耍脾气了~”   他的声音忽而变得欢快起来,仿佛一下子变回了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弱冠少年,面对着自己最为珍视的女孩露出最纯真的笑颜,这一幕令人看着既心酸又惆怅   ……   四喜感到眼角隐隐有些潮湿,不由得伸手抹了抹眼泪,心里却遗憾这关辉和洛云娘之间,终究还是错过了……   关辉捧着那只草蚱蜢,笑着笑着,眼角划出一颗颗泪来,那泪珠顺着他面颊缓缓流下到了唇边竟化作了血一般的颜色。四喜见了一愣,这才发现他早已是气孔流血,眼下发青,这分明是中了剧毒的表现……   她望着傅云楼,傅云楼朝她摇了摇头,道,“没救了……中了剧毒,神仙也救不会来。”   关辉怎么会中了毒?难道是?!   四喜看向关润之眼神复杂起来,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算计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就狠得下这个心么?!   而此时,关润之望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划过一丝痛色,“你既然知道我为你泡了什么茶,你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关辉听着便笑了,那张布满鲜血的面孔看起来尤为恐怖,“我日日夜夜都能梦见云娘在我的身边,她就那么看着我,从来都不说话。我多想她开口同我说说话,就如同小时候那样,可是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所以云娘不愿意再同我讲话……”   “如今我终于可以洗尽一身罪孽下去见云娘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原谅我?”他哼哧笑了,犹如调皮的孩子般,“那云白术没那么早死……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够跟我抢云娘了……”   说着,他忽然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两把道,“云娘?是你么?你来接我了?”   众人见他双眼无神,知道此时毒性蔓延到视觉,他已是看不见了……慢慢的,他会听不见,感觉不到,然后死掉……这也许是残忍的,对他来说,却是最好的解脱。   浓厚的爱意会生成强烈的执念,而这种爱执会强烈到将一个人毁去……   其实那杯茶本身没有毒,不过是与云白术之前对关辉所下的毒相克罢了,如果关辉不喝就不会有事,然而在生与死之间,他却选择了死……   佛曰,心中有爱,但不可因此产生执念,因为分离乃是必然。   四喜伏在马车之上,望着在远处化作一个黑点的卧龙山庄,好似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馥心篇完结~ ☆、傅家长兄   再度回到旷违数日的归鹤山庄,四喜只觉得这半个月过得如同一年半载之长,为了自己在马车上被颠地七零八落的屁股。她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冲进屋中狠狠地睡了个把时辰,直到太阳下山才悠悠转醒。   说到醒,与其说是自然醒,不如说是被人活生生地砸醒的……四喜无奈地看着某只砸中自己脑门的果子咕咚一下滑落床底,转而愤恨地看向窗外。   “傅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窗外,傅云楼好整以暇地立着,一身杏色春衫穿得妥妥帖帖整整齐齐,一头黑发披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面如春晓之花,精神抖擞。   四喜看得更加郁闷,心道,你自己休息好了别来打扰别人啊……于是她朝傅云楼递了一个“困了,你懂得~”诸如此类的眼神后,企图关上窗继续回去梦周公。   孰料,傅云楼却是没懂,他一手撑住窗台,半个身子探进屋内,冲着四喜微微一笑道,“四喜姑娘,我记得好像你昨天晌午回来后就睡下了吧~”   四喜裹着棉被坐在床上,整个人困得稀里糊涂,只得顺着傅云楼的话说,“是啊,可是公子,我还是很困很困……”这些日子,在卧龙山庄担惊受怕,没有一日睡得安稳,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好好补偿一下了!   四喜权衡再三决定扯过被子,无视傅云楼,继续睡觉。   傅云楼那厢见状幽幽一笑,长手一伸将四喜的被子夺走,没有了被子的四喜打了一阵哆嗦,这才裹紧了衣领,满脸不情愿地爬起来看着傅云楼道,   “傅公子,虽然我睡觉之时没来得及脱掉衣裳,那你也不能够直接去掀淑女的被子啊……这样影响多不好啊!”她顶着两个熊猫眼,很是不满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话说回来,你有觉不睡,跑到这里来找我做什么呀……”   扰人清梦会折寿的好嘛!?   “不要摆出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本就长得寒碜,这样一来是更不好看了~”傅云楼笑眯眯地睨了四喜一眼后道,“睡了那么久肚子难道不饿么?走~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真的?!有好吃的?!”   一听有好吃的,四喜立马从床上蹦跶下来,胡乱拢了拢头发后便跑到傅云楼面前道,“太好了,正觉得有些饿了。快走吧!”   “真是怕了你了~”   望着四喜欢呼   雀跃的模样,傅云楼无奈地抚了抚额,眼中却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春末夏至,糊在窗上的棉纸被轻薄的绿纱所取代,清晨时分,四喜睁开眼,隔着半掩的窗看见外头一片天青色的天,像是被一层绿莹莹的水光笼罩一般,雾气蒙蒙。   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噼噼啪啪地敲打在树枝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来。   四喜伴着雨声醒来,一番梳洗之后,撑着一把竹伞向饭堂走去。   隔着雾蒙蒙的天色远远望见一角青瓦,许多身着白衣的山庄弟子往来而去。他们素白的衣角拖曳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却不见有半点泥渍,连脚上所穿的统一的方口布鞋也是一尘不染,干净得很。   对照着别人的鞋子,四喜很是惆怅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一双泥脚,有些羞于见人不敢踏进食堂的感觉。   学武之人不愧是学武之人,传说中那种足不沾尘,衣不带水的功夫实在是了得!   走进食堂,好几排小桌依次排序放好,上面摆着统一的吃食,一碗粥,一叠酱菜,一盘包子。四喜摸到角落坐下,正拿着包子塞入嘴中,却听见隔壁弟子无意间传来的闲话。   “听说现任武林盟主因丧子之痛备受打击而暴毙在家中呐!”   “什么?!那武林现在岂不是群龙无首?!”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归鹤山庄不也是在武林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么?!只怕这次盟主非我们归鹤山庄人莫属了!”   “唔……你难道忘了门训么?!山庄弟子有生之年都不可做武林盟主的!你这话小心被师父他们听去!”   “话虽是这样,但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云中派的人啊!现在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今非昔比,再过几年,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几人正要详谈,忽见前方有早晨负责巡视的大弟子走来,遂埋头吃饭再无声息。   四喜这厢璧角听得稀里糊涂,只知关辉之死的真相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至于为何要隐瞒下来,她却是不得而知了……   也不知那关润之身体如何?毒性最终有没有得到缓解?   诶……要是傅云楼在就好了,好歹也能问问他~四喜叹了口气,大名鼎鼎的海棠公子最近又是不知去向了……   虽然三天两头不在山庄是他的常态,然而如今四喜却越来越不习惯   傅云楼不在自己身边,或者是说,她不在傅云楼身边。   俗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喜如今的心情也犹如那整日伤春悲秋的酸腐书生一般时而低落,只可惜她肚里墨水不够,否则早就写出慢慢一本诗集来了!   谁知这厢四喜缩在墙角对着包子长吁短叹,那厢却有一只质地精良的黑靴跨入食堂大门。   在众人无声的仰慕之下,黑靴主人缓缓走到四喜身后,而此时,她依旧浑然不觉。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许久。”   诶……四喜用筷子戳了戳那只无辜的包子,心想,她到底是不是魔怔了……大白天怎么出现幻听了……   见四喜背对着自己没有搭理,黑靴主人略一挑眉,侧过身夺过四喜捏在手中的筷子,悠悠道,“大清早走什么神,盘子都要被你看穿了~”   这下不止出现幻听还出现了幻觉,四喜回过头望着面前的男人,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四喜?四喜?”坐在一旁相熟的弟子轻轻地扭了四喜两下。   “诶哟……”四喜回过神,对着傅云楼那张似笑非笑的眸子结巴道,“公,公子……你怎么来了?!”这大清早的不带这么吓人的……   傅云楼挑眉,抽过四喜身侧的椅子坐下,“办完事自然就回来了~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怎么想看见我?”   “怎么可能!”她还有很多八卦想要向傅云楼打听一番呢!   似乎是感到了四喜浓厚闪亮的求知欲,傅云楼黑眸一眯,对她笑道,“今日我来,倒是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说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四喜。   四喜也跟着站起来随他向外走去,边走边想,真是的,求人还这么高姿态……教人看得好不爽啊……   外头阳光正盛,不知从什么时候将雨雾驱散,闻着这股雨后清新的阳光味道,四喜的心情没来由地变得很好。   “傅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是这样的,今日我有几位故人一同过来,不过其中一位带了女眷。”傅云楼柔柔地看着四喜,眼中泛着金色的光泽煞是好看。   “原来是这样~”   几个大男人围着一位女眷,难免会有些不妥当。所以傅云楼这厢是来找自己作陪的?   四喜嘻嘻一笑,“公   子可是让我陪着照顾那位女眷,好让你们几位公子没有后顾之忧地潇洒?”   傅云楼也笑了,“瞧你说的,怎么会是潇洒呢~若要让那位女眷听到,岂不是要找我们麻烦?”   这下四喜愁了,“莫不是那一起来的姑娘脾气不好?”   “倒并不是脾气不好,只是性子颇有些娇纵,说实话,从小就与我不怎么对盘。你该怎么招待还是怎么招待,不必理她那些无理的要求便是!”:   不知为何,傅云楼谈起这位姑娘之时,脸上露出了少有为难之色。而此时的四喜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将要招待怎样一位折磨人的天魔星!   由于寻常客人不得随便入谷,是以傅云楼亲自下山接人,四喜自然是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山下停着一顶装饰精美豪华的马车,远远望去,马车上铺就的那些细碎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车顶则缀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用以乘坐的马车便如此奢华,这马车主人该是何其富贵的人家啊!四喜在心中小声地赞叹着,这时,车上那层华贵的貂绒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揭开。   一名长身玉立,气质清朗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身着一袭淡青色的丝质袍子,袍角卷边皆绣着清雅的兰草,一头黑发束在宝蓝玉石冠中,显得富贵中带着不俗。此男子一路走来,身形舒展,眉眼开阔,端的是一副出类拔萃的俊美高贵。而当四喜仔细瞧见他的面容之时,却是狠狠地呆在了当场。   像……实在像……   她侧头看一旁笑得高深莫测的傅云楼,再看那逐渐走近的男人,那清朗舒展的眉眼,那皎洁出尘形容如玉的气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   “下巴都快跌到地上去了~”傅云楼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这是我兄长,傅云朝。”   傅云朝老远便瞅见自家二弟犹如老狐狸一般老神在在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敛了面色道,“多日不见,二弟,你的举止依旧是那么无状。”   不等傅云楼回答,他便将视线转到四喜面前,“在下傅云朝,还请问姑娘大名?”   傅家两兄弟虽生得极像,好在傅云朝在眼角多了一颗泪痣,再加上后天面瘫,看久了倒是很容易和傅云楼区分开来。于是,盘踞在四喜心头那股违和感瞬间消散了不少。   然而面对这位宛   若大家长的傅家长兄,四喜依旧不敢造次,她十分有礼节地对着傅云朝福了一福后道,“四喜见过傅大公子。”   “很好,姑娘多礼了。”   傅云朝颇有深意地看了傅云楼一眼后收回眼神,“今年过年为何没有回家?父亲叨念你许久。”   傅云楼笑道,“小弟哪敢回去,还是躲在山庄乐得清闲。”   傅云朝很不赞同地瞪了傅云楼一眼后回道,“父亲虽年老八卦,然而你我生为人子,孝道却是不能忘的。”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将四喜撂在一旁,四喜当了半晌背景后终于想起一件事儿来。   “那个……两位公子,马车上应该还有贵客吧……”   两人正唇枪舌剑,斗智斗勇,忽听四喜这么一提醒。傅云朝面无表情道,“对了,忘了龚绍兄和百里小姐了。”   他话音未落,马车内便传来一记清脆女声——   “多亏云朝哥哥还记得我俩,否则我俩可真要在这儿喝西北风了!”   这声音软糯清甜,仿佛一位娇嗔的大小姐跃然于眼前。这下四喜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贵女越发好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今天月亮挺圆的= = ☆、古代版真心话大冒险   随着话音落下,那层厚重的貂绒帘子也随之揭开。一位打扮华贵,容貌娇美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她身着一袭粉妆织锦段子,里衬素白锦缎,外罩一层薄金纱罩衣。乌黑的长发梳成一个别致的十字髻,上坠米色珠花,两边各斜插一枚宝石花钗环,各色发带从发髻中穿插而下,俏皮地垂在肩头。   再看她那张欺霜赛雪的芙蓉面,两道柳叶眉弯似新月,一双杏仁眼微微上扬,美目流转之间顾盼神飞,琼鼻精巧,朱唇饱满,真真乃一位姿容绝丽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虽穿戴华贵厚重,然而走起路却虎虎生风颇有女将之风,见她莲步轻移片刻就来到众人面前,环翠叮咚,煞是悦耳。   见少女犹如一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般立在自己面前,傅云楼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冲着少女微微点头道,“多日不见,琼芬倒是长成大姑娘了~”   那名叫做琼芬的少女听后,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冲着傅云楼道,“云楼哥哥这话就不地道了,什么叫做长成大姑娘了,我明明一直是大姑娘好不好?”   傅云楼笑笑不语,一旁默不作声的傅云朝却拧眉道,“胡说,女子十五之后方能算作大姑娘,百里小姐,你今年未满十四吧!”   “话虽不错,可是云朝哥哥你这样妄议闺阁女子的年龄,好像也很失礼吧!”百里琼芬眼波一转,笑眯眯地将傅云朝的话堵了回去。   四喜在一旁听得咋舌,这下方才明白傅云楼话中的深意了,看来这位百里小姐是个心思十分玲珑的剔透人呐!怪不得行为刁钻,不讨人爱啊……   傅云朝板了板脸,算是认同了百里琼芬的话,百里琼芬见自己出战即胜,心中欢喜,不由得得意地笑出声来。   “哈哈~”   她这一笑,明媚生姿,四喜直觉得花都不如她颜色好看。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大哥!”   忽然百里琼芬一拍脑子,颇有些大意地对马车大喊道,“大哥哥,你还在马车里缩着作甚?!快些出来呀!”边说着,边拧眉对傅家兄弟二人道,“大哥哥也不知性子随谁,天天磨洋工!做什么事情都慢悠悠,实在是急死人了!”   傅云楼见她小嘴一撅,模样极为娇俏,不由得打趣道,“反正是不可能随你就是了~你急什么?”   “啊呀!大哥哥你快出来,云楼哥哥又欺负我了!”百里琼芬说不过傅云   楼,气得一蹬脚,冲着马车撒起娇来。   四喜顺着几人眼光看去,心道这马车中的人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总也不肯出来呢?   “琼芬,爹爹不是让你修身养性凡是切莫如此急躁么?你看你,闺中女子出来竟然连帏帽也不戴,这成何体统?”随着一记清幽的男声自马车中传来。一名身着白素锦缎,头戴玉冠的男子一手捏着一件女用帏帽,一手撑着马车走来出来。   “你还说呢!明明是你性子慢,居然还怪起我来了!”   见到自己亲哥的百里琼芬完全是一副小女子姿态,嘴巴上埋怨鬼埋怨,然而她依旧犹如一只飞翔的小鸟一般奔向自家兄长,一只手环住他的胳膊亲昵地走来。   待二人走进,四喜这才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什么叫做眉眼如画,气质如玉,这名男子样貌生得很好,跟百里琼芬有五分相似,乍一看颇有些雌雄莫辩之感。只是他眉眼透露着慵懒,一举一动都极为缓慢,看起来确实是像百里琼芬所说那般,是个性子极慢的人儿。   “龚绍兄近日可好?”   傅云楼甫一见到百里龚绍,脸上便露出十分愉悦的表情来。而百里龚绍看见傅云楼,那张懒洋洋的脸上也是热情洋溢,两道目光对视在一起,四喜立刻感觉到空气中布满了基情的火花……   “云楼兄,好久不见,愚兄甚是思念啊!”   百里龚绍更为主动,走过去一把握住傅云楼的双手道,“你这厮天天都不知道忙些什么,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前年年关吧!”   傅云楼转身勾住百里龚绍的肩膀悠然笑道,“龚绍兄你莫要表现得那般明显,你这样我兄长可是会生气的。”   百里龚绍视线微微一侧,果然看见傅云朝黑面立在那里,于是便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他胳膊笑道,“云朝兄自然也好,只是云楼不常见,物以稀为贵罢了!”   这三人素来关系便极好,今日一见就跟连体婴儿一般,百里琼芬备受冷落,方才注意到立在角落不吭声的四喜来。   “咦?这位是?”   她十分好奇地围着四喜转了一圈,直将四喜看得怪不好意思了才收回眼神,大声嚷嚷道,“这位姑娘好生面善,是云楼哥哥的朋友么?”   她见四喜生得面白秀气,表情又十分平和,虽是一身半旧不新的淡青袄子却打理得十分得   体,当下便生了几分想要结交的心思来。   “这位是四喜姑娘,如今暂住在归鹤山庄,我怕你寂寞特意求了人家过来。”傅云楼在前头冲着四喜笑,“四喜你不必拘谨,就当是寻常朋友便可~”   “对呀对呀!我身边可以一起玩的女孩少,平时一直跟男孩混在一起,只盼你别嫌弃我粗俗就好!”百里琼芬笑得很是爽朗,四喜见她如此,心中倒也生出几分向往之心来。   她悠悠笑道,“怎么会呢!我也看你很是合眼缘呢~”   二女一拍即合,倒是省了三个男人的后顾之忧。几人说说笑笑,往事先准备妥当的春日亭走去。   春日亭建在山中湖的中央,白云峰上平日里便云雾飘渺,而这春日亭更是建在湖心,被一层若隐若现的淡青色水雾包裹,坐于亭中看那原处的飘渺山色,赏那近处的湖光水色,真是无限惬意,宛若身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傅云楼早就吩咐人在亭中泡好一壶好茶,然而百里琼芬却颇有些不满意。   “老是喝茶赏景有什么意思?前日我从他处寻到一个新奇的玩法,好歹今日前来,索性我们便玩得尽兴嘛!”   众人对视一眼,知道今日不满足她的心思,回去恐怕又得好生闹上一番,于是傅云楼便笑道,“那好,就听听你到底有什么新奇的法子玩着解解闷~”   百里琼芬嘻嘻一笑,自怀中掏出一个装饰精美的锦缎荷包来,她从里面摸出两个筛子放在石桌之上。   “这样吧,咱们就比筛子大小,谁输了便要接受其余人的提问,不管什么问题,一律都得答出来,若是答不出来就自罚三杯!”   大家见她一切准备妥当,心中不由得发笑,又觉得这游戏新奇好玩,心下倒生出几分想要玩乐的性子来。   只有傅云朝微微拧眉道,“那若是不想回答问题呢?是直接受罚还是换别的?”   百里琼芬狡黠一笑,“若是有人不想答,那就选择舞一招自己的绝学给大家开开眼吧!”   私人绝学固然不能外传,然而还是有些私密更为重要,傅云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百里琼芬呵呵一笑,“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由我先开始了!”   说着她取出一只空被子将筛子置于其中,哗啦啦地摇起来。   “一个   六,一个四~我是十点!”这个数字不算大不算小,百里琼芬十分满意,“下一个谁来?”   见大家敛眸不动,四喜伸手,“我来!”   反正她没有什么秘密,来就来谁怕谁啊~   “好,爽快!”   百里琼芬将杯子递给四喜,四喜接过杯子很快地摇了几下倒扣在桌上,杯子移开,两个明晃晃的六出现在眼前。   “六六大顺!四喜你运气可真好!”百里琼芬犹如看偶像一般看着四喜,四喜则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这下可好,剩下几个人就要角逐那最后一名了。   “现在最大点数已经出来咯~接下来谁来呀~都是大男人,怎么还没有我们两个女子大方呢?!”百里琼芬不怀好意地眼神在三位公子脸上转来转去,笑得活像只偷腥的狐狸……   “我来吧~”   傅云楼从四喜手中拿过杯子,手腕一翻,整个杯子连带着杯中的筛子一齐向天上飞去。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杯子在天上翻了几周后稳稳地落在了石桌之上,傅云楼嘴角噙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伸手揭开杯子,两个六豁然于眼前。   “啊……云楼哥哥你运气也忒好了吧……”百里琼芬凑近一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来,话说她还很想听听云楼哥哥的八卦呢!真可惜……   解除危机的傅云楼施施然坐到四喜身旁,冲着四喜璀然一笑道,“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四喜,“……”   “那……接下来你们两个就不要推脱了,挨个来吧!”   百里琼芬很快恢复精神,伸手指了指百里龚绍后道,“大哥哥你先来!”   百里龚绍无奈,慢吞吞地挪过来,满脸不情愿地将那茶杯晃起来,然后很快倒扣在桌上打开。   “两个四!八点!”   见自家兄长露出解放了的表情,百里琼芬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她将视线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傅云朝,“该云朝哥哥了……”   若是云朝哥哥赢了,那她不就是要成为那个被盘问的人了?   摆脱……云朝哥哥,你一向手气不好,这次一定不要超常发挥啊!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傅云朝开盘,百里琼芬尤为全神贯注,“哈!两个二!云朝哥哥你不愧是有名的手气差   啊!”见傅云朝开了个全场最小,她不由得一跃而起比谁都激动。   傅云朝,“……”   傅云楼走过去安慰性地拍拍自家兄长肩头道,“大哥,我真的很想听听你的八卦~不过~我更想看看你那招平沙落雁式是怎么使的~你知道,我那招一直练不顺手~”   傅云朝,“……”   百里琼芬乐得跟什么一样,“云朝哥哥,你选什么?”   傅云朝从牙缝里蹦出来三个字,“问问题……”   傅云楼那厢得意地笑,中计了……   百里龚绍与四喜在一旁抿茶,直觉得一阵血雨腥风扑鼻而来……   “好啊好啊~”百里琼芬拍手大笑,“那我先来~嗯……我要问的是,云朝哥哥你现在有没有意中人!?”   傅云朝面色平静,“没有。”   下一个轮到百里龚绍,百里龚绍想了想问道,“云朝兄,你几岁开始不尿床?”   傅云朝黑面,过了良久方才道,“三岁。”   “比我早?!”某位仁兄很是低落地离场了,下一个轮到四喜,四喜与傅云朝不熟,是以便问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云朝公子,你是怎么看待你弟弟的?”   傅云朝回答得很干脆,“不要脸。”   四喜,“……”好,很是兄友弟恭……   最后一个轮到傅云楼,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后似有无限激流迸射而出。   “大哥,我想问你平沙落雁式最后那招手肘是如何拐的?”傅云楼笑得很是奸猾。   “不告诉你!”傅云朝很是果断地拒绝。   “那太好了,那你现在就去舞一遍去!”   “……”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版真心话大冒险,筒子们你们满意吗?   哈哈哈~ ☆、爱要坦荡荡   如果第一次输是运气,第二次输是巧合,那么当四喜第三次向傅云朝提问之时,看着他黑如锅底的面色,不禁扶额:这世上竟然还会有手气如此之差的人啊!   “额……”怎么办,她真心跟傅云朝不熟啊,该问什么问题呢……总不好问得太过惹得人家生气吧,四喜左思右想几乎想破脑袋终于开口道,“额……那个云朝公子,不知你最偏好什么颜色啊?”   傅云朝面色稍霁,“淡青。”   “啊呀!四喜你怎么老是放水啊!这样我可不依的!”没等别人说话,百里琼芬率先叫嚷起来,她颇为不满意地看着四喜,心道这么好的机会都被她浪费了!   “呵呵,可是我想不出该问云朝公子什么呀……”四喜讪讪地笑了,人家傅云朝被迫舞了两边平沙落雁式如今气得要死,她怎么好意思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好啦好啦~反正云朝哥哥手气那么差,下回也一定会是云朝哥哥输了啦~”百里琼芬不怀好意地看着傅云朝,“来来来,咱们再来!”   孰料这一轮下来,四喜却是傻眼了……   她看着自己杯中的一个一,一个二不说话,这次竟连公认手气差的傅云朝都比她大……这可如何是好呀!   “呀!四喜你怎么回事,怎么比云朝哥哥还要小?”百里琼芬很是懊恼地看了侥幸得胜的傅云朝一眼后道,“这下可没有办法了,四喜你是选择被问问题么?”   四喜点点头,心里惴惴不安,话说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不能与他人言说的秘密吧……   “那我第一个开始咯!”百里琼芬娇颜生花,很快便打起精神看着四喜,“诶呀,问什么问题呢?对了~四喜你有没有心上人呢?”   这姑娘家总是对这心上人问题分外关心,四喜被百里琼芬问了个大红脸,不知该如何回答,“额……这个有吧。”   “哈哈~我就知道!好啦~大哥哥该你了!”百里琼芬若有深意地看了百里龚绍一眼。   百里龚绍会意,接过话头对四喜继续提问,“那我想问,这个人眼下在这归鹤山庄里头么?”   兄妹俩联合起来使坏将四喜打了个措手不及,面对这样的连环盘问她两手不停绞着衣角,良久才颇为纠结地回道,“在……”   “哈哈!有意思!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人呢?”百里琼芬很恶劣地对一旁的傅云朝道,“快呀,   云朝哥哥快些问!”   傅云朝因着先前四喜的多次放水心中感激,理也没有理百里琼芬的怂恿,只问了一句,“四喜姑娘平时闲下来喜欢做什么?”   总算还有个厚道之人啊……   四喜拭了拭额角的汗珠道,“平时啊,喜欢养花什么的,不算什么兴趣爱好,就打发时间罢了。”   “不会,养花种草陶冶身心是极好的。”傅云朝笑得意味深长,“四喜姑娘倒是个雅人~”   “不敢不敢,公子抬举我了。”四喜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   “呀!云朝哥哥真没意思!”百里琼芬见这二人彼此放水,心中很是不快,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予傅云楼,渴望他好歹问出个结果来。   “云楼哥哥你来!”她向傅云楼递了一个,“什么都不用说,你懂得~”的眼神。   众人都将目光集中于傅云楼与四喜两人身上,只见傅云楼那一双黑眸凝视着四喜,嘴角缓缓溢出一丝微笑来,“那么,我想问四喜,你喜欢的那人,我认识么?”   四喜想了一会方才回道,“应该是认识的吧……”   百里琼芬这一听几乎激动地要跳出来,“那是谁?!是谁呀!?”   然而傅云楼却笑,“琼芬,问题已经问完了,你可是不能再问了~”   琼芬一听表情很是委顿,“什么嘛,你们都没有问到点子上好不好!”   三位公子只仰头望天,傅云朝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对着琼芬道,“看天色渐暗,我们也叨扰了好一会吧。天黑山路难走,此时也该是启程的时候了。”   “人家还没有玩够呢……”百里琼芬嘟起嘴,表情一百个不满意。   “还说是大姑娘呢~你看这一不顺心意就耍小性儿~”百里龚绍在一旁说风凉话,气得百里琼芬一蹬脚,“谁说的!走就走!我只是舍不得四喜罢了!”   说着她走过来很是不舍地揽住四喜的胳膊道,“是吧,四喜~难得遇见这么投契的人,真想跟你多呆一会……”   四喜干笑,“是呀是呀,不过山路崎岖不平,晚上还有什么野兽,你们还是早些下山比较好。”说实话,百里小姐对她四喜的八卦更为感兴趣吧……   “什么?!山上有野兽?!啊呀大哥哥,那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山风簌簌的听着怪   吓人的!”百里琼芬松开手,捏着裙摆一弯腰趴到百里龚绍怀中撒娇去了。   “你呀……”   “云楼哥哥,四喜!咱们下回再见!”   总算是将分外活跃的百里琼芬劝进马车,四喜深深地叹出一口长气来……怪道傅云楼提起她来时一脸难色,这样跳脱的性子还真是个难伺候的啊……   这半日下来,直把她半条小命给交代了……   转头见傅家两兄弟正立在那边树下告别,也不知那厢傅云楼说了什么,这傅云朝的一双眉头又死死地拧了起来。   傅云楼微笑,“大哥,你放心去吧~平沙落雁式这招我总算是学会了~”   傅云朝黑面,“……”   傅云楼又笑,“这样玩倒还真是有意思,下次我们再玩吧!我又想起几招不是很会融会贯通了!”   这次傅云朝直接拂袖而去。   “你兄长他怎么了?”   四喜好奇地看着面黑如同锅底的傅家长兄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踏上了马车。   “谁知道呢?他一向如此,连个玩笑也开不得~”   傅云楼笑得很是无辜。   两人并肩站立着,看着那顶马车在夕阳的照耀下缓缓地向山下而去。   橘红色的霞光将两人的衣衫染成了火红般炽热的颜色,四喜正发着呆,忽听那厢傅云楼悠悠道,“话说回来,我真的很好奇四喜,你到底喜欢谁呢?”   四喜一愣,心道原来还有这一茬呢!   她心不在焉地回道,“只要长得俊我都喜欢。”   反正归鹤山庄里头这么多俊男子,她随便喜欢一个也不吃亏!   谁料想,那傅云楼却在沉吟片刻后道,“我知道了,那你一定喜欢那个长得最俊的是不是?”   最俊的?   四喜在脑中囫囵过了一遍山庄帅哥的脸,不会啊……大家长得都挺俊的呀!   傅云楼板着脸表情十分严肃,“那么作为山庄最俊的男子,我表示压力很大。”   “噗……”四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傅公子你,你也太臭美了吧……”   傅云楼挑眉,“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俊?”   哪有人这么问的……四喜小   小怨念一番后摇头,“不会啊不会啊!傅公子你生得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我也……我也很喜欢你呢。”   很喜欢呢……   很喜欢啊……   你知不知道呀……   傅云楼笑睨了四喜一眼后大步走到前面,他那一身杏色的袍子在夕阳下被染成了令人心悸的绛红色……忽然他回头冲着四喜莞尔一笑,语气是那般温柔——   “我也很喜欢四喜啊~”   四喜微微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回道,“这大白天说什么欢喜不欢喜的,怪怪的!呀是不是要开饭了?傅公子,咱们快走吧!”说着便擦过傅云楼急急向前走去。   傅云楼侧头看她的背影,笑容越发深邃。   “喜欢我,可是很累的呢……四喜。”他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低声道。   这天夜里同平时一般,没有特别冷,也没有特别热,一个寻常的夜晚,天幕上散落着几颗星。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里,发生了几桩不寻常之事——   首先,关隽之携着未婚妻子回去奔丧的马车被人半路所劫,关隽之重伤昏迷而未婚妻子莫双双则下落不明……其次一桩则发生在归鹤山庄,据看守山门的弟子汇报所说,有一襁褓婴儿被人丢弃在山门之外,呜哇呜哇哭得好不响亮。   是以,当四喜大清早看见傲霜身着一袭白衣一手抱着一名婴儿,一手端着米粥,表情很不自在地喂着小宝宝那副样子之时,她一时忍不住伸手夺过小宝宝熟练地照顾起来。   由于四喜先前替邻居家大婶照顾过小孙子,因此倒是替一群大男人省了好些功夫照顾孩子。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呀?   四喜望着自己怀中那嫩生生香扑扑的奶娃娃,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柔软的母性来。   这么可爱的宝宝也有人舍得扔下?   这时,小娃娃睁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四喜,哗地一下咯咯笑出声来。   “呀,你好可爱呀!”   四喜满心欢喜地将小宝宝搂进怀中,虽然他经常半夜嚎哭,经常尿裤子,经常流口水,然而面对这样一个软绵绵的奶娃娃,四喜仍然没有任何抵抗性。   于是,一周过去后,四喜俨然成为宝宝的专用奶妈,随叫随到,认真负责。   这天,傅云楼携傲霜一同前来看望宝宝。   如同惯常一般,四喜还未醒就给宝宝喂新鲜羊奶,来不及洗漱便要去给宝宝把屎把尿,是以,当两位公子一身洁净地走进屋中,被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狠狠吓了一跳。   “两位公子……你们来了……”   奶妈四喜抱着宝宝在院子中晒太阳,眼下有两个超级明显的乌青,很显然是睡眠不足所造成的……   “你……是四喜么?”   傲霜忍不住围着四喜转了一圈,试图在这个脚上两只鞋都没穿对的女人身上找寻往日四喜的身影。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四喜白了傲霜一眼后说,“快来接个手,我好去收拾收拾!”   说着就将宝宝往傲霜手里一塞,急匆匆地往里屋跑去。   宝宝被转交到了傲霜怀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打量着他,那肥嘟嘟软乎乎的样子真是讨人喜爱,傲霜手足无措地捧着宝宝,生怕手上力气大了会弄疼宝宝。   “还是我来吧~”   见傲霜一脸纠结地捧着宝宝,傅云楼看不过眼地从他手中接过宝宝,十分熟练地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摇摆起来。   傲霜冷汗,“你怎么还会这个?”   没有海棠公子做不到的事儿这个传闻难道是真的?这厮竟然连小孩都会带?   傅云楼逗着宝宝,得意地哼了一声,他会告诉傲霜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任务便是去给庄主带孙子嘛~   当四喜收拾妥当走出门外之时,见傅云楼一脸专注地逗着小宝宝,表情十分慈爱。而一旁傲霜则眼馋地看着,表情既羡慕又嫉妒。   “傅公子,你会带孩子?”   四喜十分惊恐地看向傅云楼,见宝宝笑眯眯地窝在他怀中舒服得直哼哼,心中对傅云楼的敬佩高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小意思而已。”   傅云楼笑得很是柔和,见傲霜孤零零地立在一边,他眉头一挑很是热情地对傲霜道,“不如,你也来抱抱?”   虽然傲霜觉得傅云楼一年难得几次发善心,然而他实在不能免疫那香喷喷,软绵绵的小身子,所以他微笑着接过宝宝。   突然,他的笑僵了……   四喜,“……”   宝宝很是傲娇地尿了他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失恋了,有些恍惚,如有错别字请善意指出。。。 ☆、孩子他爹   宝宝是归鹤山庄的宝宝,宝宝的爹爹是归鹤山庄的每一位公子。凡是见过宝宝的就没有不喜欢宝宝的,甚至还有人以被宝宝尿过为荣……   可是宝宝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亲人身边的,大家心中透亮,所以倍感珍惜这段上天赐予的缘分。   在归鹤山庄众人收留宝宝第四十天后,终于有一个自称是宝宝爹的男人找上门来。   那时一场大雨方才下过,空气中仍带着雨后的粘腻,四喜打不起精神来,只得拿着小玩具逗着宝宝。   “四喜!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来接宝宝的!”   傲霜一身湿淋淋地冲了进来,一脸忧色,“你说那人是不是骗小孩的拐子?”   四喜拿着玩具的手微微一滞,强笑道,“傲霜你是不是傻了呀,人家拐子怎么敢来归鹤山庄造次,必是宝宝的亲人过来接宝宝了……”   话虽如此,四喜的语气却没来由地低落起来。她望着床上那伸展着小胖手胡乱挥舞的宝宝,心中升起一股浓浓不舍来。   毕竟是养了那么久,就算是天天把屎把尿也有感情啊……   “好了,海棠让我们带着宝宝一同过去,你收拾一下吧。”   傲霜如何不知道四喜心中所想,然而那个人若真是宝宝的爹,他们是没有权利和理由将宝宝拦住不给的……   归鹤山庄议事堂   傅云楼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面前那个自称是宝宝爹的男子,见他生得面白无须,举止间颇为女相,几番打探之下,心中已隐隐有数。   “恕傅某直言,先生你恐怕不是宝宝的亲身父亲吧。”   他放下茶杯悠悠道。   那人被他说得一愣,“额……傅公子怎么能这么说呢?”还未开口,便透出三分心虚来。傅云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恬淡地笑着回道,“莫非是宝宝的生父来头很大?所以才有人敢到我们归鹤山庄来撒野?”   “大胆!区区平民岂可妄议皇室贵族?!”   那人霍地站起,头皮一僵,这才惊觉自己是被傅云楼套出话来……   “那么……”傅云楼凉凉地抬起眼皮冲着那人道,“这位公公,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您是代表哪位王公贵族前来接自己的儿子?”   “公公?!”   四喜和傲霜躲在屏风后头听   得那叫一个惊讶,特别是四喜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观赏一下传说中真正的太监……   “你激动个什么劲?”   傲霜很是狐疑地看了四喜一眼。   四喜怯生生道,“我,我从没见过活的太监呢……”   傲霜,“……”   被戳穿身份之后的太监反倒是比先前自在不少,看来要强迫一个太监去装别人的老爹果真是强人所难!   他站起身来,不加掩饰后的声音略微有些尖刻,“既然公子都看出来杂家的身份来了,那么杂家便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杂家今日前来乃是替我家王爷将小公子接回去的。”   傅云楼挑眉,不动声色道,“却不知是哪位王爷?”   那太监吊了吊嗓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燕山府,燕郡王。”   燕郡王?四喜纳闷地看着怀中睡得正香的奶娃娃好奇道,你爹的来头听起来真是不小啊!皇亲国戚呢!小宝宝很是配合地吐了个奶泡泡。   傅云楼黑眸微转,一抹优雅的微笑已然出现在脸上,“原来是燕山府的公公,方才傅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公公,还请公公见谅。”   说起燕山府的那位燕郡王,凡是云中城的老百姓都会竖起大拇指,这位年仅二十五的王爷乃是先帝十二子老燕郡王的嫡子,十二岁时随父出征,歼灭北戎敌部一十二人并取走敌将首级,从此扬名天下成为名符其实的少年将军。   燕郡王虽有军功在身,但平日里为人沉稳低调,属于韬光养晦的人物。当今圣上一直没有侧立太子之位,而眼下风头正盛的九皇子和二皇子成为太子热门人选,正当朝堂中风波诡异,一堂官员分为两派之时。这位铁帽子王却一纸奏折上达圣听,请辞回了封地,此举不但避免了进入夺嫡之争的风波,还清楚地向圣上表白了自己作为直臣的忠心,这不失为一招一箭双雕的绝妙法子。   “公子客气了,目前小公子走失之事外界还无人所知,是以王爷特意吩咐杂家须得小心谨慎一些。”那太监转了转眼珠,“不知小公子现在何处?杂家想要看一下小公子。”   他这话明里暗里不就是生怕归鹤山庄亏了小宝宝么,四喜撇撇嘴,看着怀中那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心道:小娃娃可是比刚来之时胖了好些了呢!真不知你们王府之前是怎么照顾人的?!   “这个自然是可以。”傅   云楼微微一笑,对屏风后头的四喜二人道,“快将小公子抱出来给这位公公瞧瞧。”   四喜抱着怀中熟睡的宝宝缓缓走到堂前,那太监本是两眼朝天负手站着,谁知一见四喜抱着小宝宝走出来便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过来。   “小公子!”   太监扒着襁褓细细查看着金贵的小公子,而四喜却在一旁斜眼打量他。   嗯……白面无须,还有些虚胖,说话还阴阳怪气,果然跟说书的所说一般无二啊!   许是太监的目光过于殷切,襁褓中的小宝宝竟嘤咛一声悠悠转醒,他睁开乌溜溜的眸子往四处转了一圈后定格在太监脸上,哗地一下笑了出来。   “咯咯咯~”边笑还边伸出肉爪子去碰那太监的脸。   太监这一看还得了,老泪纵横,腆着老脸往小公子跟前凑,嘴里呐呐道,“诶哟我的小祖宗喂!今儿个总算是找着您了!要是再找不着您奴才我可真是不想活了……”   四喜见这一老一小相处得格外亲热,先前那些疑惑倒是丢去不少,她想了想将小宝宝往太监怀中一送,“你也抱抱,他可喜欢人抱了~”   那太监一愣,“这可使不得啊!这……”小小的襁褓早已被塞进他怀中,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孩子,嘴里咿呀咿呀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来。   “这几日都是姑娘你帮忙照看我们小公子么?”   四喜立在一旁笑得憨厚,“对呀,好在这小东西不认人,否则我照顾起来还得麻烦不少呢~”   “那可不,咱们小公子生来就是个喜笑爱接近人的性子~”见四喜称赞自家小公子,太监与有荣焉,格外自豪。   两人正磕磕绊绊地讨论着育儿经,傲霜走到傅云楼跟前小声道,“那小东西的爹真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燕郡王?”   傅云楼不置可否,“你没看见他脖子上那个如意锁背后刻着一个燕字么?”   傲霜微惊,“原来你早就知道他是燕山府的人?!那你为何不差人将他送回去,还白白累了我们这么时日?”   傅云楼看着远处抱着孩子笑得很是开怀的四喜道,“同样是做人情,你这厢巴巴地送过去,人家反而觉得你谄媚。换做他自己找上门来却不同,那叫求人~更何况他见四喜将孩子照顾得那么好,心中感激之情又会多上几分。”   “你竟然连四喜都算计   进去了……”傲霜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少有愤慨之色来,他压低声对傅云楼道,“可怜四喜事事想着你,你却不忘连她一同算计进去,你这厮该不会是天生冷情冷性?”   傅云楼付之一笑,“这怎么能够叫算计,充其量不过是顺便罢了。再说四喜她不是很喜欢那孩子么?”   傲霜扬眉,“话说回来,你那么想作那燕郡王的人情是为何?是有求于他?”   “老头子在朝中冷硬了一辈子,如今老了,自然是想要有人帮衬一番了。”四喜的笑颜停留在傅云楼的眸中久久都未有消散,他饮干杯中茶水,又道,“燕郡王有军功在身,当今圣上十分器重,如今他正值年盛,想来新帝也会借其势坐稳江山,老头子与他结盟自然是有益无害的。”   “这些事怎么由着你来操心,你不还有个弟弟在朝中做官?”   “小弟桀骜,自然不愿为这种事损了自个大理寺清贵的身份。”傅云楼放下茶杯,眼中微露嘲讽。   傅家世代为官,到傅重尧这代已是官拜太尉,人称傅半朝。然而其下所出三子,只有一子从政。世人皆道,傅家长子性情秉直,傅家幼子桀骜不羁,唯有傅家二子性情圆滑通透,聪明多谋可以从政,只可惜此子却放弃大好机会投身草莽武林,此举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春天里雨水丰沛,连日来已下了好几场大雨。   山庄被一层迷迷蒙蒙的水气所尽数笼罩,四喜看着无数条雨线刷刷地从屋檐下滑落,落在青石板的路上溅出一朵朵小小的雨花,原本就不甚高昂的情绪现下越发低落起来。   四喜正对着天青色的雨空发着呆,忽听外头有人推开柴门进来。   “四喜姑娘?”   来的是一名陌生的弟子,只见他穿着一件蓑衣,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犹如从水中爬出来一般。   “诶,在呢!有什么事儿么?”   四喜打了一把油纸伞出门,心想难不成是厨房缺了人手?   那弟子见四喜出来,伸手抹了抹湿漉漉的额头对四喜道,“外头来了轿子,说是来接四喜姑娘下山的!”   “下山?!”四喜瞪大了眼,“来的是什么人呀?为何要接我下山?”   那弟子道,“说是燕山府的人,前几日递了帖子来。”   四喜惊道,“可是我跟燕山府的人完全不熟啊,再   者说前几日递了帖子后怎么没有人来通知我呢?”   那弟子挠了挠头,表情也十分困惑,“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门房的人忘了吧。诶呀,四喜姑娘你还是快些去吧!”   “那今日哪位公子留在庄中?”四喜仍然是不敢相信,不知今日傅云楼在不在,这样随随便便跟着王府的人走要紧么?   “从拙公子大清早同海棠公子和傲霜公子一道出门了,其余公子也多数不在庄中。诶哟我的四喜姑娘,人王府又不会吃了你,你就快些去吧!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奇怪了……好端端地找我作甚?莫不是宝宝出事了?!”四喜越想越觉得这燕山府寻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宝宝出了什么状况,这样一想,她不由得急上心头,匆匆地跟着那弟子出了门。   四喜随着那名弟子出了山门,果真看见有一顶青色小轿停在空地上。四个轿夫皆身着王府内置统一服装,见到四喜一律弯腰鞠躬,而有一人负着手立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从背面看好像就是上次那个与四喜相谈甚欢的刘公公。   “刘公公?”   那人转过身,笑容满面,“四喜姑娘你可算是来了啊!杂家等你有些时候了。”   四喜奇道,“刘公公您怎么来了?难道是宝宝身子不舒服?”   “小公子回来之后一切安好,只是我家主人得知小公子这段时日都是劳烦四喜姑娘照顾,所以特意让杂家过来请姑娘过府一叙也好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四喜手足无措,“王爷真是客气了……其实不用如此的,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刘公公微笑,“四喜姑娘不必推辞,上轿吧。”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恍惚中……各位…… ☆、燕山府   四喜坐在轿子中,隔着微微飘动的轿帘看着外头一晃而过的山林秀色,记得上回也是这样下山的,可如今下山的心情却与当初不同。   好像少了些忐忑,多了几分沉着……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会什么也不懂且上不了台面的市井女子了。   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四喜将轿帘盖好,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白皙匀净,原来做杂事儿磨出来的一些茧子如今倒滑嫩不少。   “四喜姑娘你不用太紧张,我们王爷、王妃都是性子极好的人!特别是王妃,那简直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呀!”刘公公在外头道。   四喜没有出声,她只是觉得这燕山府的人如此兴师动众将她请过去道谢,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再者说,她一介平民,也不好意思受了王府的大礼啊……   王府派来的轿夫脚程十分得力,只花了三两个时辰便将四喜抬到了居于云中城城西的燕山府。   四喜望着眼前庄严肃重的王府院墙,心中说不出的震撼。有别于归鹤山庄的闲静雅致,这燕山府中处处透露着一股王家威严,令人小觑不得。   燕山府,三个遒劲有力且有风骨的烫金大字刻在门前的匾额之上,再看那用灰瓦铺就的重檐屋顶,两边檐角高高朝天扬起,在天幕中犹如一只展翅的苍鹰一般,浑厚大气。   “姑娘,王爷王妃正在堂前等着,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刘公公笑而不语,领着四喜跨进大门走进院子。   王府不算大,是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因后头占着西山,是以后院出去倒有一个既别致有大气的林园。府中用度陈设都不算是最为奢华精致的,然而无论是从那齐阔堂深的架势,或是一排排绘金的画廊上,四喜都可以看出整座王府其低调不俗的贵气来。   王府就是王府,即使再怎么刻意掩饰,那也是天生的贵气使然。   穿过一片雕花绘金的抄手游廊,即是王府平时用来会客的大堂,上书秋怡轩三个大字。   “回王爷,王妃的话,小的将四喜姑娘请来了。”   趁着刘公公趴在前头报备的空档,四喜仔仔细细地将自个头发抿了一抿,又将一身半旧不新的草绿衫子好好抚平。她来得匆忙,也未做什么准备,也不知道这样草率会不会冲撞了燕王和燕王妃这样的贵人。   “快请进来!”   是一道温柔恬静的女声传来,四喜向前走了两步伏在地上,埋头道,“民女参见王爷,王妃。”   虽是来接受感谢的,然而贵贱有别,四喜还是免不得先   给上头两位贵人磕头。   “这样如何使得!芳草,你快过去将四喜姑娘扶起来。”   王妃的声音听起来既和煦又恬淡,仿若春日里的一抹微风一般轻轻柔柔地拂过四喜的耳畔。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四喜看见一簇淡粉的裙角来到自己面前。   “姑娘快些起来,您可是咱们小公子的恩人呢!”一双手托着四喜手轻轻往上一扶,四喜抬眼看见一张极为清秀的侍女脸庞,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却生得很好,打扮也很上乘。   那侍女笑眯眯地搀着四喜往旁边坐下,这才退回到王妃身边。   王妃身着一袭水红色织锦缎宫装,外罩金缕纱褙子,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梳成一个端庄的凌云髻,上面插着一套赤金镶红宝珠的头面,看上去甚是华贵逼人。   “这位就是四喜姑娘吧!王妃端着茶盅笑眯眯地打量了四喜一番,“我就想着能将鸿宇养得这般细致的,一定是个秀外内中的姑娘家。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同我先前想的一般!你看这眉眼,这肤色,这身段儿,果不其是个清秀标志的!”   四喜被王妃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垂头恭谦道,“王妃娘娘您过誉了,小女哪有您说得那般好。”   她自己长个啥样,自己还不清楚么?怎么也算不上什么金镶玉,顶多是个黄铜面的……   “可不是么,娘娘眼光哪有不好的时候,依我看啊,倒是四喜姑娘被您夸得不好意思咯~”先前那个侍女立在一旁,捂嘴打趣道。   王妃瞪了她一眼,作势要打,“就你嘴利,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家哪能像你一样没羞?”   那侍女连忙娇声道,“诶呀,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四喜瞅着这主仆二人感情倒是很好,看起来不像是主仆,倒像是姐妹一样。   “诶,不闹了,说正事儿!”   主仆二人闹腾那一会,四喜注意到王妃背后的屏风里头好像坐着一人,斜斜望过去,那人似乎身形高大,一派器宇轩昂。   难道是燕郡王?   四喜迟疑了一下收回目光,而此时屏风却微微动了一下,几乎是一眨眼,屏风后头的人便不见了。   “王爷,快出来见见咱们鸿宇的恩人!”一角黑影自内堂缓步而出,四喜忙垂下眼睛伏在地上,“民女参见王爷。”   方才拜得时候怎生不在,老实说,这膝盖一会跪来跪去的怪不舒服的……   “免礼。”   燕郡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冷,犹如腊月寒冬的碎冰一般听得人遍体生寒。   四喜不禁怀疑起方才那刘公公所   说的话来了,这燕郡王横竖上下都看不出来是个好相与的人啊……所谓极好的人这个结论到底是如何总结出来的……   四喜又坐回位子上,不过是正襟危坐,态度很是陈恳恭谦。   燕郡王端坐在正首,样子很是严谨冷肃,自从他出现之后气氛便不知不觉冷下来几度……王妃似乎也发现请他过来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她咳嗽了一下后越发亲切地对四喜道,“上次鸿宇失踪多亏有姑娘照顾,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年轻的母亲谈起自己失而后得的儿子喉头依旧带着些许哽咽,四喜听得有些动容,“小女不敢居功,其实照顾小公子的事儿大家都有份,谈不上小女一个人的功劳。”   “是啊是啊。要不是有你们,我家鸿宇免不了要在那深山老林中受苦受累……真是天老爷有眼,让我儿遇见你们这些好心人啊!来,四喜姑娘你过来~”   王妃用帕子拭泪,又朝四喜招了招手。   四喜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王妃握住她的手,从头上取下一枚赤金攒丝珍珠钗下来塞进四喜手中,“小小谢意不成敬意,四喜姑娘你一定要收下!”   四喜莫名被塞了一根钗子,刚想回绝,余光却瞥见一旁的燕郡王正拿一种古怪的眼光打量着她。这一看,使得四喜深深觉得自己犹如砧板上的鲜肉一般,连拒绝的话也憋了回去。   “那,四喜就谢过王妃。”四喜讪讪地将钗子捏在手中,只觉得这细巧精致的钗子如今能有千斤重。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这原就是应该的!”   王妃一叠声道,又命人将小公子抱了出来与四喜相看,“你看,是不是比刚回来时候还要白嫩一些了?”   她抱着襁褓给四喜看,宝宝正睡得香,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嫩生生的别提多讨人喜欢。   “是呀,到底是回到了亲娘身边。”四喜见着孩子心中也很是欢喜。   “诶哟,原先你就照顾得好,这次接回来反倒比以前胖了不少呢。”王妃一听,乐得眉开眼笑,身旁侍女芳草也凑趣儿道,“可不是,头两日小公子还到处找您呢!你说半大的孩子懂个什么,也是小公子天生伶俐,知道四喜姑娘对自己好呢!”   王妃抿嘴笑了,“是呀,嘴里还嗯嗯啊啊的呢,可不是在找四喜姑娘么?”   “王妃娘娘是有福的,小公子将来必定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四喜低头看着小宝宝,心中堆满了暖意。   总算还有良心,还记得给你把屎把尿的四喜奶妈呀~   她这一番话说得王妃笑不拢嘴,连声道,“这孩子,我也瞅着是好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四喜连连点头,却没注意到那厢燕郡王看自己的眼神又深了三分。   众人谈得甚欢,忽然有一名青衣小厮走到门前低声道,“王爷。”   燕郡王放下茶盏,侧头看了王妃一眼道,“我去去就来。”   王妃正与四喜谈着育儿经,笑容还挂在脸上,“去吧,这有我呢!”   燕郡王不说话,又看了四喜一眼,正巧四喜这时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触。   燕郡王的眸子又黑又深,直直望进去像望不到头一样逼人深邃。四喜愣了一下,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径直往堂外走去。   直到他走了许久后,四喜才回过神来,心道这位燕郡王相貌长得真是俊啊……   “他走了反倒好,咱们女儿家说话自在!”王妃抱着孩子,笑看了四喜一眼,“我看你怪拘谨的,其实不用这样,王爷这人就是面子冷罢了。”   倒不是觉着他冷,只是觉着他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四喜琢磨了一番,没琢磨出什么所以然来。这时天色渐暗,她正准备起身告辞,忽听外头传来一阵轰然雷响,更接着一场瓢泼大雨倾盆盖下。   “哟,这雨下得怪厉害的,看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王妃看着从屋檐上滑下来的雨柱对四喜道,“这样的天气,山路应该很是难走,不如你今晚就留宿在王府吧!”   “这……”四喜很是犹豫,总觉得留下来有一些不妥。   “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山里路滑,这么大的雨我也不放心你回去!芳草,快去将宜春居的厢房收拾好了,一会伺候姑娘过去。”   “那就多谢王妃了。”   如此盛情,四喜怎敢拒绝,只得老实住下。   春雨连绵,夜里却带着一股子寒来,四喜半夜被冻醒,方才发现窗户的一角竟开了。   她将窗户重新合上,侧卧听着外间淅沥的雨声,余光忽然瞥见外头一晃而过的黑影。   是谁?!   四喜捏着被子,睡意瞬间被驱散不少,王妃派来值夜的小丫鬟就睡在外头,有什么事儿一叫便可以有回应。这样想来,四喜心中倒镇定不少。   谁知她刚想躺下,却见那黑影直蹦蹦地立在窗前,唬得她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谁?!”   “是我。”   四喜打开窗户,见傅云楼背对着月光立在自己窗前。屏风后呼吸声依旧,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傅云楼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不真实,他冲着四喜   微微一笑道,“我怕你吃亏,便来看看你。”   “吃亏?”   四喜揉了揉眼,确定眼前这个傅云楼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假人后慢慢道,“这里是王府,你这样随随便便进来,难道不会被人当做贼抓起来?”   “贼?”傅云楼挑眉,将窗户一掀,整个人如同鹞子一般轻盈地落在四喜屋中,“贼哪有我身手这般好?”   “你,你!你在外头说话就成了,进来作甚!”屏风外头的小丫鬟睡得甚香,连内屋遭劫也不知道……四喜看着傅云楼好整以暇地立在屋头,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怕什么?我不过是路过口渴,进来讨杯水喝罢了。”傅云楼自说自话地从桌上抄起一只杯子,倒了水送入嘴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到很多亲们的关心,风雨真的很感动!豆腐虽然受众面比较小,但是为了大家,我也不会坑的~另外,蓝朋友已与风雨和解,大家放心一切ok! ☆、远房表妹   所谓白日见鬼是什么感觉,莫过于此刻四喜在餐桌上看见傅云楼来得震撼……   这厮,昨日不还偷偷摸摸潜伏在王府中连口水都没有得喝么?怎么现在竟堂而皇之地坐在燕郡王右首,表情正经不说,一身儿云青色袍子穿得再正式风雅不过,貌似昨日某人还是穿得夜行衣吧……   傅云楼姿态优雅地用着粥,丝毫不担心四喜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站着作甚,赶紧坐下用饭呢!”   王妃笑容和蔼将愣着不动的四喜一把拉入席中,“也不知你爱吃什么,每样都准备了一些,快吃快吃,千万不用见外!”   王妃今日佩戴得是一整套点翠嵌玉石头面,耳边簪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绢花,花蕊上面缀下几缕银丝宝珠,顾盼神飞间宝珠叮咚作响,庄重贵气中透露着些许灵动。   四喜瞅着那一桌精美可口的早膳倒不知该如何下手。   嗯,用糯米捏成的白玉兔子看上去十分可口,那黄灿灿的元宝糕看上去也很是养人眼球……不只有点心,还有用以佐粥的各色小菜,有蜜汁鹅脯,翡翠酱瓜等等四喜见所未见的精致小菜罗列在她面前。   “这鹅脯不错,甜而不腻,你尝尝?”   王妃夹了几片鹅脯放入四喜碗中,四喜点头称谢,埋头开吃起来。   “话说回来,昨日傅公子怎么没有同四喜一道来呢?”   王妃打量着傅云楼笑道,若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她尚未出阁前也见过几面这位傅家公子。只是那时只能隔着屏风看到一角模糊的身影,而今日却是真正见着这位在京城名动一时的傅家老二了。   啧啧,果真是凤表龙章,出类拔萃啊!   “回王妃的话,昨日傅某有事外出,到晚间才得了王爷的信儿打马过来。”趁燕王夫妇二人都将视线转移到傅云楼身上,四喜默不作声地塞了一只白玉兔子到了嘴中。   嗯,甜糯不粘牙,四喜满足地眯起了眼。   “原来是这样,”王妃笑眯眯地回过头,正好看见四喜伸手又夹了一只白玉兔子,不由得喜笑颜开道,“我就说这兔子做得精致讨喜,你看吧,都爱吃这个~”   话音未落,四喜手中的筷子一滞。与此同时,对面那燕郡王也神色古怪地看着碗中的兔子发呆。   这王妃的为人,嗯……很开朗……只不过四喜怎么觉得所有人在她眼中都跟半大的孩子一般呢?   原先四喜想着用过饭后便拾掇着傅云楼告辞回去,谁知却被王妃以赏花为由将二人再度留下。   “多亏昨日那一场大雨,今早起身竟发现那一园花   树竟都早早开了,我寻思着一人赏花实在无趣,便强行邀了你们来~”   漫步在树木葱茏,繁花盛开的花园之中,看着由远及近深浅不一的绿色缓缓从眼中蔓延开来,四喜似乎能够多少感受到一些王妃语气中的惆怅。   那一簇簇淡粉,深红,明黄依次交叠,累累地压在树枝上,远远望去仿若进入了一片五彩芬芳的海洋。五彩斑斓的花之雾霭环绕在几人四周,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眼前到底是梦还是仙境!   这园子美是美极,却让人有了一种美到极致终究难免沉寂的遗憾……   四喜遥望着王妃那张如花容颜,那笼罩在两簇淡烟眉下的点点惆怅怎样都挥之不去。   纵然如花美眷,得意郎君,然而这高高在上的王妃也有鲜为人知的寂寞嘛~真可谓是,人无完人,美中依然有憾呐!   三人正在园中赏花,忽听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四喜侧头望去,瞧见一角鹅黄色的衣衫自那边的花丛中一闪而过。   王妃扬起头来,“来的是何人?”   过了半晌,花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来,一名身着浅红色百褶裙配着烟青色褙子的丫鬟从那边探出头来。   “回王妃的话,我们容姑娘也在园子里头赏花呢……”   那丫鬟怯生生地打量了四喜和傅云楼一眼后又道,“姑娘本想过来向王妃行礼,只是唯恐叨扰了客人的雅兴。”   “原来如此,”王妃伸手扶了扶鬓边的绢花后扬起一丝笑容来,“这二位都不是外人,你去请容妹妹出来见见也无妨。”   那名丫鬟点头应了,王妃又转头对四喜解释道,“容妹妹乃是我们王爷的远房表妹,平日里住在西边的含薰小筑里,有时会来院子里头抚琴赏花。”   原来是王爷的远房表妹啊,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表妹家里人都不在了么?为何要住在王府里头呢?   四喜带着一点疑惑去看那缓缓从花丛尽头踏着落英而来的黄衫女子,她行走时聘婷婀娜,身姿柔弱无骨,是个风吹即倒的大家闺秀。   那女子一路上略略颔首,四喜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那一身皮肤白皙似玉,在阳光下绽放出羊脂一般温润洁白的颜色来。   “青烟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容青烟走近,柔柔地朝王妃福了一福。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梳成了斜斜的坠马髻,上面只佩戴了一枚翡翠玛瑙簪,几缕黑发碎碎地垂在雪白的颈项边,柔弱纤细中带着几分诱人的风情。   “妹妹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王妃命人将容青烟扶起,眉头却微微一簇。   她今日特意为了迎合春色而穿了一身嫩黄色织锦缎大袖宫装下衬着水红色祥云纹百花裙,谁料这青烟表妹今日竟也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春衫来。她这一身虽没有自己的富丽华贵,却胜在款式雅致,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那一片春光里,眉眼间竟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风情来。   四喜注意着王妃的表情,心道也真是太巧,这位表姑娘竟与自己的嫂子撞衫了……看王妃的样子,好像是不怎么乐意。   “不知这二位是?”   容青烟对王妃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只带着乖顺羞怯的笑意看了四喜一眼。四喜被她笑得颇不自在,总觉得这个笑好像别有深意一般。   “这二位是鸿宇的恩人,是我特意请来好好道谢的。”王妃脸上重新露出笑,牵着容青烟的手朝四喜笑道,“我这位妹妹最是文静,平日里都是不见人的。我看啊,你们今天的面子可大了~”   “呵呵……”   四喜实在想不出话来,只能干笑几声,而傅云楼作为外男更不好随意与这种未出阁的贵族女眷搭话,只稍稍点头作为示意。   “王妃姐姐,你莫要打趣我。我,我可不依的~”   容青烟绞着帕子,脸上划过一丝红晕,看上去很是纯良无害。然而四喜却清楚地捕捉到,当王妃提到他们是救了鸿宇的恩人之时,这位表小姐的眸子可是暗了一暗。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呵呵,今日怎么想着到园子里头来逛逛?听说你前几日偶感风寒,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王妃笑眯眯地替容青烟抚去了肩上的花瓣。端的是一副慈姐的模样。   “吃了几帖药就好了。我是在床上躺了几日骨头都酥了,听说后院的花儿都开了,这才起了游园的兴儿来。”   四喜见容青烟身后站着两名侍女,一名手中捧着一把琴,可见她本来应该是打算在院子里头抚琴赏花的。   “那就好,我见你带了琴来,可是想着要在院子里头弹?”   王妃的眼神掠过那把颜色醇黑,造型古朴的琴之上,不由得停滞了一刻,她强笑道,“这把琴好生眼熟,我记得你前几日用得好像不是这把吧,怎么?换琴了?”   “啊,这原是表哥书房里的琴,我见放着都积了灰便问表哥讨了来。就是那收在架子上的一把,姐姐应该见过吧。”容青烟睨了王妃一眼,笑容明艳。   “见是见过,你也知我不怎么抚琴,平时没怎么注意。”   王妃很快地收回眼神,转头对向四喜笑道,“我这妹妹弹琴是弹得极好的,也不知我们今日有没有这个耳福?”   阳光下,她   乌黑的眸子被笼上一层薄雾一般的水光。四喜愣了愣,神不知鬼不觉地附和了一声,“嗯。”   容青烟掩着嘴微微一笑,“小女才疏学浅,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王妃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后头传来一个男声——   “既然有客人来,你就弹上一曲,弹得不好也无人会笑话你。”   四喜回头,燕郡王那高大色身影出现在树下。他一袭玄色祥云纹直踞长袍,话冷,表情更冷。   容青烟本来含羞带笑的脸上微微一僵,也是,她怎么说也是燕山府的表小姐,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出来给大家弹琴取乐呢?燕郡王这一开口倒令她骑虎难下了。   表小姐心中感到十分委屈,于是她冲着燕郡王柔柔弱弱地喊了一声,“表哥~”   这一句表哥喊得那叫一个山路十八弯,不仅是四喜,就连向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傅云楼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可燕郡王不为所动,只命人取了一张偌大的席铺在地上,对容青烟挑眉道,“弹吧,本王也好久没有听你的琴音了。”   既然王爷都发话了,容青烟自然不敢反驳,她表情很是精彩地捧着琴开始弹奏起来。   不得不说,这位表小姐的琴音确实很美,犹如那潺潺流水一般缓缓流淌到每个人的心头,如泣如诉,哀婉缠绵。只是,四喜感叹自己最近的视力真是越来越好,老远就能望见这位表小姐那几乎要被拧折了的眉毛……   都说,琴音能够传达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感情,恐怕,这位容小姐眼下心中是十足地委屈吧!   曲终人散,各回各家。   当四喜走出门外看见傅云楼的马车停在外头之时,心中大喊一声谢天谢地,总算可以不用坐轿子了……上回轿子颠地她屁股都要碎了……   王妃依依不舍地牵起四喜的手道,“以后要常来玩呐!王爷经常不在,我一个人在府中真真怪闷的……”才不到两日,她便有些舍不得四喜了,总觉得自己与她相当投缘,恨不得留下四喜长期做伴来。   “王妃你别送了,外面风大,注意身子啊。”   四喜坐在马车中,看着王妃嫩黄色的裙角在风中摇曳着,心头也忽然划过一丝不舍来。王妃倒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不过这里到底不如山庄自在,处处都要礼节俱全活着忒累。   “驾~”   随着清风一阵清亮的吆喝声,马车缓缓地朝前行驶。四喜撑着帘子回头望着,王府在她的视野中渐渐变小,慢慢化作一个小黑点然后不见。   “你跟王妃倒是一见如故啊~”   傅云楼坐在四   喜对面,将她那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尽收眼底。   “你不懂,”四喜垂下眼皮说,“我只觉得王妃那样一个人被困在王府中实在是可惜了,也没有人能够陪她说说话……”丈夫整日板着脸不说,还有一名虎视眈眈的表妹在一旁觊觎着。   “正所谓求仁得仁,她既然做了王妃,那自然是与寻常百姓不同了。燕郡王整日在外头领兵征战,又岂能如同平头老百姓一般同王妃做一对寻常夫妻?”   傅云楼神色平静地靠坐在马车上,黑眸微敛,似是回忆起什么一般地对四喜说,“我母亲在世时,时常会坐在花园里抚琴,有时等到深夜才能等到我父亲的身影。后来,她临死前连我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丝很浅的悲伤来。四喜就这么看着,就觉得很伤心……   她嘴笨,想要安慰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看你,我说我娘,你伤心什么劲?”   也是,她这么愁眉苦脸地坐着,人家还以为那是她自己亲娘呢……可是,她,她也很早就没有了爹娘,这种痛都是大同小异的。   “我想起我娘来了,都不记得她什么模样了……”   她揉了揉眼,眼眶红了。   “傻瓜。”   傅云楼笑了,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四喜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更新咯~ ☆、生产   当那连绵不断的春雨时节终于告一段落之时,四喜很意外地收到了王妃从城里寄来的信。   信中大略所说,自从四喜离开之后她甚是思念,不知为何与四喜特别投缘,故此以信会友,望四喜能够予以回复。   当四喜收到这封信后已是半个月后,闻着那信纸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她心中一阵激动,连忙叫了傅云楼前来帮忙,手把手教她写了一封回信给王妃。   她虽不识几个字,但想说的话却许多。傅云楼在她的喋喋不休的絮叨之下又修又改写了半个时辰才停笔。   “满意了么?”   傅云楼将笔杆插入水墨笔洗之中,侧头看着一旁神色依旧带着喜悦的四喜。   “嗯……”   四喜见过信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又审视了一番后,方才点头道,“嗯,满意了!傅公子你真厉害,把我想说的话全部都表达出来了。”   傅云楼失笑,“不过是写封信而已,若是这点事情也做不好,我也不用出去混了~”   四喜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封充满了油墨香的信,眼中流露出欢喜的神色来,“怎么办,我现在觉得好生欢喜,恨不得王妃马上收到这封信呢!”   傅云楼靠在案桌上,一手撑头,一手戳了戳她额头道,“急什么?难不成这信还能自己生了翅膀飞过去?”   “额……”四喜摸摸鼻子,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见他如此打趣自己,不由为自己辩解道,“这个不一样,这可是我这小半辈子来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信,意义重大的很!”   头一次有人这么念着自己,而且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要说四喜现在的心情,真可谓是又惊又喜,欢喜鼓舞的很。   “原来如此……”傅云楼若有所思地瞧了四喜一阵后,莞尔一笑,“这还不容易,你既然喜欢被人惦记,那以后我也给你写信好不好?”   什么叫喜欢被人惦记啊……这厮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四喜撇了撇嘴道,“你若是闲着没事儿干给我写信我可不要,这不是逗我玩么?”   这回傅云楼是真笑了,他挑眉道,“这其中的情趣你可不懂,我听说许多京城贵女之间都会以书信传递作为交流方式,即便是同住一条大街,每天都会驱使着小厮来回跑着送信呢~”   不过,他私以为这种附庸风雅的行为真真就是吃饱了撑   着没事干~   傅云楼将视线转向四喜,果真,四喜不负期望地回了一句,“我可不是什么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宫贵女,这种事儿根本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浪费时间嘛!”   见她说得振振有词,傅云楼不由得笑得更为欢畅,“那么,若我偶尔有什么要事与你通信,你也是不情愿的了?”   他看向四喜,黑沉沉的眸子中带着笑,四喜一愣,犹豫了一番后道,“那个,我也没这么说呀。若你真有什么难事儿,或是在外头无聊想找个人说话,那我肯定会配合你的嘛~”   再说,傅云楼这厮的字儿写得又是极好,偷偷拿来收藏也是很不错的嘛~   想归这么想,四喜可不敢把这种小心思流露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王妃的来信收进一只小匣子里头后对傅云楼道,“公子你就别打趣我了,你若是想寄信来,我还能不收么!”   “看你那副宝贝的样子,难道还怕旁人将这信偷了去?”傅云楼笑着站起身,满室的阳光映照在他那一袭绣着翠竹的云白长衫之上,“若我给你寄信,你该怎么处置?”   自然是压在枕头底下,日日夜夜拿出来欣赏一番了,四喜放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那我肯定也得好好收着呀。”   “好,就这么说定了,若以后我给你寄信,就用一枚海棠印章作为记号,你觉得可好?”   四喜想了想,觉得这招听起来还蛮文雅的,便点点头道,“可以啊,到时候我一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日头正好,艳阳灿烂。   信寄出之后,四喜每每会在院子门口等候,深怕错过收信的机会。大约过了四五日之后,她终于收到了王妃的第二次回信。   王妃信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悦,她在信中告诉了四喜一个十足的好消息——她又要做娘了。   四喜收到信之后开始手忙脚乱,一会找布料,一会找针线,说要替未出生的小宝宝做一件小衣穿穿。等到傅云楼过几日同傲霜来看之时,一件小衣已经缝制了将近一半了。   “没看出来,你手还真是巧啊!”傲霜接过四喜手中的小衣拿起来对着阳光细细一看,见那接缝处针脚细密,布料摸起来又很是柔软,不由得意外地看了四喜一眼。   “不过……为什么这衣服是反着缝制的呢?看起来怪别扭的!”他疑惑   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四喜得意地睨了不知所云的两位门外汉后道,“这接线处就是要在外头才不会弄伤小宝宝柔嫩的皮肤,这是我们民间的做法,我想着王府里做得衣裳虽是精致,但是小人儿穿还是注重舒服,所以就备了一套想要给王妃送去。”   “原来如此,你倒是细心。”傅云楼笑着赞道。   “那是~我怎么说也是带过几个孩子的人呢~话说回来,一会儿我还得再劳烦公子给我写一封回信回去~”四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傅云楼一眼。   “好说好说,不过我也不是只干活不拿报酬的人~”傅云楼笑得很是奸猾,“帮你写信是可以,不过你要怎么回报我呢?”   四喜咬牙,心道原来不是说得好好的嘛……我跟你客气你还真跟我当真啊!   “那不知,公子想要什么回报?”   小女子无才无貌哦……四喜用眼神告诫傅云楼。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不过是嘴馋想吃臭豆腐罢了~”   “要吃臭豆腐还不容易?”四喜麻利儿地挽起袖子冲着二人道,“你们俩在这儿等着,待我去炸一盘又脆又香的臭豆腐来让你们尝一尝!”   待豆腐出炉,三人沿着廊下坐着。   花开正盛,院子里头百花争奇斗艳,傲霜突然想起什么对四喜道,“我记得你识字,为何写信还要海棠代笔?”   四喜被他问得很是不好意思,“识字不一定代表写得好啊……我那狗爬字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为妙。”   说起写字……她真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不过好歹还十几个字,否则混迹于这人才济济的归鹤山庄还真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时间飞逝,八月已过,草长莺飞,又是一季新的轮回。   王妃孕后,身子越发沉重,从一月两封的来信渐渐转变为一月一封,但是信中每当谈及腹中孩儿之时,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欢欣只多不少,丝毫没有因为孕期不适而有所减少。   每每四喜捧着来信,心里也不由得替王妃高兴。   然而这一日,四喜却忽然收到急信,说王妃感觉孕期将至,想要派人将四喜从山上接来相陪。   王妃自从孕后,每日会有层出不绝的想法出来,曾经还出现过想要在隆冬腊月吃西瓜的奇思妙想,是   以,她突然提出要四喜前来作陪,四喜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四喜同傅云楼打了个招呼后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跟着来人一同下山。一路急赶慢赶,终于在下山前赶到了王府。   鸿宇这孩子已经能跑能跳,会说几个简单的词语来着。这小家伙果真是聪慧异常,甫一看见四喜便激动地跑过去叫姑姑,乐得四喜笑不拢嘴,忙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零嘴塞进他手掌之中。   王妃还是如同往昔一般美丽,只不过微微有些发胖,她未施粉黛,不配钗环,只梳着简单的云髻,穿着一身松垮的高腰襦裙,脚下蹬着一双绣花软底鞋。   “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我总觉得心里头有点不安定,怅然若失的,好在你来了,我还能定定心。”   王妃握着四喜的手,红润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忧色来。   “王妃瞧你说的,小女哪有这么大的功效啊~”四喜掩嘴笑着,“肯定是快要生了,心里不上不下没找落呢~”   “真是这样?”王妃狐疑地看了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一眼抚摸着笑道,”看来是我多心了,我就说呢,怎么你一来我这就心定了不少呀~”   在后来的很多时候,当四喜想起这一刻王妃那充满母性光辉的面容之时,她都会深深地后悔,然而世间却没有后悔药,不能让她重来一刻……   回想起这一日晚上,其实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夜晚却发生了一件令四喜刻骨铭心之事。   四喜吃过饭陪王妃说了几句话后就回屋睡下了,谁知到了半夜却被外头突然兴起的一阵噪杂声给吵醒。   “王妃要生了!”   “快打热水!快叫稳婆,太医,快去请太医!”   等到四喜赶过去之时,屋里已响起王妃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来。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婆子端出来,整个院子被一股浓厚刺鼻的血腥味从笼罩……   四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进进出出的婆子脸色越来越白,她忙抓住一个问道,“王妃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惨叫声一声堪比一声凄厉?!   “王妃她,王妃她……”   “说啊!”   “稳婆说王妃胎位不正……情况很是凶险……”   正当那婆子转身欲走之时,四喜忽然   听到一阵凄厉的叫声,“啊——”   又有两个人端着太医熬制的补药进了产房之中,又折腾了半个时辰,直到天蒙蒙亮之时,方才听到一阵细弱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四喜一口气还未喘下来,就听里头有人大喊一声,“不好了!不好了!王妃血崩了……”   “孩子呢?”   王妃微微睁开眼,四处寻望着孩子,一旁的稳婆忙将孩子递到她面前道,“王妃您看,是个小少爷呢!”   “是个男孩?”   王妃苍白着脸,扒开襁褓看了看——   小小的孩子浑身通红,蜷缩在一起像只小猫一样,那么小一点点。   王妃看着欣喜,又凑近看了一些……这才发现不对,“孩子……孩子……怎么没气了?!”   这孩子死死地闭着眼,任凭她怎么摇晃都不肯睁开眼看看自己的娘……   王妃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下腹一坠,彻骨的疼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侵袭而来——   “王妃昏死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回学校= =先更新这么多吧! ☆、东窗事发   在忽明忽暗之中,她犹如跌入无尽深渊一般难以呼吸,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身体内部扩散开来,缓慢再缓慢,断断续续的力量自她身体内部一点点流失,她张着双手无力去抓住一丝时间的流沙。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她微微拧眉,似有什么声音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娘娘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干枯的嘴唇失去了往日丰润的光泽,她用了无生气的目光环视一圈四周后,慢慢说出了一个名字来。   “四喜……”   “快去请四喜姑娘进来!快去!”   四喜一晚上没有合眼,到了黎明时分这才有些熬不住打起了瞌睡。如今王妃生死未卜,而燕郡王从上个月离家之后就再也未有回来,王府派出一波又一波人前去送信,都未能得到消息。   眼下王府众人人心惶惶,但为了当家主母的安危只得苦苦支撑……   四喜呆滞地坐在大厅内,手边的热茶从冒着热气缓缓转变为冰冷。忽然她听到从王妃屋中传来一阵呐喊,“快请四喜姑娘进去!”   她一个机灵站起来,抓住一名婆子道,“可是王妃醒了?”   她力道极大,那婆子被她冷不丁抓得生疼声音打颤道,“是,是……四喜姑娘您快些进去吧!”   四喜松开那名婆子,飞也似地冲进屋子。   甫一踏进王妃寝卧,她就被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呛得浑身发抖,她缓缓走进内室,所有的丫鬟都被王妃遣退出去。如今这屋子里头唯有她和王妃二人。   四喜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那面大红色富贵芙蓉花的纱帐,心中头一次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进还是不进?   正当她犹豫之时,王妃的声音从那帐子后头慢慢地响起——   “是,四喜么?”   她从帐子底下生出来的那只手是那么苍白无力,连同腕上的那枚纯金镯子都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四喜只觉得眼眶一热,跪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王妃的手,轻声道,“是我,王妃,我来了。”   她掀开帘子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王妃和衣躺在厚厚的被褥之中,整个人好像瘦了脱了形一般。才过了那么一天,她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般……   四喜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那日生产前,明明一切都很正常……王妃看上去那样精神,那样健康……怎么才一天就好像老了十岁一样呢!   “王妃……你身子还好么?”   王妃缓缓地摇摇头,声音仿佛说一句话就要耗   尽全身力气一般,她断断续续道,“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四喜跪坐在她床边,泪水打湿了那一层又一层锦绣褥子,“王妃,你说什么呢!孩子没有了我们可以再生,你、你莫要说这些丧气话……眼下好好养身子才是最为重要的。你千万不要多想!”   王妃如今给四喜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破掉的碗,所有的精力都一点一点像外头流失……四喜虽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却不愿意去想那是真的……   王妃摇头,“没用的……四喜,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咳咳,你听我说,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否则,我死不瞑目!”   她剧烈咳嗽着,四喜唯恐她伤到元气只得点头道,“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王妃……求你了!你现在一定要好好休息……”   否则,你会没命的!   得到了四喜的承诺,王妃这才喘了一口气靠回软垫之上,她死死握着四喜的手道,“自怀孕开始,我每日小心翼翼生怕给了旁人一丝机会来祸害我的孩子,没想到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棋差一招,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四喜,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那么柔软。他生下来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叫我一声娘……他们居然这么狠心,要扼杀一个这么小的生命!”   她愤愤地说着,眼中流露出一股彻骨的恨意来,“我宁愿用我的一条命来换回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想起她那个刚出生就惨遭毒害的孩子,王妃情绪激烈,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她死死地捏着四喜的手,保养得宜的指甲嵌进了四喜的皮肉之中,“你答应我!一定要替我的孩子报仇!他不该死的……他不该死的啊!”   四喜望着王妃,那是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绝望的呐喊,她没有理由拒绝,她也没有余地去拒绝……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查出陷害孩子的真凶!”   她回握住王妃的手道,“王妃你听我说,如今你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切不可因为哀思过度而损了身子啊!”若是王妃因此一蹶不振,这才是真正着了有心人的道啊!   “你答应我就好,你答应我就好……”   王妃似乎是没有听到四喜说话一般,喃喃着道,“孩子,路上黑……你慢些走,娘就来陪你……”   四喜浑身一震,急忙抓紧王妃的手大喊,“你不可以死!你还有鸿宇啊!你死了鸿宇怎么办?!”   “鸿宇……?”王妃浑浊的眸子似是有了一些光亮,“鸿宇在哪儿呢?”   四喜涕泪横流,“鸿宇还在等着你   回去呢!你不可以死啊!”   王妃的眼角渗出一滴泪来,然而她此时却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她茫然地看着黑蒙蒙的四周缓缓道,“这里好黑……你不要将鸿宇带了,他最怕黑了……”   她身下的褥子已被血水染得鲜红,一滴一滴渗出来竟将四喜的衣袖染红……   她哽咽着道,“鸿宇这孩子就要,就要麻烦你照顾了……我是个,是个不称职的娘亲,不能看着他长大生子儿孙满堂了……”   话音未落,四喜忽觉得手上一松,原是王妃抓住自己的双手缓缓地滑落下来……   “快叫太医啊!快来人啊!”   ……   “王妃薨了!”   四喜记得自己从屋子里头出来之时,犹如从冰窟窿里头走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脚步虚软……   忽有一人罩着玄色披风一路疾冲来到她面前,一双手犹如铁钳一般钳住她的双臂,她听到那个人厉声问道,“王妃何在?!”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四喜抬起头,看见燕郡王一张饱含风霜的俊容放大在自己面前。   “王妃?”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而无力,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出来一般……   “王妃,她没了……孩子,也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不是说……以后还要定娃娃亲的么……   燕郡王整个人猛然一震,当场失了声音僵立在此。   四喜恍惚地将他推开,人都死了,现在伤心还有什么用?!   可是她不能这样说,她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她没有权利,也没有办法救她的朋友,唯一珍视自己的朋友……   四喜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她只记得当自己脚步虚浮恍恍惚惚地推开门,有一人迎着她站起来,那一身杏色的衣衫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格外温暖……   “四喜?”   是傅云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喜一度强撑的精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愣愣地看着傅云楼,干涸的眼角再度划出一丝热泪来——   “王妃没了……孩子也没了……”她望着傅云楼怔怔地说道。   “我知道。”   乍看之下,傅云楼的表情很是平静,然而那双紧握的拳头却透露出他真实的感情来……他的袍角犹自带着尘土,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都没了……”   四喜双眸无神,俨然已到了快要崩溃的时刻……她看着他,又好像没有在看着他。   “你过来。”   傅云楼朝四喜招了招手,又见四喜不为所动,才自己站起身走到四喜面前。   “不要怕,不要哭,你还有我。”   他将四喜一把拢进自己怀中,轻柔而有力地缓缓说道。   大雪倾盆盖下,熙熙攘攘如同鹅毛一般盖住整座王府。   四喜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燕郡王的书房,陶石居。   燕郡王敞开大门独自坐在书桌前,一袭玄色暗金云纹大袖袍衫整齐地穿在身上,如同墨一般浓黑的发尽数披散在肩头。他手中握着一管笔,摊开一幅画卷,神色清冷不知在想写什么。   四喜在门口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伸手轻叩了一声大门。   “王爷……”   燕郡王幽幽地抬起眸子看了四喜一眼,将笔扔在一旁道,“进来。”   他冷冽沁人的嗓音犹如二月寒冰一般将四喜全身包围,四喜满头大汗差点就要夺路而逃,然而她终究深吸一口气,走了进来——   “我想要查清楚王妃和孩子的死因。”   四喜看着燕郡王,他依旧没有抬头,只埋头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   书房内寂静无声,甚至能够听见一片薄雪缓缓落到屋檐上的动静——   燕郡王忽然抬眼去看四喜,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审视,有威胁,有告诫,有太多太多的情绪使得她在一时之间无法全部解读。然而最终,那个男人只说了一个字,“好。”   四喜深深地喘出一口气,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待她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燕郡王手中的玉扳指忽然绽放出一丝奇异的光芒。有一道黑色的人影默默地从墙角显现出来。   “王爷。”他的声音低哑深沉,似从黑夜中弥漫开来一般。   “去,封锁王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必须要在你的监视之下。”燕郡王微敛的双眸忽然睁开,里头迸射出一道令人胆寒的光芒。   王府在正午之时关上大门,所有人没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府。   傍晚时分,有人亲眼目睹一个婆子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王府西边的一角破落墙头企图将什么东西掩埋。心生怀疑的护院当场将那名婆子缴获送到大堂。   “你手上揣着的是什么?”   那名婆子神色仓惶,两只眼珠子四处乱看,始终不敢对上四喜的眼睛。四喜从她手中夺过包袱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只扎满针的人偶娃娃!   “你居然敢偷偷使用巫胜?!”   这只人偶娃娃上详细地写明了王妃的闺名以及生辰   八字,不仅如此上面还密密麻麻地扎满了根根锋利的银针,可见这诅咒之人用心是有多险恶!   “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四喜脸色青白,恨不得将那跪在地上的婆子狠狠撕碎了才好!   居然,居然敢使用如此恶毒的办法来祸害王妃!这群人果真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婆子见东窗事发,索性赖在地上耍起无赖来,“求求姑娘行行好,老奴和王妃的死没有半点关系啊!老奴只是偶然捡到这个东西,觉得不祥才想要卖掉的呀!”   如此蹩脚的理由,说出来会有谁会相信?!四喜狠狠地瞪了那婆子一眼后道,“你快说,这东西是谁交给你的!”   那婆子支吾着不肯说话,而这时坐在上首久久不语的燕郡王忽然发话,“不说是么?先拖出去杖责二十,若还是不肯说那就直接扔到外头去喂狗!”   只这样清清冷冷一句话,四周的护院围堵而上,没等那婆子开口就直接拖去院子外头。   “啊!啊!我说!我说!王爷开恩啊!老奴绝没有陷害王妃的胆子啊!”   那婆子一听慌了神,忙死死抱着梁柱不放,嘴里喊着,“是表姑娘的丫鬟红袖交给我的!说是事成之后给我好处!我真的冤枉啊王爷!我不知道这里头放得是什么啊!!”   燕郡王眼神犹如腊月冰刀,随手将茶盏往那婆子头上扔去,“知情不报,给我打!”   那婆子被砸得满脸鲜血,哭喊着被人拖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每次更新之后都有熟悉的朋友留言,虽然不多,但是风雨心中很满足! ☆、偷梁换柱   “来人啊,替我请表姑娘来。”   燕郡王又换了一杯茶,表情冷漠而平静,他坐在那里就犹如一座精美的石刻,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四喜拧了拧眉,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容青烟容表姑娘的清丽容貌来,难道……真的是她在背后害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容青烟便到了。她不施脂粉,素白着一张脸,眼眶隐隐有些泛红,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素服,长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很是无辜。   “表哥……”   容青烟眸中含泪,怯生生地看着燕郡王。   燕郡王不言语,只示意旁人将那扎满针的人偶娃娃丢在容青烟脚下,那娃娃跌落在地上,滚了三四圈方才停住。然而那容青烟却像是从未见过那人偶娃娃一般失声大喊道,“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难道不该是她一个人最清楚么?   四喜与傅云楼互看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流露出相似的嘲讽来。   “这个东西,是从刘妈妈手上找来的……听说好像是表姑娘手下的红袖给的。”四喜看了容青烟一眼道,“所以我想问问表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青烟这才如同从莫大的惊吓中回过神,她瞪了四喜一眼后尖声道,“表哥,她有什么权利可以质问我?!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乡野女子罢了!”   四喜拧眉,认为容青烟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实在是令人心生厌恶,她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娃娃到底是不是从表姑娘手中传出来的!”   “表哥!我没有,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东西来陷害我,绝不是我做的。”   容青烟嫌恶一般地一脚踢开人偶,上前几步对着燕郡王道,“这么多年来我和王妃姐姐一直情同姐妹,我怎么会去做那种事情来伤害王妃姐姐呢!”   “还有!这里是王府,怎么能够容你一介平民随意置喙?!”   她一手指向四喜鼻尖,保养得意的手指上涂着蔻丹,刺目鲜红。   这时,燕郡王终于抬头看了容青烟一眼道,“本王给了她这个权利,现在整个王府都归她管,包括你。”   “你……你……”   容青烟咬唇,一双眸子略略低垂,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四   喜不能够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她弯腰拾起那只人偶娃娃对容青烟道,“这个人偶是用上好的锦缎做的,我相信寻常丫鬟婆子一定没有这个能耐,表姑娘你说是不是?”   容青烟敛眸,表情似是平静了不少,她半嘲讽地对四喜道,“如此又怎么样,整座王府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用得起锦缎,再说了,我前日里还丢了一整块上好云锦,你说会不会就是做这个人偶娃娃的人偷了嫁祸给我的呢?”   额,还真是比想象中还要伶牙俐齿……四喜藏在袖子里头的手捏成了拳。   “表姑娘这般说也没有什么错,在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确实不能这样怀疑你。不过,为了还你一个清白,我们可以找你的丫鬟红袖出来对峙,这样你觉得可好?”   在一片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傅云楼的声音轻而温柔,却一针见血。   “对呀,若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什么也没做过,那么就叫那么红袖出来作证啊!”   四喜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傅云楼一出招,那叫一个满地放血啊!   容青烟神色莫测,燕郡王却适时地将头抬起对一旁的护卫道,“去将表姑娘房里的红袖找来!”   丫鬟红袖很快被人负着双手带了上来,眼见她发丝凌乱妆容狼狈,显然是费了不少功夫将其带来。   “奴婢红袖见过王爷……”   红袖跪在地上,半身伏地,整个人瑟瑟发抖。   “本王问你,那个人偶是不是你交给刘婆子让她处理掉的?!”   燕郡王沉声开口,不怒自威。   红袖被他这无形的气势凌空压迫而来,吓得几乎当场昏阙,然而她却死活咬定一句话,“回王爷的话,不是小人做的!不是小人做的!”   “你说不是你做的?”   燕郡王阴沉沉地看了红袖一眼后朝着外头道,“黑渊,将东西呈上来给她看看。”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立时出现在大厅之内,速度之快,甚至无人能够感知到它的到来。面对此人,傅云楼神色冷峻,微微躬起身子,在四喜看来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戒备。   此人包裹在一阵漆黑中,他面无表情地将一枚物事交予燕郡王手中,四喜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枚造型别致的珍珠玉钗。   “抬起头来,你看这支钗子可是你的东西?”<   br>     红袖颤巍巍地抬起头,眼神在那钗子上停留了一瞬后便挪开眼道,“回王爷的话,这钗是奴婢的,不过奴婢在一个月前就遗失了这枚钗。”   “可是,那刘婆子说这是你为了让她替你做事而给的好处?”   “回王爷的话,没有这回事,一切都是那刘婆子栽赃陷害,奴婢绝没有一丝想要谋害王妃娘娘的心……奴婢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红袖伏在地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很好,看来你好像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做……”燕郡王撑着头悠悠地将视线转到四喜这边,他问:“不知四喜姑娘有什么高见?”   四喜闻言一愣,其实她之前就在想,若这件事儿真是那容青烟所做,那她一定会将所有证据毁灭掉,如今他们主仆二人能够一致咬定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那么恐怕是料定我们找不到十足的证据吧!   光凭一枚钗子确实不能够乱下定论,不过……   “回王爷的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彻查一下整座王府,绝不能漏下一点蛛丝马迹。”   四喜与傅云楼对视一眼,见他眼中流露出赞同,这才微微定了心。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如此也好,不过就连你和傅公子的房间也要搜查,这点你不会介意吧?”   燕郡王点点头,似是同意了四喜这一说法。   “那是自然,为了服众,我愿意第一个接受搜查。”   既然容青烟选择在事发之后处理证据,那就说明她很有可能来不及将剩余的证据一同销毁,若此次真是她在背后施毒计迫害王妃的话,那么某些蛛丝马迹她是如何也消除不掉的!   于是,在燕郡王的一声号令之下,整座燕山府开始了地毯式大搜查,与此同时,太医院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已从王妃这两日的吃食上头找出了导致王妃血崩不止的真凶。   “就是这枚龙血菇,此菇生长在蛮疆炎热之地,药性实为霸道,若是给成年男人服用,会起到活血化瘀强身健体之功效,然而一旦被孕妇服用,就会埋下其落胎的后遗症。”   四喜看着眼前那枚小小的赤红色蘑菇,眼神微黯,“太医的意思是说,王妃服下了这龙血菇之后虽没有立即落胎,却导致了后来胎儿出生即死和生产后大血崩的症状?”   “是,这种菇初期服食后,会令   人产生一种精力充沛,精神满面的良好状态,然而一旦使用过长,药性就会蔓延到全身,导致种种弊端。”   四喜拧眉,自从王妃怀孕之后,所有的饮食用度都是经过严格把关以及细致调理的,而且她用人极是仔细,若不是亲信之人她绝不会任用……那么,到底是谁将这种毒菇放入她的饮食之中?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便抬头去看傅云楼。   傅云楼伸手接过那枚毒菇放入手心细细查看,略一沉吟后道,“敢问太医,这种毒菇是不是和另外一种菇类极为相似?”   太医点头,“正是,另一种红石菇乃孕妇养胎的大补之药,模样形状恰恰与这龙血菇极为相似。”   傅云楼翻掌将那毒菇收入掌中,对着一旁小心伺候的管事道,“请将王妃平日里的膳食单子拿来与我过目。”   那管事应声去了,过不一会将王妃身边最为得用的大丫鬟芳草带了过来。   “奴婢见过王爷,四喜姑娘,傅公子。”   傅云楼点点头,“王妃平日里头的膳食可是你准备的?”   “是……”芳草抬头,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傅云楼。   四喜见她眼眶泛红,神色萎靡,发髻上别着一枚白色的绒花,想必王妃之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便命她退至一旁休息。   傅云楼接过册子翻了几页,便看见上头写着以红石菇入药煮粥的食谱。”   他手指向前一划,“你们看,正是这里。”   四喜神色严峻,看来真的是有人故意将两种菇类调换,误导王妃饮食,害其一尸两命!   傅云楼收回册子,对芳草道,“王妃平日里的膳食都是由你们严格管制的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芳草扑通一下跪地不起,“王妃的每一份膳食奴婢都有亲自尝试和用银针试探,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敢送给王妃。可是这……这红石菇药膳粥奴婢尝了许多次,都没有任何问题啊!王妃喝了之后还说身子比以前有力不少,还说要多喝呢!”她说着说着,语气越发哽咽起来,“我寻思王妃喜欢,便多做了几次这个粥……本来是我一番好意,没想到却害了王妃……是我……是我害了王妃啊!”只听她嚎啕一声后径直朝梁柱飞身而去……四喜见状惊得拍案而起,幸好傅云楼反应过快,几个纵身来回堪堪截了那芳草的去路。   由于拦截及时,芳草只碰破了一点皮肉却是没有大碍。   太医道,“这龙血菇本就与寻常毒药不同,用得好可以是大补,然而用得不好却能致命。此菇极难分辨,唯有一种方法,就是入水煮沸后会产生一股极特殊的异香来。只可惜,大部分人对此事知之甚少,连老夫也是在一本药理孤本中知晓的……”   “来人啊,替我将那厨房管事的张婆子叫来!”   燕郡王恍若从深渊之中苏醒,他缓缓地抬起一双敛着寒光的眸子,一锤定音道。   张婆子很快就被带了进来,此事涉及到王妃之死,弄不好就是杀头的差事,张婆子不敢有任何欺瞒,便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张婆,你是王府的老人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我问你,这龙血菇你是从谁家进来的货?”   张婆子声音颤抖,然而腰板却挺得笔直,她垂头道,“回王爷的话,老身乃是王妃的乳母,当初同她一起进门,如今也要快十个年头了……没想到我一把老骨头没死,王妃却去了……”   大厅中一片寂静,张婆子继续道,“厨房的采买我一向都是到王妃陪嫁的庄子上去的,谁知年初那个庄子忽然惹了什么官司,官府将那庄子封锁,我没有法子这才去了别的农庄采买。”   “你去了哪里?”   “就是三全家在郊外的农庄。”   燕郡王眉梢一扬,转头看张婆子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意,“那不是表姑娘乳母儿子的庄子么?你竟敢将这样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们,难道不怕他们出错么?”   张婆子伏在地上,“老身当时认为,既然这王府采买的担子落到了三全家的身上,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十七八个胆子谅他也不敢使坏,查出来他们全家都得死,对他没有好处……谁曾想,却是老身想错……是老身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王妃啊!”   她将头磕得咚咚响,“请王爷治我的罪,让我到下面去陪王妃吧!”   众人唏嘘不已,既感叹世事无常,又惋惜她们主仆情深。   事已至此,容青烟等于已是坐实了这个谋害王妃的名头,只差一个能够决定其生死的证据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为过度章,后面几章会是高潮,贵胄篇估计快完结了~ ☆、狰狞初显   容青烟被人重新带来上来,她发丝凌乱,衣衫狼狈,显然一众下人也不再将其当成金贵的表小姐看待。   “青烟,你父母双亡之后,是我将你带回王府照料,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容青烟讽刺一笑,正视燕郡王道,“表哥,当日我父亲战死沙场,临终前托付你什么?他让你照顾我,不是将我留在这王府中当一个仰人鼻息的表小姐,而是要你娶我!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燕郡王神色清冷,“可我已娶妻。”   “娶妻又怎样?我不在乎名分的,哪怕是妾也好过在那含薰小筑做一个孤零零的表小姐啊!”   容青烟表情愤愤,“她是出身高贵的清贵小姐,我曾经又何尝不是?我爹爹是为了救你而死的,而我娘是忧思过度而亡……我原该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而你呢?!威名,地位,如花美眷,什么都有了!却从来不肯满足我一个渺小的愿望……”   “她爹若不是镇远大将军你会娶她么?笑话!她还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一样,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一样?!”容青烟笑得歇斯底里,她指着燕郡王大声道,“容玄素,你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那个女人?!既然不爱,又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青烟,你不该如此激动。”   燕郡王冷冷地看了容青烟一眼,活像是一条被触到逆鳞的龙一般,而后者则冷笑一声道,“怎么?被我说中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除了她,你扪心自问,你将谁放进了眼里?!”   燕郡王冷视着容青烟,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报王爷!我们从表姑娘的后花园中搜出了一样东西!”   就在气氛凝滞之下,一名带刀侍卫前来求见。   燕郡王挑眉,“进来。”   那人跪在地上,奉上了一块呈撕裂状的锦缎以及一摞针线,“回王爷的话,属下们搜查出来的正是这些用省下来的布料以及针线。”   燕郡王接过那块锦缎细细摩挲一番后道,“这与制作诅咒王妃的巫胜所用的是一种材料。”他说着抬眼去看容青烟,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的怜悯,缓缓道,“眼下人证物证俱全,青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容青烟嗤笑一声道,“是我做得又如何?你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那么你……”   r>  “慢!”   燕郡王扭头去看傅云楼,冷漠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傅公子,不知你还有何高见?”   傅云楼笑吟吟地面对着燕郡王道,“云楼还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一下容姑娘。”   燕郡王拧眉,显然对傅云楼这种半路插足的态度十分不悦,然而他依旧保持着贵族的教养朝后者点点头,“你问吧。”   “其实在下只有一点疑问,据我所知,这蛮疆的龙血菇可是极难寻到的东西,不知姑娘是从何人手中得来这么多龙血菇的?”   对呀……四喜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领悟,容青烟只是一介闺阁女子,其家仆也不是云中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试问他们是如何能够从蛮疆找来这么一些极其珍贵的龙血菇来对王妃下毒?   显然,这背后肯定是有人丛恿或者指使的……   这件事儿绝非容青烟嫉妒生恨从而谋害王妃那么简单,从头到尾都有人在背后策划着一切,而容青烟仅仅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一想到这里,四喜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深深地感觉到这偌大的王府中,正有一股黑暗的力量在暗处逼视着自己!   面对傅云楼的疑问,容青烟原本决绝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游移,然而很快的,她便稳住了心神冲着傅云楼道,“公子恐怕是没有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吧,这世上只要你出得起钱,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我虽是寄人篱下,但也没有沦落到一点私产也没有的境地!”   她又道,“横竖都是一死,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么我就告诉你们罢!”   “表哥,你可还记得我爹在蛮疆有个旧部唤作阿勒将军的?我父亲死后,他退役为商,我这些龙血菇就是从他手中买来的!至于那户农庄为何会惹事被官府查封,这还不简单,我事先买通了官府,再找一群流氓寻衅闹事,死了人,官府自然是要查封他们了!”   这一环扣一环,乍一听确实是在容青烟的精心布置之下完成的,然而四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这一切也许只是自己错觉抑或只是她自己想多了?!   “傅公子,你问完了么?”   燕郡王适时出声,他看着容青烟说,“既然你承认了一切,那么你就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来人啊,将犯人容青烟送往官府!”   容青烟静静   地跪在地上不置一词,任凭一干侍卫将她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带走。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四喜心中却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反而却更沉重了……   “黑渊,去查查容青烟方才所说的是否属实。”   燕郡王看了傅云楼一眼,语气中似另有所指一般。   容青烟被送交官府,王妃之死看起来已是真相大白。然而四喜心中依旧被一种难言的情绪所笼罩,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内心不断提示着自己,一切尚未结束,尚未结束……   既然王妃死因已经查明,那么她的葬礼即日就要被举行。   四喜恍惚地回到自己屋中,躺了半晌终于是难掩内心的庞大疑惑,她腾地一下从床上跃起来,推开门径直向外走去。   她鬼使神差地来到燕郡王的书房,令人意外的是平日里把守森严的书房外头竟没有一个侍卫把守。   四喜推开半掩的大门,书房内空无一人,案桌上惟放着一幅画卷。   四喜自己也不知,这样冒冒失失闯入燕郡王的书房中,若是被发现,下场会怎么样……然而总有一个声音在心头不断地怂恿她,真相似乎就在此处。   书房中充斥着一股极为清淡的墨香,这股墨香若有似无地滑过四喜鼻尖,就似夏日盛开的睡莲一般,清淡之极,瞬间令人烦躁的心重归平静。   四喜开始平静地巡视着房中的一切,作为一个王公贵胄,燕郡王可以算是极为简朴之人。所用书房之中,只寥寥陈设了一些简单的花瓶摆设,剩下的满满当当都是一架又一架子书籍。   书香与墨香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倒比什么劳什子熏香好闻多了。   四喜将视线转向案桌上的那幅画卷,她凑过去仔细一瞧,登时僵立在当场——   这是一幅寥寥几笔勾画出来的少女肖像,画中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很美,尤其是那双晶光粲然的眸子,即使是在画中,都能够感觉到那眼波流转之间的缱绻妙意。   画这幅画的人,技巧应该很是了得,然而能将画中人画得如此传神,除了有技巧之外,应该还需要很深刻的感情……   四喜捏着画,忽然听到后头传来了脚步声。   “你在此处作甚?”   没有意外,燕郡王冷然的声音自四喜身后传来。   四喜只觉得自己密密麻麻起了一身冷汗,她转过头,表情尤为纠结。   被当场抓包的感受很不好,面对主人的质问,自己总不能够说是来你家书房赏光的吧……果然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实在是很不妙!   事到如今,四喜觉得自己寻什么借口都是枉然……人燕郡王是何等人物,又怎么会被她蒙骗过关?   是以,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她思来想去,决定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信念,老老实实地等着燕郡王先开口。   “你可知随意闯入我的书房后果会是怎样么?”   燕郡王向前逼近一步,四喜则向后退了一步。   她还是不说话,并非不想说,而是舌头在紧张之下完全麻痹了……   “我可以让你在这世间上完全消失,你信么?”   燕郡王双手一撑,将四喜整个人抵在案桌之上。他冷寂的目光在四喜面上巡视了一圈后,如同看穿她内心一般,缓缓道,“你在怀疑我。”   这句话用的是陈述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   四喜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没有……”才怪……   “你比我想象之中聪明一些,不过……你说你怀疑我,你有证据么?”   燕郡王贴近四喜,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她的脸上投下了一道深深的暗影。   “天网恢恢疏而不露,你,你若真做过,他日报应必当会来!”   四喜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日这番贸然闯入虎穴的举动来了,凭燕郡王的权势,想要她一介小小平民消失,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他没有,而是如同一只猫在玩弄濒死的老鼠一般,恶劣至极。   “天?何谓天?在这云中城,我便是天。”   “让我教你一件事,”燕郡王伸手将四喜的脸捧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道,“不该管的事不要多管,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他的声音清冽透人,四喜与他相隔咫尺,看清了他眼中的一片深寒。   “你走吧!”   燕郡王放开对四喜的枝梧,从她手中抽回画卷。   四喜回过神,房中已空无一人。   同一时间,傅云楼潜入王妃停灵的梧桐苑。   棺木   缓缓被其打开,露出王妃及孩子两张青白的面庞。   傅云楼神色镇定地将两具尸身反复查看,忽然神色一滞,眼神停顿在婴孩那细小的脖子上。   那是一点凭肉眼极难辨认的针眼……   难道孩子不是因为中毒而死的?!   他的思绪在片刻间万顷巨变,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害人者另有其人!   不是容青烟……   不好!四喜有危险!   傅云楼来不及片刻沉吟,两手一翻双足一蹬,顷刻间从梧桐苑飞身而出。   四喜还未回到屋中,便看见迎面而来的芳草。   “四喜姑娘!”   芳草提着一个竹篮,一见到四喜,大老远便小跑过来。   “奴婢方才想去屋子里头寻你,寻不着这才出来。本还想着真是来的不是时候,这不你就来了!”芳草气色看起来似是好了不少,她撩开盖在竹篮上的布头,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四喜姑娘,这是奴婢特意为你做的……你若不嫌弃,就尝尝吧!”芳草一把将竹篮塞进四喜怀中,紧接着扑通一下跪在了四喜面前。   “四喜姑娘,你的大恩大德芳草我没齿难忘!”   四喜将她扶起,“芳草姑娘,我不过是受王妃临终嘱托罢了,你这样……我受之有愧!”   “你是好人,好人必会有好报!这下寻到了真凶,王妃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得到慰藉了!”   芳草抹了抹泪,“我已经跟王爷请愿,要去城外的出云庵落发为尼为王妃和小世子积福,惟愿他们来世能够平平安安,莫要再受小人陷害。”   “所以,奴婢今日不但是来向姑娘道谢,也是来道别的。姑娘是好人,愿佛祖保佑姑娘一生平安喜乐。”   夕阳下,芳草神色平静,一脸虔诚地念了一句佛。   四喜回到屋中,打开食盒一看,菜色鲜艳,荤素搭配,看得出芳草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只是她无甚胃口,只寥寥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上床歇息。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至一系列重物落地且夹杂着扑簌簌的劈啪声传来将她从熟睡中唤醒。   “发生了什么?!”   四喜睁开眼,整个人登时愣住了。   王府外部   火光冲天,熊熊的烈焰一下子窜起来犹如一条条狰狞的火龙将一切尽数点燃……   灼热的火焰带着热气几乎要将她烤得变形……   失火了?!   四喜动了动身子,整颗心如坠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略如此~   另外,无耻作者因为一时激动……所以要开新坑了,魃扈尸小小姐妹篇   原谅我,想要开坑的心情真的忍不住啊!   豆腐还是主要填坑对象,大家要是喜欢新篇,先收藏着!跪拜感谢…… ☆、九死一生   外头火势猛烈,凶猛的火舌将木质结构的房屋烧得噼啪作响,四喜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花了好大的功夫这才能够直起腰来。   “怎么身子不听使唤了?!”   她一动就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来,四肢发软无力不说,大脑还昏昏沉沉的,好像整个人都无法集中精神一样。   怎么办?!   眼看着火势就要往屋子里头蔓延,四喜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却因为腿脚无力而一下跌回了床中。   她今日该不会死在这里吧?!熊熊烈焰带来的炽热气息几欲将四喜整个人烤焦,眼下,四喜整颗心犹如跳到了嗓子眼,不仅如此还越发口干舌燥,眼盲耳鸣起来……   不行,她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若是轻易交代在此处那真是太不值了!怎么说,她也得挑一个与青山绿水为伴的地方长眠啊!这样随随便便被烧成一撮焦炭实在是太令人愤怒了!   取代恐惧的是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来,四喜咬咬牙支起自己绵软的身子,扶着被熏得热烫的墙壁缓缓往外头走去。   此时,火势已蔓延至她所居住的整件屋子,四喜看着外头迅猛的火势,犹豫着是否要从此处逃生。   若是执意从火海中闯出,那么不被烧死也会被烧个半残废……然而要是躲在这屋中等待他人救援,迟早就要被烟熏死……   怎么办?!   大火将至带来滚滚浓烟,四喜在这阵熊熊黑烟笼罩之下,已觉得口鼻无法呼吸……她蹒跚了几步,手已被热烫的墙壁熏出几个燎泡来,疼得要命。   到底应该从何处逃生?!   四喜左顾右盼,发现了一面窗户……   对了!此处地势虽高,但是跳窗逃生也未必会摔死,四喜来不及多想,眼看那烈焰火舌已舔至自己卧房,她咬咬牙,心道都是火烧屁股的时候了,摔死也比烧死抢,跳吧!   四喜踉跄地攀上窗户,两眼一闭,嘭地一下从窗口跃了下来。   此处乃是王府用以招待来客的一座小轩,上下一共两层,离地面距离约莫有一棵大树的高度。四喜运气好,一咕咚摔下来,身子被树枝带了两下,缓冲了下坠的速度,最终啪地一声屁股着了地……   幸好幸好……   在四喜跳下来的一瞬间,整座屋子被彻底点燃,艳红色的火光   一径冲天,犹如在青色的天幕中点亮了一道绚烂的烟花一般。   她愣愣地看着天幕,良久,才伸手拍了拍发麻的胸口:差一点就死了……   在这一片偌大的漆黑天幕中,忽然有一道火光直冲向上嘭地一声爆裂开来,将整片天空染成血红。   在乌云遮蔽之下,有一人从半空掠过,他双足轻点,在连片的屋檐之下飞速跳跃着,宽大的广袖被风拂起,犹如夜幕中的猎鹰一般,迅捷勇猛。   那人在空中飞跃着,见到那阵火光之后猛地停□子。   “四喜?!”   月光照耀下的地方是一片炼狱火海,火红色的烈焰一点点庞大一点点蚕食着黑夜……   忽然,月光被云层遮蔽,一缕幽风袭来——   傅云楼拧眉,一手按住腰上的佩剑,只见银光顿闪,身后一人倒了下去。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四周已被一群手执大刀的黑衣人所包围。   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如同围捕猎物的猛兽一般忽地一下分散开来,刀尖一律指向傅云楼。其中一人忽然向傅云楼急冲过来,刀法凌乱却密集,傅云楼向后疾退半步,拔剑抵住刀刃。   “敢问阁下乃是何人所派?为何平白无故找在下麻烦?”   一道疾风刮来,傅云楼用剑尖抵开那人,凌空一跃,堪堪躲住身后人的攻击。   “上头让你死,你便要死!”   黑衣人的声音粗嘎难听,显然是被迫服下什么药物之后才造成这样的效果。   傅云楼仰天一笑,“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是谁取谁的性命!”   话音未落,他一手抵住剑柄,一股无形的剑气从他全身迸射开来。   这股剑气一出现便带有势不可挡之态,犹如游龙嘶鸣一声径直向天空冲去!   与此同时,傅云楼双目微敛,舞起长剑,那是一套极其诡异的剑法,舞剑之时,剑者一分为二,由一人化作两人,虚实相对,然而其发挥出来的巨大威力却没有被丝毫削弱,反而呈现出双倍的力量来。   剑阵开启之时带起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傅云楼衣袂纷飞,长发肆意飞舞,在那银白色的斑驳光影之间,竟犹如天神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此乃剑圣所创的太极两仪剑阵,虚实同化,   威力无穷,切不可大意!”   为首一人朝后头几人递了眼色,众人闻讯后化作包围圈将傅云楼团团围住。   众人一齐挥舞大刀,刀影纷纷妄图将傅云楼缩在的包围圈一点点缩小。奈何,傅云楼忽然在此时睁开双眼,他长喝一声,整个人如同猎鹰一般倏尔跃起,一道银光闪过,长剑所到之处,一人应声倒地,滴血未沾……   “好剑法!”   黑衣人眼中划过一丝佩服,此时再不敢小觑傅云楼的实力。   ”来啊!一起上!”   他怒喝一声,顿时化作一道黑影向傅云楼所在之处袭去。   一刀径直向傅云楼肩头砍去,奈何刀锋刚触及到人身,就化作一片暗影消逝而去。   “这位仁兄,你砍错地方了~”   那人猛然回头,脖子已被一把冰凉的剑锋所抵住,傅云楼从天而降,嘴边噙着一抹微笑。   傅云楼剑尖轻轻一划,黑衣人应声倒地。   然而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波又一波采取人海攻势,傅云楼银剑一挥,一抹血色映上他漆黑的眼瞳。   “时间紧迫,恕在下不能再陪诸位玩下去了。”   他收起笑容,漆黑的瞳仁中泛起一抹肃杀的寒光,众人只觉双目被一道凛冽的银光划过,再睁眼便发现自己的头颅缓缓地从身躯下落在了地上。   眼中最后的景象是身着一身白衣的傅云楼,双手同时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留。”   傅云楼收起剑,眼中划过一道寒光。   这时一阵轰隆巨响从火海尽头传来,他神色越发冷峻,竟没有片刻喘息地径直朝火海处奔去。   彼时,四喜好不容易从火场中逃生,但却又被另一幕骇人的景象活生生地逼退脚步。   被烈焰还有红的颜色是血……视线所能触到的大地皆被鲜血染红……   这是怎样的一幕情景,方才还活奔乱跳满腔生机的人们七歪八倒地躺在地上,身上有着纵横的刀伤……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四喜双腿发软,近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就在这时,她看见有一个人正从远处慢慢走来。四喜惊吓之余,慌不择路,手忙脚乱地爬到一棵   大树底下隐藏自己。   待她看清来人面容,这才大吁出一口气从树后跳出来道,“芳草!你没事吧?!王府怎么会变成这样?!”   芳草看上去没有比四喜好多少,她满脸都是烟灰,袖子上还带着一丝血迹。她面色慌张地抓住四喜道,“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其他人呢?!”   “都死了……”   四喜扶着芳草的手啪嗒一下坐在了地上,眼前那一片犹如炼狱一般的场景令她一时分不出是现实还是梦境。   “对了,你没受伤吧?”   她见芳草身上有血渍,不由得仔细地检查了她两眼这才道,“我不知怎么的,醒来时外面到处都是火,不知是不是吓得……我连冬夜不敢动了……”   芳草的眼中依旧带着浓厚的恐惧,她紧紧地抓住四喜的袖子道,“我,我本来在房里绣花,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人惨叫一声,我偷偷隔着窗一看,有一个黑衣人把那个人的头活生生地切了下来……”   “我当场吓得不敢动了……但是又好怕那个人进来把我一道解决了……所以我便偷偷躲进柜子里,结果那伙人匆匆进来没有看见人便走了……”   她算是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现在说起来都心有余悸……   “那么这些人都是被那群黑衣人所杀了?!”四喜的双眼颤抖着掠过那片尸横遍野的大地,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那王府的那些侍卫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堂堂燕山府所出的侍卫该不会连一点抵挡外敌的能力都没有吧!   “正午之后,王爷突然匆匆出府,平日里几个颇受重用的侍卫长都被王爷一起带走了……”芳草咬唇,“我见那些黑衣人身手实为了得,恐怕普通侍卫无法抵抗……”   “这里是王府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放火把王府烧了!这些人难道就不怕王爷回来犯难么?!”四喜大骇。   “没用的,他们将所有人都灭口然后一把火将所有证据全部烧掉,这样,王爷就算要追究,也追究不出来任何东西……”   “现在,他们应该正在搜寻剩余的活口,我看此处危险,我们还是另外找一处隐蔽之地躲起来为妙!”芳草沉吟片刻,抓过四喜的手便往一条小路跑去。   “我们要去哪里?!”   “   我知道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我们躲在那里绝不会有人找到我们!”芳草如是说道。   冲天的艳红火光将整片天幕染得血红,四喜所住的云逸轩在大火的摧毁之下化作一片残垣断壁。   傅云楼望着眼前的一片残骸,神色莫名,漆黑的瞳孔中突然划过一丝战栗之色。   四喜会死在这里么?!她会么?!   不会……绝不会,她的生命力就犹如野草一般顽强,她绝不会就这样像这片残骸一样化作青烟……   大火依旧在燃烧着,却没有像先前那般猛烈……傅云楼静默地立在那一股浓黑的硝烟之前,忽然握紧双拳,一掌震飞一道横梁闯入了残骸之中……   屋内陈设几乎都被大火灼烧得变形,傅云楼以袖掩鼻,快步走到那张依稀看得出是大床模样的木板那处走去。走着走着,他脚下忽然踩着一枚物事。   随着一阵清脆的咯嘣声响起,他低下头看见一枚断成两截的钗子跌在了地上。   几乎是在这一霎那,他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击一般顿在那里,没错。他认得那枚钗子。这是王妃送给四喜的,四喜很是喜欢,将其收在一个贴身的小荷包里寸步不离。   傅云楼拾起那枚钗子,整个人如同失了神一般立在火场中一动不动。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原本是那么想的,可是如今,他却不敢了,他在害怕,害怕如果真的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那该怎么办?!   她如果死了,那他该如何自处?   他是有信心可以救她的,就在刚才,他也一直笃信着她会在某一处地方躲着等待自己,然后兴高采烈地唤自己一声,“公子”   她或许会受伤,或许会很狼狈,或许会惊慌到大哭不止,然而这一切他都可以应付,他那么笃信她可以活下来……可以活下来……   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下去,他几乎已经默认了她跟随自己的存在,甚至就在方才,他发誓如果这次她安然无事,他便甘愿放下一切,与她一辈子厮守……   但是老天似乎没有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傅云楼缓缓地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没想到他的自以为是,竟害得她葬身火海……   他徒手将一块从顶上倒塌的横梁掀翻而去,手心传来的刺痛灼烧令他恢   复了神智。   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傅云楼从一片火光残骸中飞身而出,冷峻的面孔上染上了一层嗜血的寒芒,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毁灭整个世界一般。   就在这时——   “公子……”   四喜愣愣地站在他对面,一张小脸被火燎得灰黑,半个身子仿若浸透在鲜血之中。   傅云楼立在原地,不作回答。   “公子?”   四喜又不知所措地喊了一遍。而直到很久,她才看见傅云楼缓缓地朝自己这头走来,紧接着,他弯下腰,用力地将自己抱进怀中。   “太好了,你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爱妃们,朕最近公务繁忙,快来评论一下以慰朕受创的心灵……   再次无耻做新文宣传,魃扈尸小小姐妹篇《剩仙》~   请支持! ☆、以死相搏   “公子??”   傅云楼抱得四喜几乎不能呼吸,她试着推开他的手,整个人却被他牢牢地箍进怀中。   “公子??”   四喜又试着喊了他一边,傅云楼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紧紧箍住四喜身子的双臂。   “呼……”   他垂头仔仔细细地将四喜审查了一番后,伸手用袖子替她抹去脸上的黑灰,又掰正她的小脸好好端详了一会后才道,“我来晚了,你没受伤吧?”   四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将头侧开,脸上划过一丝红晕,她轻声道,“没受伤……”   不过差点就死了……   四喜深吸一口气,回想刚才那九死一生的瞬间,如今仍然觉得心悸不已。   ……   “芳草,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四喜牵着芳草的手走在小道上,眼前所能触及到的景象愈见荒凉,望着芳草平静的侧脸,四喜心头忽然划过一丝不安。   “芳草??这里是哪里?”四喜有些不愿意走了。   芳草侧头看了四喜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交迫的表情来,“四喜这个时候不能说累的,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后院出王府,凭你我的脚程,若是不加紧步伐绝对是快不过那些黑衣人的!”   “真的?”   四喜将信将疑,真想继续跟上芳草步伐,却被小腹内传来的一阵锐利刺痛而放慢了脚步。   “额……”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四喜立刻直不起腰来,芳草忙蹲□子来去看四喜,“四喜,你怎么了?”   四喜捂着小腹道,“不知怎么的,腹内绞痛不已……”   她一张小脸被疼得煞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滚落,芳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忧心,她急声道,“那你还能不能走路了?万一那群黑衣人追来这可怎么办?”   四喜微微侧头,用余光察觉到芳草脸上那一抹尚未掩饰掉的狠戾。   “真的很疼……疼得都不能动了……”   四喜假借腹痛往地上蹲去,她趁芳草不注意,偷偷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藏进袖子中,“芳草,你不要管我了,自己逃吧……我恐怕是不行了……”   芳草扭头,“不行!我怎么能够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来,你站起来我扶着你走!”说着,她伸手欲要去扶四喜,不料四喜却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四喜?!四喜?!”   芳草见状立刻去拍四喜的脸庞,熟知四喜却犹如垂死昏迷一般没有任何回应。芳草又试探性地叫了两声,见四喜没有丝毫反应,这才收起脸上着急惊慌的表   情,她冷笑一声站起身子来,用脚在四喜腰上狠狠一踢,“命硬怎么样,照样有办法让你死!”   她先前一直在奇怪,明明在四喜的饭菜里下了剧毒,谁曾想这厮竟然没有那么快就去见阎罗,还撑了那么久,害得自己特意找了一个偏僻之地想要亲自结果了她。   不过还好,毒性不过是迟缓了一段时间罢了!   芳草冷笑一声,弯腰去试四喜的鼻息,见其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她挑挑眉头,从袖子里头掏出一枚匕首。   “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让我再多送你一程!?”   芳草高高举起匕首,一阵寒芒从她狰狞的脸上划过——   就在这一瞬间,四喜猛地睁开双眼,扬起先前紧紧握住拳中的石块直直朝芳草砸去。   芳草完全没有意料到四喜竟然会在此时恢复意识,她没有任何防备,堪堪被四喜砸中额角,鲜血淋漓。同一时间,她的匕首要将将插入四喜左肩。   四喜在这一砸中拼尽全力,芳草呆愣片刻,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话来,“你居然没事!?”那表情,真真犹如见鬼一般。   四喜不顾肩上剧痛,一个反手将芳草推倒在地,唯恐她反攻,四喜握着石头朝芳草的头上又是那么狠狠的几击打了下去,直到身下那具身子被砸得血肉模糊不再动弹,四喜这才松开石头,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她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却不曾想傅云楼立在那残垣断壁中几乎要五内俱焚肝胆俱裂……   “我不知道芳草为何要杀我……但除了她没有人有机会给我下毒……”四喜茫然地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冲着傅云楼道,“她死了……被我砸死了……”   在火场中醒来的那一刹那,她便怀疑过芳草,然而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直到最后一刻。   傅云楼按着四喜的肩膀道,“四喜,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今日她若是不死,那么死掉的就是你!你甘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么?!”   四喜摇头,她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之间无法平复下来罢了。毕竟,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她手中。   ……   后来的后来,四喜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梦见同样的场景,芳草高举的匕首带着寒芒,那样直直地插入自己的肩头……然而梦里的四喜没有片刻犹豫,她毅然决然地举起手中的石头,狠狠地砸在芳草的脸上。   是啊,她对这种事情不应该有任何愧疚……她想让自己死,自己就应该安静地受死么?   在逆境之下,再懦弱的人都会选择反抗。   ……   “四喜,你听得见我讲话吗?”   四喜歪在傅云楼怀里,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一点点抽走一般。   恍恍惚惚她看见傅云楼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焦急之色,她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着急……   这样真好啊,她终于如愿以偿了……不过,她会死么?开玩笑,她不过是被芳草戳中了肩膀罢了,她只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会。顺便吓吓傅云楼,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再一如既往地高高挂起……   “公子,我觉得好冷……”   四喜使劲往傅云楼怀中蹭了蹭,然后肩上鲜血流得越发凶猛起来。   傅云楼抱着四喜的手微微一紧,“不要怕,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大夫……”   “公子,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四喜适时地抬起头,冲着傅云楼惨兮兮地一笑,极尽凄楚可怜,“公子,其实我恋慕你很久了……”   傅云楼只觉得四喜的身子越发冰冷起来,他褪下外衫将四喜沾血的身子牢牢包住,然后对四喜点头道,“我知道……”   这厮,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害得她一颗小心肝天天在那里活蹦乱跳的!四喜心中腹诽。   “四喜,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话了,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行不行?”   傅云楼伸手替四喜抹去脸上的血痕,目光柔得似水,看得四喜在弥留之际不禁感叹,这就是临死前的福利啊……   不行,有些事情今日一定要说清楚,否则她死都难安!   四喜一把抓住傅云楼衣襟道,“公、公子……那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啊……”   如今她两眼昏花,只剩一对耳朵好使,傅云楼久久不肯出声,急得四喜伸出手在半空胡乱挥着。   以死相搏都不行?!   各位看官,请恕她无力再演下去了……这真是五雷轰顶,黯然神伤,天崩地裂,五内俱焚啊!   在四喜泪流满面之际,傅云楼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愿意。”   随着语音渐低,一片柔软干燥的唇缓缓地贴上了四喜的嘴。   ……   于是四喜英勇完成了她这小半辈子来的第一次霸王任务,只可惜后劲不足,被傅云楼那突如其来情到浓时的一非礼,瞬间惊得灵魂出窍,一个闪神昏死过去。   大火持续了三天三夜,整个燕山府被烧得一片狼藉,完全找不回昔日的模样,连同燕山府外头那一连片的商户也深受其害,这场横灾一共造成了近百人流离失所,然而失火原因却一直没有找到。   燕郡王   站在王府大街前,看着面目全非的王府,神情似怅然又似冷漠。   “王爷,芳草的户籍被人抹去了,老家也早已没有了亲人……是个黑户!”   燕郡王敛眸,眼中划过一丝暗光,“当初她是如何跟着王妃一同进府的?”   黑衣人表情一愣,“芳草乃是王妃亲姑姑所赐……王妃的姑母不是当今圣上的发妻端肃皇后么?!”   “难道这一切俱是当今圣上所为?!”   黑衣人惊觉自己失言,忙垂下头去噤声不语。   “这件事,不用追究下去了。他既然肯露出破绽,那么便不怕我去追究……你自去将一切处理干净吧!”燕郡王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语气中流露出疲惫,挥了挥手让黑衣人退下。   夜半将至,四喜睡到半途,忽觉得有一双手轻轻盖住自己的双眼。   四喜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四肢酸麻好像不能动弹一般,只能躺在床上任凭那人摸着。   那人细长的手指在四喜的面庞上轻轻拂过,仿佛是在端详一样精致的艺术品般,温柔而专注。   “你的眼睛跟她很像。”   如同一阵风吹来,带走了那人所有的气息,只剩下这怅然若失的一句话。   四喜睁开双眼,房中寂然,唯有一扇小轩窗静静敞开……   想必是梦,她又闭上双眼,缓缓进入梦乡。   ……   “公子,我们真的不去向燕郡王告别么?”   毕竟人老窝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好歹也算是朋友一场,难道不去安慰告别一下么?   四喜伏在马车上,望着渐行渐远的云中城冲着傅云楼疑惑道。   “怎么,你还想去搀和一下那个烂摊子?”   傅云楼一手撑头,一手拿着书卷,眼中含笑地看着四喜。   四喜缩回头,想起在王府中所遭受的那一场飞来横祸心里不禁后怕,她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山水有相逢,总有一日还会再见的嘛!”   傅云楼睨了四喜一眼,那眼神明明是在说,“你这个胆小鬼”   四喜不服气地撇撇嘴,“我才不胆小呢!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当日有多勇敢,我可是拿出吃奶的力气去砸那芳草的好么?!”   傅云楼付之一笑,点头道,“我何曾敢说你不勇敢?!这世上敢以死相搏,逼着人跟你相好的女人,我也只见过你一个~”   四喜这一听,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傅云楼这厮该不会是戳穿了自己的阴谋吧……怎么办,她当初好不容易豁出去了……如今想来,这一招用得还真是没脸没皮啊……   这厢,四喜思绪万千想着抵死耍赖拒不承认自个临死耍泼这件无耻之事,那厢傅云楼却身子前倾微微勾住四喜的肩膀道,“既然我们都互诉衷肠了,那么你要对我负责呀~”   四喜身子没来由地一僵,“公子……您的意思是……”   傅云楼笑得越发邪恶,“我的意思是,既然我都对你如此坦白了,你是不是该考虑以身相许啊?”   四喜默了默,转头挑起一个新话题,“你说我跟芳草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她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想杀我?!难道王妃也是她杀的?!其实她暗恋燕郡王很久了?!”   傅云楼挑眉,也不去戳穿某人故意岔开话题的嫌疑。   他道,“你不知,这芳草乃是先皇后赐予王妃的奴婢,因着先后与燕郡王妃乃是姑侄关系,所以王妃对芳草这个丫头尤为重用。只是,这芳草竟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的狼。根据我私底下的调查,就是她偷偷给容青烟透露了用龙血菇陷害王妃的计谋。”   见四喜脸上露出讶然,傅云楼继续道,“当日,容青烟种种反常,那么快认罪分明是在替谁掩护,那个人你可曾怀疑过是燕郡王?”   四喜点头,她不但怀疑过,还被某人狠狠地威胁了一番,至今仍心有余悸。   “没错,我起初也认为是燕郡王,只是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燕郡王为何要杀掉一个出身高贵,且怀有自己孩儿的王妃,我没有看出他有特别喜欢那容青烟的表现。既然不是燕郡王所为,剩下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芳草假意让容青烟猜出整件事皆是燕郡王在背后所为,她利用容青烟对燕郡王的感情成功将王妃之死这一系列谜团嫁祸给燕郡王。”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四喜不解,“就算芳草喜欢燕郡王也没必要用这样阴损的招数啊!”   傅云楼伸手揉了揉四喜,沉吟道,“我猜测,芳草既不是燕郡王的人,也不是先王后的人,而是……”他伸手指了指天道,“是当今圣上的人。”   “什么?!”四喜捂住嘴,深怕隔墙有耳会将这一切揭露出去。   “为什么?燕郡王那么会打仗,是有名的直臣,为何为何要如此呢?!”   “他功高盖主又掌握着兵权,即使是回了封地,也有身为镇远将军的岳父相扶持……而如今王妃一死,所有证据线索全部指向燕郡王,镇远将军势必会同他翻脸,到时候皇帝不用刀刃即可离间二人,这岂不是一箭双雕?!”   “那日燕郡王急急带着侍卫出府,还吩咐乳母带一众家人前呼后拥着小公子去别院居住,想必已猜中皇帝的   用心,熟知芳草竟会一把火烧了王府企图将所有证据毁灭……害人之心真是防不胜防……”   而王妃作为这场权谋的牺牲者,死得何其无辜?!   四喜听了傅云楼一番话后,静默良久,弯□子伏在他膝头道,“公子,我觉得很难过。”   “难过就睡会吧,睡饱了便无事了。”   傅云楼轻轻地揉着四喜的长发,柔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豆腐还有大概几章就要完结了!风雨知道自己写文还有很弊病需要改进,但是很感谢大家一路不离不弃没有怨言地追文和陪伴,在新文《剩仙》中,风雨会尽量克服逻辑感缺失这个毛病,还请大家继续支持我! ☆、好事多磨   是否这世间上存有事与愿违这一说,在一切都布上正轨之时将志得意满的你一下拉下马来。   当四喜醒来后,望着一天花板自个从未见过的风景,心中生生地感叹道:好事多磨,世事多舛啊……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绑架到了这里,难道是趁自己在梦里留着哈喇子与傅云楼私会之时,诶……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想她平日里是多么机警,多么灵活……   四喜伸着头朝四周望了望,她动了动手脚,可以进行自由活动。你看,绑匪甚至都没有想要捆绑她的手脚,这说明什么?!说明两者实力悬殊太大,人家都不稀得将四喜绑起来啊!因为料定她肯定逃不出去啊……   不过四喜倒没有计较被人自发逼视的事实,相反,她却从中联想到了另一桩事儿来——   要从守卫森严的归鹤山庄内将熟睡中的她悄无声息地绑架过来,然后还随意将人丢在一间四面光秃秃唯剩一张床的屋子里头,连象征性地捆绑手脚都没有,乍看之下外头还没有守卫……   这明显是高人所为啊!   四喜一个机灵从床上跳起来,紧接着整颗小心脏开始忐忑起来,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抑或是江湖上的黑帮组织啊?!   难不成他们乃是江湖第一淫媒组织,专门拐带二八少女卖钱青楼?!   四喜顿了顿后,又很是坚定地摇摇头,不可能!就她这个姿色也就够迷惑一下街角那个张屠夫啦!   那么……这群人该不是?!   在否定了第一个推论之后,四喜脑中又立刻出现一个全新的结论——   这些人该不会是贩卖各地少女,专门送到一些邪教组织给那些教主吸阴补阳的吧?!   天啊!惨无人道啊!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想到自己被大魔头整个吸成人干后的模样,四喜便忍不住全身哆嗦起来……老天爷啊,她前几日才跟傅公子表白,小嘴儿也就亲过一次,小手还没摸过,小腰还没抱过!她不能就这么交代了啊……要是就这样被吸成人干,她死都不会瞑目的呀!   正当四喜沉浸在自己残酷的幻想之中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条缝来——   一线阳光照射在四喜因为重度惊吓后而苍白如女鬼一般的脸上,那开门的人倒被她活生生地   吓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结巴道,“你、你快些出来!我家主人要见你!”   四喜静默片刻,嘴角扬起一丝扭曲的怪笑来,她默默道,“终于要来了么?”   终于,她要变成那干枯萎缩的人干一具了么?!   “走吧……”   她死也不会放过那个魔教头领的……四喜擦过那看守之人的肩膀愤愤地想到。   “到底是谁绑架谁啊?!怎么这女子看起来比咱们主人还渗人呢?”   望着四喜毅然赴死的身影,某位受了惊的看守郁闷地摸了摸脑袋。   ……   俗话说得好,人生自古谁无死,有谁拉屎不用纸!咳咳,貌似不是这么说得来?!算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眼下四喜顺着一条黑漆漆的地下甬道匍匐前进,阴暗潮湿的地道里头,时不时会有几只瘦骨伶仃的老鼠擦着人的脚尖而过。   真是的,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大人物么?看架势怎么不像啊?!还是现在的大人物都不喜欢大隐隐于市,喜欢跑到这犄角旮旯里来装逼了?!   四喜望着领路那人的后脑勺问道:“那啥,这位大哥,你们家老大到底是住在哪块啊?!你看这走起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了吧!”   那人愣了愣,转头无奈地看向四喜,“我说这位姑娘,咱们一共就走了这小半个时辰,你用得着走几步就问一遍同样的话么?”   言罢,那人伸手掏了掏耳朵。   “嘿嘿,你看我这不是怕你们老大心急么?!”四喜讪笑一下,趁那人不注意,偷偷拿捡来的小石子在地道的墙壁上划了一个暗号。   “我替我老大谢谢你哦姑娘,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出来混的要少说多做么?”那人鄙夷地看了四喜一眼,复又转过头去。   “切……”   她可不是在少说多做么?!她不过是用多说话来掩饰自己的行为罢了!你以为她真是被吓傻了,语无伦次了么?!怎么说她也是风里来雨里去,浪里白条滚过一遭的人物好不好?!   远处射来一道光亮,凝滞的空气也渐渐开始流通。看来出口就在不远处了,四喜默默将小石子收进袖子里,心道她这一路上好歹留了不少暗号,傅云楼那么细心肯定能够发现的!   “走吧!好愣着干甚?”   二人走到一扇硕大的   巨石门面前,那人伸手在石门的突起处左旋一周又逆行一周后,只听咔哒一声巨响,石门缓缓地自动移开。   石门打开,一大片阳光直射进来,四喜只觉得双目刺痛难耐,她不自觉去用手将眼挡住。待她习惯了这等明亮之后,才渐渐将手挪开,睁眼去打量眼前的一切。   “主人,人已带来。”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与那阴暗潮湿的狭小地道所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全新世界。   竹韵诗雅屏风下——   一名男子慵懒惬意地斜倚在正前方的席榻之上,他一袭白衣纯白不染杂质,墨一般的长发未经束发,随意地垂在肩头。   “四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男子在四喜诧异的眼神之下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如同山水墨画一般清朗俊逸的面容。   “嘶……”   四喜呆立片刻后倒退一步,伸手去指那男子,嘴中喃喃道,“原来是你!不怪乎人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句话果然是醒世箴言啊!”   不等那男子回答,四喜又接着控诉道,“怎么说我也是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兴许将来还能成为你大嫂的人,这等紧密渊源你也该随意绑来?!”   自从四喜闯荡江湖之后,不说别的本事有什么长进,就这嘴上功夫倒是愈发精进起来,一旦叨叨起来,没半个时辰不能停下嘴来。   “怎么说傅云楼还跟你是拜把子兄弟呢,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你看你是不是背信弃义,不顾兄弟情义,朋友妻不可欺懂不懂?!”   这厢四喜骂得酣畅淋漓,那厢百里龚绍却是越听神色越不对。   “等等?甚么叫做朋友妻不可欺?我何时有了想要欺辱你的意思了?”他蹙眉表示不解。   四喜撇嘴,“那你好端端地把我绑来作甚?”   还弄出一副邪教头子的样子做出来吓唬谁呢?!她还真以为要被吸阴补阳了好不好?!   看着某人义愤填膺的样子,百里龚绍悠悠地瞥了周围的人一眼道,“你们是怎么办事儿的?我不是让你们好生请四喜姑娘过来么?!”   众人面面相觑,推推搡搡,终于有一个出来顶包结巴道,“回,回主人的话,以往您说请,一般我们都是打晕了套麻袋里运来的……这位姑娘,咳咳,我们啥强迫   办法也没用啊!”   四喜叉腰大怒道,“胡说!否则我是怎么来的?!”   百里龚绍一个眼刀扫了过去,那小喽啰浑身一抖,哆嗦道,“是,是这位姑娘睡得忒死,压根不用绑啊……”   “原来如此~”百里龚绍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懒洋洋的笑容来,一身白衣包裹下的他目光清澈笑容恬淡,活像只无害的绵羊,“四喜你看,我的人还是很有礼数的嘛~”   四喜静默片刻,掏出袖子鞠了一把泪道,“你们不但绑架我,还诋毁我!”   众人,“……”   有个不怕死的站出来申辩道,“怎么诋毁了,你昨日还打呼呢!”   ……   “所以说,你今日请我来到底所为何事啊?百里公子?”   待百里龚绍遣人给四喜设了雅座,端了茶,递了点心还附送两名婢女免费按摩之后,四喜终于顺了口恶气看向百里龚绍。   百里龚绍眯眼一笑,在四喜看来活像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此事儿还需四喜姑娘鼎力相助才是~”   四喜也笑,“别跟我打哈哈,快说什么事儿!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她寻思着可不能直接答应了,虽说与这百里龚绍有着一面之缘,但也不能就此就毫无保留地信任此人啊!所以,要帮忙可以~先得谈谈条件!   “我这儿有一人身中剧毒,我恳请四喜姑娘借一碗血用一用。”   两人相看良久,百里龚绍终于开口,然而一开口却令四喜惊得险些一个倒栽葱跌在背后按摩的奴婢怀里。   “别人中毒干我何事?喝了我的血就能够解毒么?”四喜故作镇定道。   百里龚绍不说话,只不依不挠地盯着四喜看。   四喜心头一阵火气,我说呢!这归鹤山庄是那么好闯的嘛!原来是里应外合计划好的!   “奶奶的熊!傲霜你特么快给老娘滚出来!别躲了!老娘知道是你把我卖了!躲什么躲,是男人就给我出来承认错误!!”   在四喜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号之下,墙角那个人影终于忙不迭地滚了出来——   “四喜??”   傲霜一张堪比谪仙的俊容上第一次同时出现了紧迫,尴尬,羞愧,无   地自容等多种神态交织而成的表情。   “我并非故意要出卖你,只是一不小心被这厮哄骗了这才说出来的……”   傲霜垂头对手指,如同找不着家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   四喜见状温柔一笑,“你以为我会说:哦,天可怜见的,我原谅你了……之类的话么?!你做梦!你说你天天研究面瘫半瘫,全身瘫,你怎么不研究一下自个的脑瘫啊!他哄骗你你就告诉他了,你是小绵羊你没长脑子啊!”   傲霜静默片刻,“咩……”   四喜扶额,深深感觉到大脑供氧不足,险些被这些人气得偏瘫……   “四喜,不要这样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此人跟你还是旧相识呢!”   百里龚绍成功抽身而退,立在远处说着风凉话。   “等等,什么旧相识?”   四喜如今一听到旧相识这三个字,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张娇俏如花的面容来,她警惕地眯起眼来,“你说的那个旧相识,该不会就是我认识的那一个吧!”   百里龚绍回道,“若不是你说的那个认识的,又怎么能够称为旧相识呢?”   四喜又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你说的那个旧相识正好就是我说的那个旧相识呢?”   百里龚绍镇定道,“那我告诉你,你这个旧相识是女子。”   四喜仰天长叹,“果然啊……冤孽啊……宿命啊……”   百里龚绍正想再说什么,忽听外头一人报告道,“主人!有人闯进来了!”   “四大护法是用来干什么吃的?!快去,现在我这儿有急事儿呢!”   “四喜姑娘,你看就用你一碗血而已,不打紧的!等救了人,我这儿所有的补药你随便喝嘛~”   四喜瞪了他一眼,横竖不是你的血,你不心疼是吧!就她四喜这个小身板看来,一碗血下去这还不是去了她半条命?!   四喜坚决摇头,“我不同意!”   百里龚绍拧眉,“这样啊,那我只能用强的了~”   “你敢!”   傅云楼一脚将石门踹开,威风凛凛地立在众人面亲。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几章让大家乐呵乐呵,轻松看文,以后也要支持风雨啊~~ ☆、再见莫双双   话说能够一脚将石门踹开的,天底下也没多少人可以做到,是以当着傅云楼那张阴得可以滴水的面容,所有人都狠狠地咽了咽口水,这气势忒恐怖了……   “啊呀~云楼兄,不要摆出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来嘛~有什么事情大家好好商量嘛~”   场上气氛一度严峻,百里龚绍见状不对忙出言阻止,一脸谄媚笑容看得很让人欠揍。   傅云楼伸手见四喜一把揽了过来,对着百里龚绍面无表情道,“此事儿没商量!”   百里龚绍继续赔笑道,“不过是要四喜姑娘一小碗血而已嘛,不算什么大事儿吧~你看我这儿什么灵丹妙药奇珍异草没有,这一点血放出去之后立马就可以给你补回来~”   什么叫做一小碗血,横竖不是你的血是不是,四喜在心中愤愤道。   傅云楼拍了拍四喜肩膀以示安慰,转过头拿眼去瞥百里龚绍,“凭我们的交情,一碗血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百里龚绍双目放光,一叠声道,“正是正是!”   谁料傅云楼话音一转悠然道,“不过呢,我有个要求~”   百里龚绍忙不迭点头,“别说是一个要求,就是一百个要求我都同意~”   “当真?”傅云楼挑眉,“若我的要求是让你也一同陪着四喜放血呢?”   百里龚绍原本胸有成竹的笑容微微一僵,“……一同放血?”   “自然是~”傅云楼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反正一碗血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不如你就陪着四喜一道也好给她壮个胆啊~”   百里龚绍望着傅云楼半晌,一脸瞠目结舌外带控诉的小眼神,“云楼……”   傅云楼眼神一冷,语气直降八度,“怎么?!不愿意?”   “大男人,连放个血都不肯?”   “可是……”百里龚绍扭扭捏捏地捧着皓白如玉的手腕期期艾艾道,“人家自从做了魔教教主之后好多年都没有流过血了啊……”   如今竟然在一众教徒面前随随便便流血,以后他魔教教主的权威还怎么保持下去啊!   “这还不简单~”傅云楼微微一笑,目带警告将周遭一群人看了一轮,“你们教主要放血~你们还不转过头去!?”   众人呆滞半晌,方才纷纷转过身去,甚至有几个赤胆忠心的拔出刀表   示乐意与教主一同放血以表达其效忠之心……   眼下百里龚绍真真是骑虎难下,今儿这血是非放不可了!   “来人啊!去给我拿两只碗来!”   百里龚绍面无表情地拔出弯刀,对着自己的手腕看了良久,终于咬咬牙一刀切了下去——   “嘶——”   四喜捂住双眼,不愿意看到这血溅三尺的惊恐一幕。   “他,他没把自个的手给切去了吧……看样子,好像下了猛力啊……”   “放心吧~都是做魔教教主的人了,他自己动手知道轻重。”始作俑者傅云楼笑得十分轻松,他伸手往四喜身上轻点一下后道,“放心,我已封了你的痛感,一会你把眼睛捂住就好~不会痛的。”他见百里龚绍正苦大仇深地抱着自个血流如注的手腕,又对四喜低语道,“别看此人傻乎乎的一脸白痴相,实际上最是奸猾无比,他今日若是得不到你的血他日也一定会以别的方法得到……所以,今日就要苦了你了……”   “算了,又不是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一碗血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我便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吧!”   四喜义无返顾地将袖子往脸上一蒙,朝前伸出手豪迈道,“来吧!”   百里龚绍这厢刚想操着弯刀过来,却被一脸阎罗相的傅云楼伸手拦住——   “用这个!”   百里龚绍低头一看,立刻大叫道,“方才你怎么不提醒我用这把?!我可留了不止一碗血啊!”   背后一群魔教教众犹如捧着圣水一般表情虔诚地端着几只碗……   “少废话,得了便宜还卖乖!速速将你那千年老人参拿出来炖汤!迟了一刻都不行!”傅云楼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放入百里龚绍手中。   百里龚绍接过匕首,在傅云楼冰冷目光的注视之下,小心翼翼地将四喜的腕子划出一条细细的口子——   “好了,停!你没看到四喜脸都白了么!?”   血才堪堪盛满一个碗底,傅云楼便虎着脸不许百里龚绍继续下去了,他一把夺过四喜的腕子,细细包扎起来。   “她哪里脸色发白了……刚刚明明吃了一颗大补元气丹,脸色红润得很呢!”百里龚绍悻悻地将碗递给属下。   傅云楼小心翼翼地揽着四喜,瞪了他一眼冷声道,“   如何?你女人的命是命,我女人的命不是命啊!”   四喜,“……”   诚然公子你这般真情流露令奴家很是欣喜,然而她现下怎么有种想找个地洞好生钻一番的冲动呢……四喜脸颊绯红,索性躺在傅云楼怀中装死。   而百里龚绍却表情尴尬道,“你都知道了?!”   傅云楼挑眉,“你自己做得好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我若还是不知,那你我这多年情分还真是要付诸流水了!”   “嘿嘿……”百里龚绍笑了笑,没在说什么。   ……   四喜献完血后就被傅云楼半强迫似地拉去屋里休息,在补了一堆安神补品之后,四喜终于抑制不住困意仰头大睡起来——   待她第二天满脸哈喇子地从床上爬起来时,被告知那不知因何事中毒昏迷的矫情少女在服用了她的鲜血之后已然悠悠转醒……   “醒了?”   四喜裹着被子,睡眼惺忪一脸迷糊地看着傅云楼一脸神清气爽地推开门走进来。   “把粥喝了。”   傅云楼理所当然地坐到四喜床边,伸手端来一碗八宝紫米粥来。   四喜看着粥碗愣了半刻不说话,傅云楼见状抬眸,“怎么?还要我喂你吃?”说着,不等四喜回应,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捏着勺子,“来——张嘴~”   四喜很是配合地咽下一口粥,然后默默地看着傅云楼道,“公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傅云楼手上动作不停,然而脸上却露出一丝恬淡的微笑来,“你做了什么梦?与我细细说来?”   四喜就着着他的手喝粥,一边望天木讷道,“我梦见我昨日被绑到一处奇奇怪怪的地方,不但被人放了血,还害得那人也一同被放了血……现在想来全部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串联在一起……好奇怪啊!”   傅云楼微微一笑,犹如春风化雨之态般,他伸手去摸四喜的额头,“你该不会是吃补药吃啥了吧?”   四喜,“……”   另一个声音从外头响起,委屈中带着三分怨念,怨念中带着七分控诉——   “你何曾是在做梦,这些就是真实发生在昨日的事儿~”百里龚绍一袭白衣悠悠从外面飘进来,带着一脸苍白虚无的笑,一手捧着缠满白布的手腕子,一边看向傅云楼。   “我就说补药这种东西不能都吃吧,你瞧好好一个姑娘都给你补傻了!”   傅云楼挑眉表示不悦,四喜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做梦啊!”   这么说,昨日傅公子一气之下说出那种她是自己女人的话也不是在做梦咯~~   四喜这下犹如跌入糖罐一般脸放红光,满心甜蜜蜜。   百里龚绍:“你看这补药补得……红光满面,莫不是吃傻了?!”   傅云楼扶额,“你不懂,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世界中……”   “对了?那你所救之人有没有醒?忽然想到这个,四喜转头去看百里龚绍。   百里龚绍面带愁容,“我来此正是为了这个,人确实是醒了……不过,眼下还是要寻死觅活,早知道就让她多躺上一阵子我还能省省心……”   “寻死觅活?难不成之前也是……”四喜吃惊道。   “正是……先前耍了小手段跑去我的私人药圃胡乱塞了一些毒草进去,结果后来四肢麻痹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我回去这一看立马傻眼了……怕救不会来变成傻子这才逼不得已找得你……”   “她好端端地为何要寻死觅活,难道是百里公子您强抢名女在先?”   看着百里龚绍那一脸欲盖弥彰的样子,四喜深深地觉得自从跟了傅云楼之后脑瓜子聪明了不是一点两点啊!   “果然啊……百里公子,你看你生得俊美倜傥衣冠楚楚,怎得能够做出这种令人发指十恶不赦的事儿呢!说出去你得被人戳多少年的脊梁骨啊,简直就是恶霸行径!”   看着百里龚绍那一脸吃瘪的样子,四喜叹了口气道,“既然人家都以死相搏要离开你了,那你就干脆放手算了!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千万不要为了一朵焉了吧唧的小花儿放弃了整片花圃嘛~”   百里龚绍叹气,“诶……我只是觉得她有时候不吵不闹时看上去很特别,她有那么多奇思妙想,说的话做出来的事儿总是跟寻常女子不一样……也似乎不在乎那些寻常礼教,很是洒脱不羁,这点倒是跟咱们魔教中人很是相像……”   “这怎么叫做洒脱不羁,这简直是叫做放浪形骸好不好,大哥!”   百里琼芬从天而降,一把拧住自家兄长的耳朵凶悍道,“大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   不要脸的贱人要死就让她死好了!你竟然趁我不在教内时偷偷去请四喜姐姐救她……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面对自家姊妹,百里龚绍笑得软绵,“妹子你别动气,大哥也是见不得一条人命活生生地没了不是么……不过是救她一名罢了……大哥没想怎么样~”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大哥,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无非还是心里喜欢着那贱人吧!你可记得,当初谁说要与你生生世世,结果转身就弃你而去,对你不理不睬?!还打着要寻找真爱的旗号,话说真爱是什么?!可以吃么?!就这种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天天想着念着……你难道真要将死去的爹娘活生生气醒么?!”   众人,“……”   四喜活生生地打了一个寒战,只得陪着笑脸对争吵中的两兄妹道,“要不,我去看看她?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百里琼芬撇嘴,“问了也是浪费时间!”   百里龚绍惊喜,“我正有此意!”   傅云楼拧眉,“多管闲事!”   ————————————————————————————————————————   时隔多日,四喜再度见到了莫双双,然而她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干枯萎黄的肤色,瘦削的面颊……还有深深凹陷的眼窝……百里公子,你确定您是深爱着这位莫双双姑娘而不是为了折磨她才留她在身边的吧!   “你是……四喜么?”   憔悴成这样竟然还能将自己认出来,四喜感到这位双双姑娘除却美貌之外,果然有其他过人之处!   正如眼下她手中所缝的一面巨大牡丹绣图一般,四喜从未见过这样的绣法,仿佛如同妙手丹青一般将一株盛开浓艳的牡丹花完完全全地挪到了绣图之上!   “好看么?”   莫双双气色看起来不错,她见四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中绣图,便笑道,“是不是跟真的一样?”   四喜点头,不耻下问道,“这是何种绣法?我前所未见!”   莫双双悠悠道,“这叫做十字绣,看着很奇特,实际上是一种很简单的绣法~来,你看~只要这样……在这样……穿回来……”   四喜惊喜道,“真是神奇啊!”   莫双双微微一笑   ,放下了针线缓缓道,“四喜,你也是来为百里龚绍做思想工作来的?”   “思想工作……这是什么?”四喜拧眉,“我不是来劝说你,我只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人命一点也不重要么,值得你一次有一次地去践踏和不珍惜?”   莫双双摇头,“你不懂四喜,我便是为了获得解脱才想要寻思的……”   四喜表示不解,“为何?”   莫双双咬唇,“实际上,我的家乡是一个很开放,很前卫,是你们想也想象不到的地方。在我们那儿,男女之间不用依照媒妁之言也可订婚往来,而且一个女子有几个男性朋友是很正常的……”   四喜大吃一惊,“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怎么去?”   “嗯……”莫双双点头,“与这里完全不同,只是,回去的方法比较复杂……”   “我想你也知道我和百里龚绍之间的事儿了吧……我……我确实挺中意他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很多方面都无法一致,所以我就跟他提了分手……”   “分手??”四喜满脸疑问。   “就是,就是……不跟他好了……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推迟了一天,诸位抱歉呢~ ☆、春日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豆腐到现在就是完结了,虽然是一篇小冷文……但是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给面子支持风雨,对此风雨很感动。目前为止两篇文,风雨不算写得最好的,情节也不算出众。但有一颗想写好文的心,所以可以在不断挫折中重拾信心。希望看文的各位以后也可以支持一下风雨,收藏一下风雨,风雨还会带给大家更好的作品。   以上,民那桑~挨个嘴嘴~顺毛~   特别感谢Alex君,水淼淼君,121君,哈密瓜君等给风雨留言的童鞋,乃们是风雨前进的动力~   “什么?你跟他好了?”四喜听后大惊,“然后你又不跟他好了?!”   这么说这百里龚绍是被莫双双活生生地抛弃了……怪道他横竖都要将莫双双掳来困在身边,原来是曾经被抛弃过所以心里有怨啊!   这样一来,得知真相后的四喜便有些同情百里龚绍,虽然这厮做事儿是有些不靠谱,还颇为不尊重自己,然而在此事儿上他可是切切实实的受害者啊!   俗话说得好,糟糠之妻尚且不能下堂,更何况百里龚绍还是要文有文能文能武,俊美倜傥潇洒风流的魔教教主一名啊,就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莫双双还嫌弃不好?   “百里公子怎么说也算是人中龙凤一枚,跟他一起有何不好?难道那关隽之就比百里公子好么?!”在她四喜看来,那一脸冰冷死人相的关隽之还不如那笑容满面的百里龚绍呢!   “这……怎么说呢!”莫双双表情有些犹豫,想了片刻后对四喜道,“百里公子他人固然好,可是他平日里动不动就爱杀人放火不提,甚至还嗜好饮人鲜血……这样的习惯我实在是不能与之相处……”   四喜扶额,不愧是魔教教主,这血迹斑斑罪恶累累的事迹说出来真真能够活生生吓死一干不爱睡觉的小屁孩。   “额……有句话怎么说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先前既然已跟百里公子两情相悦,那不管他是怎样之人,你都不能将其抛弃啊!”   “再说了,诚然那百里公子对他人来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但是……他对你不是很好么,若连你这样与他最亲近的人都怕他惧他,那你们之间有谈何感情呢?”   说到底,莫双双只是想证明自己遇人不淑想要重新再来,然而她却忽略了自身的问题,是否一旦让她发现伴侣身上的一些令她难以容忍的缺陷,她是否会再度离开寻找第二春呢?   四喜心道,她开始有点明白百里琼芬口中“水性杨花”四个字是从何而来的了……这莫双双其人想法果然是与众不同,不能算作有伤风化,但绝对是离经叛道的很!   “我……我没想那么多……”   莫双双垂头,白生生的牙齿死死咬着嘴唇不放,实际上她在那晚看见百里龚绍面带微笑地将一个人杀死之后,心中便生了出逃的机会……   她不敢相信若是哪一日百里龚绍对她不再有任何感情后,会如何处置自己……   这个男人因为太难掌握所以恐怖,而她所要的仅仅是一名能够死心塌地为她鞠躬尽瘁的男人罢了!   见莫双双如此犹豫不决,四喜又问道:“那么,你认为关隽之好?关隽之又好在哪里?”   莫双双愣了半晌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她细细道:“关郎虽然看上去少言少语,极为冷漠,实际上心肠很好。他对我很是体贴,我想要什么他都愿意为我取来……”   “如果你想要天上的月亮呢?”四喜插嘴。   “我哪会提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呢?”莫双双睨了四喜一眼后微笑道,“只要是他力所能及之处,我想要的他皆能为我办到,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四喜摇头,“你这么说的话,百里公子也会替你办到不是么?”   话音未落,窗外划过一道黑影——   四喜又道,“既然这两人都能替你达成一切,并且能够关心你,爱护你,珍视你的一切,那么你为何选择了关隽之呢?”   莫双双沉默半刻,终于看着四喜的双眼缓缓道,“同样是爱人的方式,隽之的温和适度令我可以接受……而百里龚绍却太过极端,就从他胡乱将你绑来替我解毒一般,他对我是好,很好兴许能够好过隽之……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这下四喜沉默了……她知道这回无论怎么劝,,莫双双也不会回头了。   “也许四喜你不懂,但在我们那里,这个差异叫做价值观的差异……我和百里公子注定不是一种人,走不到一起去。”莫双双平静地摸了摸手上的绣图,淡淡道,“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吧。”   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四喜也没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她只能起身离开,“那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走到门边,忽然听莫双双轻声道:“谢谢你,四喜。”   “诶……”   四喜叹了口气带上了门。   阳光灿烂,蔚蓝天际,长空万里无垠——   傅云楼侧身立在院子外头候着四喜,见她一脸颓色地跨步出来,他嘴角一扬带出一丝会意的笑容来。   “怎么?说服失败了?”   四喜点头,“不但没有说服得了别人,反而好像被她洗脑了一般……”   傅云楼伸手牵着四喜的手,眉头一扬,“她给你   灌输了什么歪门邪道?”   四喜回握住他的手,整个人十分依恋地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之上,“莫姑娘跟我说,也许两个人是有感情的,但是因为双方的想法不同,所以造成了很大的矛盾……而这些矛盾势必会造成二人之间不和。”   “长话短说。”   “也就是她曾经确实喜欢过百里公子,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嘛,所以她现在不喜欢百里公子了……”四喜皱了皱鼻子。   “就这样?”   “嗯,还能怎么样啊~她不喜欢我们还能拿刀逼着她喜欢么?”   “即使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   傅云楼微微一笑,牵着四喜向前走去。   “回去?难道我们不管他们的事儿了么?”   四喜方才还寻思着倘若劝不了莫双双,那好歹可以去劝劝百里龚绍啊!怎么这就要走了,难道傅云楼是打定主意不管挚友的坎坷情路了么?   “怎么?”傅云楼如同知晓四喜心中所想一般,他低头去看四喜,挑眉道:“你还真想要在这两人里插一脚做红娘?”   四喜撇嘴,“那我不是想劝劝他们好聚好散嘛!”   傅云楼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脑袋,笑道:“不干你我之事不要乱管,方才你同莫双双所说的话早已一字不落地进入龚绍耳中。若他真能从中悟到什么还需你去劝说?若他还是执念很深,那么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四喜想想,也是啊,说到底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想明白才好,情爱之事,哪有人随随便便就能说通的呢!若真能随便说通,随意放下,那还叫什么情爱?!   这么想来,她心里便释然了,她望着傅云楼笑道,“那……我们回去了?”   傅云楼挑眉,“不回去还能去哪儿?”   四喜嘟嘴,埋头去捏裙角,“话说,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回临遥了吧……当初你还逼着我一人回去呢!如今还真有些思念那些很久未见的街坊了……”边说还边偷偷拿眼去瞄傅云楼。   傅云楼嘴角噙笑,“想去便去,我陪你便是。”   半年后——   时值春分时节,临遥城内百花盛开,十里长堤杨柳飘絮,无数游人争相到访为赏景吟诵一番。   赏景游玩不说,自然要尝一尝当地美食。你若问这临遥   城中最有特色的街头美食是什么,几乎每个临遥人都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你:臭豆腐!   你说臭豆腐有什么稀奇的?!满大街都是臭豆腐,为何光光就这临遥城将这平凡的臭豆腐看做跟宝贝一样呢?!   “诶~你有所不知~这临遥城有一家四喜豆腐铺,油炸臭豆腐做得那个脆嫩爽口,配上他家自制的酱汁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令人一尝再尝流连忘返啊!!”   “这么神奇?真有这么好吃~那一定要去尝尝才是!”   “你先别急~这家豆腐铺最出名的却不是他的豆腐,而是老板娘啊!据说这老板娘原先就是临遥城中人,家道中落后落草为寇,做了云中一方霸主的压寨夫人。后来不知怎么缘故,夫妻二人双双把家还,小娘子就做了老本行重新开起了豆腐铺!”   “原来如此,竟还有这么一个缘故!只是……既然原先这样的身份,不知为人可好?”来人有些犹疑。   “诶呀!这个你放心,夫妻二人都是极好的人儿!特别是那小娘子,生得清秀可人不说,还整日笑眯眯,我们一帮大老爷们看得都欢喜啊!不过吧……她那夫婿不时常出现,我也只见过一回,诶哟!你见了他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人啊!怪道人家小娘子落草都要跟他,这真真是人中龙凤啊!”   “真的?那我倒是真要前去看看了~”来人打消疑虑,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去吧去吧,去一次不虚此行~顺着长堤往前走,街角那家便是!”   ……   日上三竿,红绡帐内,两人依偎并躺在一处。   四喜嘤咛一声醒转,探头去看外头天色,脸色一变大惊道:“完了完了!误了开店的时辰了!”   她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一头青丝倾泻下来将整个光/裸的肩头遮住。   “咦?怎么找不着了?在哪儿呢?”   四喜一脸着急忙慌,伸手在被窝里头摸来摸去,却被傅云楼一把抓住。   窝在被子里仅仅露出半个脑袋的男人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四喜道,“你在找什么?”   四喜郁闷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昨晚……折腾了那么久,今天也不能误了开店的时辰!”   仔细看,她虽拿被子遮掩着光滑细腻的身子,但依旧能够隐约看到一些   只有激烈欢/爱后才会出现的暧昧之色。男人看了四喜一会后嗤嗤笑了起来,长臂一捞将四喜再度带入怀中——   “你可是在找这个?”   傅云楼捏起一件红底绣并蒂莲的肚兜,拿在四喜眼前晃了晃,乐道:“昨晚太黑看不清,我还是觉得你穿那件鹅黄色的好看~”   “你,你这个登徒子!快将肚兜还给我啦!还要去开店呢!”四喜羞得满面通红。   “急什么?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将肚兜还给你~”傅云楼俊眉一挑,笑得格外恶劣。   “云楼,快把肚兜还我嘛~”四喜用被子遮着身子,一边扭捏道,“快~别闹了!”   “不行~态度不够诚恳!”傅云楼反手将肚兜藏在枕头底下,高高在上地对四喜道,“叫声好哥哥来听听~好听我就还给你?”   “你羞不羞啊……”   开店要紧,四喜迫于某人淫/威不得不硬着头皮轻声叫喊着,“好哥哥,快还给我吧~一会还要去开店呢……”   见傅云楼依旧是似笑非笑,不为所动的模样,四喜拧了拧眉,终于豁了出去,“相公~好哥哥~云楼哥哥~快将奴家的肚兜还来嘛……一会还有事儿,别闹了~”   她这一声叫得含羞带怯,听得傅云楼眸色渐暗,喉头一滚,他默默将肚兜还给四喜。   四喜欢喜地接过肚兜背着傅云楼偷偷摸摸穿上,谁知这才刚穿上就又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傅云楼整张脸出现在脸面前——   “你,你干嘛?”   她躺在床上,面容娇嫩,几绺青丝滑落肩头,肚兜下的肌肤白嫩胜雪,傅云楼伸手在她细嫩的面上摸了摸,轻声道,“娘子,你可知为夫近来迷上什么有趣儿的事儿了吗?”   他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得四喜浑身发热,她咽了咽口水,“猜不到……”   “就是啊~”他伸出两根手指微微一挑,四喜脖颈上的细绳啪的一下松开,肚兜滑落,一片春/色映入眼底。   傅云楼凤眸微眯,悠悠道,“一会你就知道了~”说着他翻身压住四喜身子……   “喂!你耍赖,明明说将肚兜给我的!啊……”   “哼~我说了给你,没说你穿了之后不能再解开啊~”   “你……轻、轻点~”   是以,这一日四喜一直被傅云楼折腾到了傍晚方才得到歇息……至于开店嘛~早就抛诸到了九霄云外了!   ……   来人看着面前紧闭的木门,旁边招牌上写着“四喜豆腐铺”五个大字——   “呀,真是不巧,今日老板不开店啊!”   他抱憾不已,在店外盘旋了一会后离开。   “诶……来了临遥却吃不到四喜豆腐,这真是遗憾之极啊!”   这一年,临遥春意悠长,花开花落之间,便胜却人间无数……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zaxsw.org】 .org】